洞房花燭夜……
她身子陡然顯得有些僵硬,又覺得這般不清不楚的大約也沒有那種心思了,然而黑夜中的蕭将軍卻沒有任何動作,隻忍不住悶聲笑出來,寬闊的雙肩微微抖動。
沈婳一窘,“你戲弄我?”
“不敢,夫人,我倒是真的希望今日能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他想給她最美好的回憶,而不是這般的混亂糟糕,雖然他熬了一身火熱,下腹憋悶,可都不及他想給她幸福,最美好的回憶,尤其是洞房花燭夜。
“誰都想不到事情會成這樣。”沈婳一聲歎息。
“我的婳兒真是善解人意,讓你受委屈了。”他是真的心疼了,捧着她的臉輕輕的吻了吻,再次承諾,“婳兒等一等,很快……”
沈婳知道蕭繹心裏一定裝着什麽大事,他不是一個會輕易許諾的人,再細細想其大婚上的反常,玲珑心思婉轉了一圈,之前是被安月婵的出現一時攪亂了心緒,現在安靜下來,反而覺得處處透着蹊跷。
諸如侯府的大婚,這等世家門第,安月婵沒有請帖又如何能入了府裏?莫非是故意讓其進來的?
沈婳心思一沉,也擡起手捧住了蕭繹的臉,她個子不夠,隻微微昂着下巴,一雙溫柔如水的眸子注視着他,蕭繹爲她突然的舉動不解的凝起了眉頭,“這般做什麽?可是要真的惹了我要你。”
沈婳自然不是要繼續洞房花燭夜,陡然斂住了神色,倒是一字一句鄭重的問他:“蕭繹,你可将我當做妻子麽?”若是當我爲妻子,就将一切告訴我,我願意與你同舟共濟,而不是隻做你臂彎裏的小女人,享受最後的幸福,我更希望與你共進退,無論前面是好是壞,隻願攜手一起。
“婳兒。”頭頂上突然傳來男人有些愠怒的聲音,“不要懷疑我的心。”他以爲這小女人又因爲安月婵的事起了心思,瞧那闆起正經嚴肅的臉,蕭繹的緊張她自然感覺到了,大約也猜到他是誤會了什麽,不過沈婳今日被他氣哭了,一時瞧他想岔了,倒起了幾分氣氣他的心思,于是繼續闆着嚴肅的臉道:“我誓不爲妾,如今安小姐回來了,你置我于何地?若是沒得希望,倒不如放手兩清,你好和安家小姐破鏡重圓,我也好去再尋個正經兒郎。”
沈婳擡眸瞧了他一眼,卻見男人臉色鐵青的很,一雙鳳眸裏是濃的化解不開的陰沉,“婳兒說這種話,難道是想讓我放手,你好去找那狀元郎宋子郡,讓他再來侯府提親麽?”
沈婳驚詫的瞪大了眼睛,“你竟……都知道?”她思量過許多次,覺得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告訴蕭将軍的好,爲了宋子郡,也爲了自個兒,不過是一場荒唐,就讓他湮沒在塵埃的記憶中罷。
而蕭繹自從懷疑宋子郡的身份,他就将他仔仔細細調查了一番,如何能不知道?隻是她的婳兒豆蔻年紀,一時被那陰險的宋子郡迷惑了也是情有可原,蕭繹這般想,卻不知真正原因,沈婳毫無思慮的找人提親,乃是當時心中已經起了情愫,她懵懂于這些,便覺得離開侯府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男人陰沉着臉色,捏着沈婳的肩膀咬牙切齒道:“婳兒,你記住,你這一輩子都隻能是我蕭繹的妻子。宋子郡那種陰險狡詐的卑鄙之人,你離他越遠越好。”
沈婳被他駭人的力道捏的生疼,更沒想到蕭繹會這般沒有氣度的诋毀宋子郡,卑鄙無恥這四個字落在她的耳中尤爲刺耳,沈婳冷冷的笑了一下:“男未婚,女未嫁,我們都沒拜完堂,蕭大将軍憑什麽管我和哪些男子來往,再說宋子郡與我同窗兩載,情誼深厚,你單憑個人好惡就這般污蔑诋毀他的人品,我作爲子郡兄的朋友當是聽不下去了。”
若是說蕭繹剛才還在壓着怒火,現在鳳眸裏卻已經升騰起了火光,宋子郡在她心裏就如此與衆不同麽?竟然還說情誼深厚,她今日都要成爲他的新娘子,還在爲其他男人跟他怄氣,真想現在就提劍了斷了那狡詐的匈奴子?
“婳兒,不許再跟他有往來,聽到沒。”蕭繹冷着臉一字一句的說出來警告。
可在沈婳心裏這命令的話語顯得極是諷刺,她反譏道:“我若讓你立刻将安月婵攆走,你可能做到?”
“不能。”蕭繹回道的很幹脆。
沈婳是氣話,而蕭繹卻回答的認真。
“那你還來我這裏做什麽,你現在就走,我要睡下了。”說着沈婳就氣哄哄的将人往外推,使了全身氣力的趕人走,蕭繹站在門口任憑她推拒,胸口起伏,滿腔怒氣擠壓在胸膛,卻哽在喉嚨裏,說不出一句話。
聽的門再次被重重的關上,他也負氣的轉身離開,一路不停,朝着将軍府行去,走在街道上,半輪圓月斜斜的挂在墨黑的高空,街面上空蕩蕩的,隻有每家府邸前的冰冷石獅子在朦胧的紅燈籠光下露出猙獰的獠牙。
蕭繹回到府裏,胸中之氣尤盛,不單單是因爲沈婳之言帶來的,還有更多其他的原因,但他現在隻能忍,更的讓婳兒陪他一起忍,還有那宋子郡,一切都像是星火,點爆了蕭繹的怒氣,将他的情緒推到極端,他疾步走進書房,長臂一展,利劍從劍鞘裏□□,在空曠的夜裏發出嗡嗡的聲響。
蕭繹提着劍來到院落,身姿霸道,劍鋒淩厲,如蛟龍穿雲之勢揮舞着利劍,四周剛剛生機盎然的花草正在迎接初夏的熱情,還未體會暮秋的枯朽,就被斬斷的七零八落,院内在皎皎月光下顯出一片狼藉。
翌日,正好蕭侯爺休沐,蕭老夫人覺得安月婵之事總不能拖着,便一早先叫了侯爺商議此事,蕭侯爺的意思是幾個孩子都大了,讓其都過來說一說心中想法再做決斷,蕭老夫人隻歎,男人果然心思簡單,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哪裏是能說的清楚的。
但事情還得說,隻是蕭老夫人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渾濁的眸子也愈發的清亮起來。
***
沈婳心裏裝着事,昨個兒一夜幾乎都沒入睡,隻在天快亮時才混混沌沌眯了會兒眼睛,醒來的時候頭有些脹痛,她靠在床邊呆愣了一會兒,又将昨個兒的事情想了一遍,才慢慢的穿衣洗漱。
木葵和木槿細心伺候,小廚房也早早備好朝飯,一碗金黃的蟹粥,散發着濃濃的香味,還有兩道小菜,一道涼拌黃瓜配上特别腌制的黃豆,清爽可口,另一道木耳小炒,顔色脆亮,引人食欲。
沈婳雖然胃口不大好,但也不想今個兒因爲沒吃飯而病怏怏的暈過去,昨個兒成親本就沒吃多少東西,胃裏空蕩蕩的絞痛,喝了點粥兒才算過來那股子絞勁兒。
木葵見姑娘比之剛才的面色憔悴,現在精神了不少,她也不敢稱表小姐,免得引的主子亂想,隻還叫着少夫人,道老夫人辰時過後讓她去蘅蕪苑走一趟。
沈婳點點頭,已經起身,面無表情的吩咐,“還是叫我表小姐吧。”這親事到底是沒結成,現在蕭繹的原配之妻又出現,喊她少夫人名不正言不順。
木葵心内歎息,卻無奈諾諾的應聲。
入了蘅蕪苑,老夫人在炕上假寐,直到海媽媽提醒,蕭老夫人才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沈丫頭來了。”
沈婳福身先向老夫人請安,心裏清楚外祖母單獨叫她過來所謂何事。
蕭老夫人正了正臉色,也不讓她像平日一般坐下說話,一個長輩的威嚴漸顯,“你一向是個心思通透玲珑的孩子,外祖母也不跟你繞彎子說話了,昨個兒的事你顧然受了委屈,但怨不得人兒,隻怪造化弄人啊,竟給我蕭家開了一個大玩笑,如今月婵回來了,正妻之位撼動不得,小到那是煜哥兒懷胎十月的生母,我侯府明媒正娶的長孫兒媳,無錯廢不得。大到若是繹兒爲你休妻,叫言官彈劾,我侯府根基必然受到震蕩,繹兒的仕途也可能盡毀,老婆子知這番話對你極爲殘忍,可繹兒倔強起來,有時候誰也勸不得,拉不得,外祖母隻能求你放手,若是以後有什麽罪降臨,都盡數報應在我的身上罷。”
沈婳微微擡眸瞧着座上的老夫人,似也有了心理準備知道外祖母會這般說,不見絲毫慌亂,她縱然有千般萬般委屈,此刻竟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蕭老夫人說的處處在理,她能做的隻是聽從安排。
“沈婳明白,一切單憑外祖母吩咐。必然不會讓表哥做傻事。”
隻一句話,蕭老夫人終于松懈了面容,讓海媽媽一會兒打開庫房撿幾樣貴重的送麒麟居去。
這般剛剛應完話,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守門的丫鬟驚叫一句,“大公子安好。”
沈婳一回頭,就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昨個兒被自己推走的蕭繹。
蕭繹進來并未看沈婳,給炕上的老祖宗請安,詢問她的身子,想必是怕因爲昨個兒的事操勞累了心神。
海媽媽在旁替老夫人道:“大公子放心,老夫人看的開,今個兒加上沈表小姐也來看望老夫人,一早精神不錯的。”
“有勞海媽媽了。”蕭繹道。
因爲剛才海媽媽提到沈婳,蕭繹這才微微擡起眼皮瞧了她一眼,老夫人問道:“月婵身子如何了?”
“剛孫子看過了,無甚大礙。”她收回目光,聲音清淡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這幾日多讓煜哥兒在偏房陪着些,他們母子的聯絡聯絡感情。”
“孫兒省的,正打算過兩日将她接回将軍府住,那裏也缺個女主人。”
蕭老夫人身子一怔,眉角的愁容瞬間化開,竟想到不到孫兒會說如此之話,倒去了她心頭一直隐隐擔憂之事,笑了笑:“我這邊也不需要人陪,你去多陪陪月婵吧。沈丫頭說想去紅玉那小住幾日,聽說那丫頭懷孕了,是一樁好事,我準了,你先去送送你表妹。”
沈婳苦笑,她可以去紅玉那住,但不想這人送自個兒。
可蕭老夫人都這般說了,也不好拒絕,兩人并肩告辭,沈婳一出來,目視前方,也不去看身邊的人,海媽媽叫住大公子說了點兒話,再一回頭,沈婳的身影已經去了老遠,蕭繹心頭一緊,加上腿腳長,很快就追上了她,與她并肩一起,“婳兒還在跟我怄氣?”
“哪有?表哥多想了。”
她這一聲“表哥”叫的極其生分。
沈婳隻管向前走,雙目依舊望着前方不看他,蕭繹受到冷落,直覺得還是因爲宋子郡的原因,他心裏隐約不是滋味,原本昨個兒是想跟她說個透徹的,卻中圖因爲那匈奴子僵持起來,今早他有心示好,主動追上與她說話,她不但不理,還冷着臉色,這等的懷疑他的真心,倒叫蕭繹一陣胸悶,想着這般也好,叫她好好想想,誰才是真心對他好的那個,且冷上幾日,再跟她說個明白,反正現在還有很多事等着他處理。
心思轉了下,本想直接出府,卻還是跟着去了麒麟居,沈婳進了屋子,瞧他還跟着,不冷不淡道:“表哥有事盡管去忙,不必聽老祖宗的話去送我。不過是幾道街的路,安小姐昨個燙到,想身子還虛弱着呢。”
“老祖宗既然吩咐了,我不去便是不孝了,木葵你去收拾表小姐用的衣物,一會兒就走。”
沈婳冷語道:“表哥這般不耐的催促,瞧着真的有事要忙,大可不必了,若是外祖母問起來,你就說送了,我也不會去外祖母面前說你的不是。”
“你到底要鬧别扭到何時?”蕭繹忽而拔高些聲音,“我說送你必定會送你。”
沈婳握拳,他倒還委屈上了,還敢吼她,“我說了不用你送,堂堂的蕭大将軍竟是聽不懂一個小女子的話麽?”
她轉過來身子将手中的茶盞摔在地上,直視着他,憋了一晚上的氣全撒在這句話上,那滾燙的茶水濺起水花,蕭繹一怔,凝眉,轉身離開了。
沈婳見他出了房門,呆呆的看了許久,才去撿拾地上的碎片,心不在焉的收拾着,鋒利的一側劃過她柔軟的指肚,有血珠冒出,也沒覺得疼,直到木葵過來驚叫了一聲,“表小姐,讓我來收拾吧。”
蕭繹離了麒麟居,再去了蘅蕪苑,路過蕭老夫人的正門前,有尖銳的哭聲傳出,陳氏拔高了聲直說不同意,“兒媳不贊同送世子去軍營磨砺,那是什麽地方,哪裏是世子能呆的,母親您不能偏心啊,侯爺,侯爺他知道麽?”
“慈母多敗兒,就是你将世子寵的無法無天,才成了現在不成器樣子,受不得一點兒打擊,整日借酒消愁,兒女情長,哪有我蕭家兒郎的铿锵樣子,送去軍營磨砺幾載,盼他回來能脫胎換骨,擔起蕭家的門楣。”
“不行,媳婦不同意,我要去找侯爺過來。”
“站住,不用去問了,這事我一早就與侯爺商量過,他也同意了。三日後就送去甘州軍營,你若有時間哭鬧,不如多去給孩子整理路上用的衣物和幹糧,路途遙遠,免得颠簸。”
“我命苦的兒呀,要去那般遠的地受苦!娘護不了你。”接着就是一陣長長的嚎啕大哭。
蕭老夫人這般做自然是有思量的,其一世子太過孱弱,經不起風浪,必要多加磨砺才是,她早有心思将世子送去軍營好好磨砺下性子,隻是一開始沒想送去那般遠的地;其二便是孫媳婦命大回來,婚禮不成,世子怕還念着娶沈婳的心思,老夫人想來想去送世子離開幾載,倒能解了現在的困境,以免兩兄弟産生隔閡,送軍營是鐵闆釘釘的事,容不得更改。
最重要的,現在此一時彼一時,就算得罪了西北候夫人,也要趕緊給沈婳找一門親事,之前那狀元郎蕭老夫人還有些印象,看着是對沈丫頭上了心思的,于是在陳氏嚎啕中吩咐海媽媽去一趟宋子郡的府邸傳話。
這甫一出去,正撞上蕭繹,海媽媽猶豫了下,追上大公子的腳步,蕭繹頓下來,“媽媽有何事?”
海媽媽擡眸瞧了一眼,蕭老夫人的吩咐還猶在耳邊,不許讓蕭繹知曉,領人過來時都要悄悄的避開,并提點下人不許亂嚼那舌根,海媽媽心内交戰,最終敗下,隻道:“若是少夫人那缺什麽,老奴去準備。”
蕭繹擰眉嗯了一聲,繼續朝偏房去。
安月婵一見到蕭繹,立刻從床上爬起來福身,整理淩亂的衣衫,隻是愈是梳理,不知怎的愈是露出大片雪白的肉兒來,尤其是兩胸高聳之處。
“妾身不知夫君來了,這般儀容,真是失了禮。”
“無礙,你身子弱,歇着吧。”蕭繹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躺回床上,旁的伺候的丫鬟見狀過來搭手,給安月婵身後放了一個軟枕,她背靠上與蕭繹平視,滿面歡喜。
安月婵深深吸了一口氣,“夫君,妹妹她如何了?昨個兒是我不對,竟是圓不過去,讓她受了委屈。”
“無須多想,你且安心休養,過幾日我接你回将軍府。”蕭繹的話語平常,安月婵三年前就已經習慣他們之間的這種相敬如賓,甚至都說不上親昵的距離感,但聽到要接她回将軍府,可見是承認了她正妻的地位,一時眼淚含在眼眶裏。
她凝了蕭繹片刻,慢慢道:“夫君,你我成婚雖是别有緣由,但夫君說過會保婵兒一生衣食無憂,尊我如妻,夫君處處替婵兒着想,妾無以回報,若是夫君真的喜歡妹妹,妾願意與她平起平坐,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安月婵說完便扇動微顫的睫毛,低垂的下巴等蕭繹給她回複。
蕭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注視着她道:“你才剛回來,諸多事情不甚清楚,這事就莫提了,等你身子好些,我叫人收拾東西接你回去,也不好總在這裏叨擾了老祖宗。”
安月婵點點頭,眸光微閃,陡然道:“不如明日就接妾身回府吧,在哪裏休養都一般的。”
“也好,你今日就繼續将養身子,明日我派人過來接你,我還有些事情要回去處理。”說着,蕭繹就站起了身子。
“夫君慢行。”安月婵柔聲道了一句,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慢慢變的詭異起來,又帶着一絲疑惑,她吃不準蕭繹到底是何意思,當年她嫁給他,不過是機緣巧合,她甘願以清白之身假裝受孕做煜哥兒的生母!
如今三年過去,她在京城空白了三年,許多事情都不甚清楚,但一想到沈婳與自個兒略有相似的容貌和那一般婉轉的聲音,蕭繹續娶的女人有自個兒的影子,心底才算踏實了不少,大約在蕭繹的心底,她是占些地位的,她如此犧牲,憑着這些恩情夫君又怎可辜負。
幸而蕭繹剛才沒有再問起她失蹤三年的經曆,那個噩夢她再也不要回憶,也打算掩埋起來,隻要一想到那三年的經曆,安月婵就渾身仿佛被冰水浸透,一股股的冷意駭遍全身,慢慢的滲透皮膚,入她骨髓,她恨的牙齒打顫,這個秘密她一定要掩埋到塵埃裏,就像沒有發生過一般。
蕭繹一出府,與裘勇見面,“明日,安月婵回将軍府,一切按計劃進行,她要作何,隻需盯着,不必阻止。”
裘勇大驚,“她已經如此迫不及待了?。是,屬下明白。”
蕭将軍要出城兩日,打馬之前又冷冷道:“婳兒要在你的府邸叨擾幾日,且好生招待,若是回來讓我瞧見她瘦了,到時候軍法處置。”
“什麽,将軍您是不是跟表小姐吵架了?您沒有與表小姐說清楚麽,那安月婵不過是……”裘勇自從娶了妻,這方面也漸漸開竅,一張嘴就說了準兒。
蕭繹的臉色更難看了,瞪了一眼,直接抽動鞭子打馬而去。
蕭繹調任京城後一直負責巡防營,職責乃是保衛皇城的安危,現在京中局勢動蕩,皇上未曾早朝已經多日,隻在養心殿裏養病,是不是昏迷不醒,朝中紛紛猜測,現在陛下隻接見幾個信任的内閣元老,都是三朝的肱骨之臣,就連太子都不曾召見,所以朝廷内外人心惶惶。
連未來儲君太子都不見,皇上是何态度?之前皇上動怒時還曾揚言要廢了太子,是不是太子一黨已經招了皇上的猜忌?衆人搖擺不定,隻謹言慎行的觀察局勢,京城現在就像一根上了弓的緊繃之弦,一觸即發,因爲昨個兒蕭大将軍大婚的鬧劇,京中起了一絲波瀾,但很快就被這種緊張感壓了下去。
蕭繹今日正好按例巡查皇城安危,打馬到了最偏僻的北皇牆,他登上城牆,守衛的士兵見到大将軍巡查,握着長矛更加挺直了脊背。
他站在牆邊,雙手搭在護牆上,眺望遠方,這個地方他曾帶着沈婳來過,他背着她上來,讓她看這裏的風景,因爲每到傍晚,夕陽之際,乃是最美的時候,就像此刻的景色。
火紅雲霞滾滾燃燒之下,好像男兒的赤誠之心,城郭外蒼茫一片,護城河靜靜的流淌,肅穆而莊嚴。遠處山川綿延,黑黝黝的聳立于天地之間,讓人陡然生出一股豪邁之感。
他們在這裏攜手觀景,婳兒曾問他是如何發現這個地方的,他當時隻說是有一個大哥帶他來過,這個人正是前廢太子劉恒,那時候他還是剛剛打敗匈奴回來的英雄成王殿下,蕭繹也才剛剛失了母親,成王帶他來這裏,讓他眺望這豪邁的一景。
告訴他男兒有淚不輕彈,更要有鴻鹄之志,蕭繹曾記得成王望着底下一字一句說道,他要讓這天下海清河晏,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兵戈永息。
蕭繹記住了這些,愈是長大愈加欽佩,投身軍營與太子劉恒一起爲創造這樣的大梁而努力。
隻可惜太子劉恒功高震主,糟了皇上的猜忌,又一時聽信讒言,竟将太子殿下貶爲庶人,現太子無能無德,若是讓他繼位,又有宋子郡這個狼子野心的匈奴子攪和,還裴太傅這樣的奸臣把持朝政,大梁百年江山基業必定毀于一旦,受苦的定是大梁百姓。
所以這也是西北候願意助廢太子登基的最大原因,他們當初投身軍營的初衷是何,不就是爲了守護大梁的錦繡河山,保家衛國。
夜色漸漸籠罩,将護城河模糊在一片黑夜之中,皇城閉門,蕭繹在閉門前出了城與一隊人馬彙合,茂密的林子火光亮起,蕭繹悄然過去,與領頭的颔首,那領頭人英武不凡,并未穿铠甲,恭敬道:“我乃是高煦,西北候座下鐵掌營将首。”
“有勞高将軍。”
西北候的鐵掌營和蕭繹的蕭家軍都是出了名的精英軍隊,高煦自報身份,蕭繹簡單與其寒暄二句,高煦便引人往林子深處走,馬車旁立着一位消瘦的身影,正負手而立望向林子似有狼嚎的遠方,那脊背看着雖然單薄,卻像松柏一般挺正筆直不屈。
“殿下。”蕭繹三兩步上前屈膝跪地。
劉恒聽聞聲音,轉身,也跨步過去,他彎腰去扶蕭繹,卻因爲腰痛微微扯了眉頭,“退之快快請起。該是我向你行此大禮,你救我之妻,保我之子,是我劉恒的恩人。”
“臣應該的,論理,殿下是君,我是臣,臣子忠君乃是本分,論義,我與殿下情誼深厚,形同手足,保護兄嫂都是臣應該做的。”
劉恒胸腔一震,哈哈一笑,“我劉恒何德何能可有此兄弟,乃是我三生之幸啊。退之快起來吧。”
蕭繹站起來,劉恒此番不能在京城附近久呆,可他心有牽挂,“我妻我兒如何?”
“殿下放心,她們暫借住在西北候家中,不曾吃苦。”
“那便好,那便好。”他欣慰的反複呢喃了幾句,借着半彎兒月兒灑下的銀光,眸底瞬間湧出柔情。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今日先趕去恒陽,有我護送,殿下若是心有疑惑,路上與臣再議。”
恒陽是與京城挨臨最近的地界,原本劉恒被秘密從荊州接回來是要直接去的,西北候現在就駐紮在那,随即蕭繹再去恒陽彙合商議大事,但劉恒堅持先要去京城親見蕭繹,西北候才讓高煦護送到此。
出發去恒陽前,高煦剛才親自斬殺了一個鬼鬼祟祟跟蕭繹來的探子,摸出腰牌,果然是裴太傅的人,即便高煦不動手,蕭繹也早就發現,一會兒正要殺之,他趁此巡防不在京城數日,倒不容易引的他人懷疑,蕭繹多年和侯府在朝中一直中立,隻效忠皇上,隻是裴太傅要助東宮那位,時時防範着他。
行了一晚上到恒陽,稍作休息,蕭繹便和西北候相約一起去見殿下,西北候對這個準女婿是又恨又愛的,大約也有種自個兒兒子不成大器,成器的都是别人的孩子的酸楚感。
到了晚上,三人坐于書房,将一張宮中地圖和京城布放展開在木桌上分析局勢,蕭繹道:“臣已經部署好京城内部,一旦發生動亂,即可控制,隻是宮裏禁衛軍三分之二都是蒙将軍負責,那是東宮和裴太傅的親信。”
剩下的一部分就是皇上的親衛,直接聽命于聖上,而西北候接到了慈甯宮皇後娘娘的秘信,皇上已經昏迷多日,醒來的時日越來越少,大限恐将到,不日即可能駕崩,所以若是皇上忽然駕崩而去,宮變就是奪皇位的最壞打算,若是現在太子登基,再宮變,必要讓史官記上一筆,名不正言不順。
而最佳的打算便是皇上不日醒來,由支持劉恒的文臣呈上太子劣迹的湊則請陛下廢去太子,皇上之前也生過廢太子的心思,但現在隻需讓太子那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的把柄,激憤群臣,一次擊垮,這一點蕭繹早作了安排。
西北候眯了眯眼睛,“倒是不足爲懼,皇後必将助殿下登上皇位。”那意思說的明白些便是,皇上若是駕崩,親衛便聽命于皇後,到時候宮中有皇後支援,必能等到他們的兵馬趕到宮中。
他們二人隻等劉恒做決斷!
劉恒望着宮中熟悉的地圖,臉上神色在火苗的跳動下一明一滅,極爲嚴肅,他一字一句吐出,“靜觀其變。”
這一夜書房的油燈燃盡又添上,三人推演了很多局勢的可能……
那邊恒陽不夜,京城東宮太子這邊也在秘密秉燭夜談,太子現在受限不易出宮,皇上又在昏迷前下了旨意進宮觐見太子必須三人以上偕同,偕同之人必須包括陛下指派的大理寺監察李立天、内閣任一位肱骨老臣,以前皇上既然能猜忌前太子劉恒,現在也能猜忌東宮,況且太子之前做的一樁樁事情讓皇上十分震怒,也隐隐發現了他們要謀位的手腳,愈發的忌諱。
現在皇上因爲與湘雲公主身上的“毒膏”相沖,病倒在養心殿不出,太傅和宋子郡等趁此悄悄的入了東宮,太子一臉愁容,“太傅你不是派了人去荊州追殺劉恒了麽?爲什麽沒有得手?”
裴太傅多年縱橫權術,竟是敗了一筆,也是皺着眉頭隐含着怒氣,“讓他逃了。”
“可知護劉恒的人是誰?”太子緊張追問。
現在他們再猜不着是何人在助劉恒,就太沒有敏銳感了,隻有東宮這位整日隻知歌舞,美人的,裴太傅冷嗤,“殿下連這都看不明白麽,老臣與你送去的湊則可是一本也沒翻看過?”
太子一時心虛,“這幾日不僅父皇養病,太子妃也犯了舊疾,本殿無甚心情啊。”
一旁的宋子郡雖不吭聲,心底冷笑連連,不過這正是他想看到的,太子無德的作爲,于是回道:“應該是西北候與蕭繹。”
太子驚詫,臉色一時煞白,“他們兩人聯手?本殿豈不是危險,即便已經叫了平南王遺留的軍隊和湘西王進京助本殿,又怎可抵住這兩位聯手。”
“殿下莫急,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微臣已經在蕭繹的身份安插了一枚棋子,隻要我們能找到他們勾結的證據,皇上醒來知曉必定會大爲震怒,您的太子之位隻會穩固如山,即便他們到時候逼宮,也是出師無名的亂臣賊子,不得人心,成不了氣候。”
裴太傅對自個兒一手提攜上來的這位新科狀元甚是滿意,撫着下巴,“是也,殿下一定要穩住,收斂性子,好好代理監國,替皇上分憂,望陛下早日醒來親臨政務。”
太子聽到安撫才慢慢平穩住,“太傅一定要幫本殿,本殿若能登上皇位,必定不忘老師的恩情。”
裴太傅哈哈一笑,眸中是盛裝不盡的*,宋子郡眯着黑眸更是閃着詭異的眸光,兩人望着膽小如鼠的太子,不能言語的心思各自盤踞在黑暗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