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将軍今天成親娶妻,侯府到處可見來來往往忙碌的仆役和丫鬟,屋檐下懸挂着紅燈籠攏紮的彩綢,更爲整個府裏添加了幾分喜慶,蕭繹雖然有自個兒的府邸,但是蕭老夫人堅持要在侯府辦喜事成禮,可新郎官總不能接親拜堂都在一個兒地兒,這樣不和規矩。
所以幾個長輩圍坐一起一合計,西北候夫人便主動請纓作爲娘家人爲自個兒的義女操辦起來,讓沈婳從西北侯府出嫁,到了成親當日蕭繹來西北侯府迎親便是。
新裝扮的閨房内,新娘子已經打扮好了,正坐在銅鏡前被一個端重年邁的老嬷嬷拿着絞線開臉,她倒吸着氣忍着痛,其他人瞧着跟着吸氣,這老嬷嬷乃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德高望重,還給諸位公主們開過臉面,因爲有她在,屋子裏氣氛一時很是嚴肅。
待的老嬷嬷離開,蕭靜妤終于從跽坐的鋪墊上坐起來,揉着膝蓋歪在旁邊詢問,“痛不痛?”
“痛!”沈婳吊着眉梢實話實說,可這老嬷嬷不愧是給公主們絞過面的,手藝就是不一般,有些新娘子會被絞的滿臉通紅還帶有刮痕,反瞧沈婳去了臉上的絨毛,紅衣金飾更襯的她的肌膚如凝脂白玉般光滑細膩,不見毛孔。
蕭靜妤沒有開過臉,淺淺一笑,瞧着沈婳暗暗腹诽,晚上洞房花燭夜還有更疼的呢,不過她今日被遣過來還打發走了靜敏和靜柔等一衆人,乃是因爲西北侯府夫人一時忙不開,讓她來與沈婳開解下床榻間的人事,西北候夫人覺得二人年歲相當,也更好溝通。
可蕭靜妤其實也不過是最近才明白其中奧義,倒是拿出了壓箱底的畫冊展在沈婳面前,兩人掀開冊子皆是一愣,裏面可比折子書裏畫的詳細生動多了,真是栩栩如生,身臨其境,讓人忍不住兩靥爬上绯紅。
一時氣氛好不尴尬,沈婳紅着臉,反正也這般了,便大膽的将心中的疑惑問出來,“妤姐姐學的如何了,可是那之後還會……每次都疼?”沈婳之前和蕭繹試過一次,那次疼可是鑽心的,現在想想還心有餘悸,略顯緊張。
蕭靜妤睜大了眼睛,“你跟大哥……”
沈婳連忙擺手,手腕的玉镯和金镯子碰撞發出悅耳的脆響,“沒有,不過是平日摟摟抱抱多了些。”
蕭靜妤似是回味的笑了,“若是丈夫惜花溫柔一些,大抵也沒什麽疼的,你且安心。”
“大哥來了……”外面蕭靜敏提着裙子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二人趕緊收了冊子又壓在箱子底下,繼而蕭靜敏坐過來不樂意了道:“西北侯府一家竟是在爲難大哥。”
“怎麽了?”蕭靜妤問。
沈婳這時候倒不好出聲,隻擡着一雙翦水秋瞳望向她。
“嫂嫂的三位義兄,将大哥攔在了外面,下棋的下棋,讓作畫的作畫,不知道的哪裏以爲是來迎親的,根本是來參加比賽的麽。”
沈婳再次哭笑不得,聽說西北當地成婚有“攔親”一說,娘家人越是刁難,越代表這個女兒在家中的寵愛地位,也便是無聲警告,得來不易,必當珍惜。
沈婳并不擔心蕭繹,心裏卻微微一暖,蕭靜妤喜好遊曆自然知道西北成婚的風俗,替沈婳高興,“妹妹真是有了一個好娘家,大哥以後可不敢欺負你呢。”
“大哥哪裏舍得欺負嫂嫂,還爲了她狠狠訓斥過我呢。”蕭靜敏小聲的抱怨嘀咕,蕭靜妤聽了妹妹之言噗嗤一笑,催她去前面看看大哥對決的情況。
蕭靜敏來回在前院和後院的跑,隻說大哥今日不知怎麽了,下棋輸,作畫輸,作詩也輸,不過這一輸,侯府的幾個公子哥兒倒是滿意的讓行了,大家還以爲會有精彩的好戲看呢,蕭将軍這般示好,急切想迎新娘子,還讓不少在座的賓客笑着調侃丢了大丈夫的臉面呢。
蕭繹才不理會他們,要知道這個媳婦,他可等了二十多年了!到嘴的肉就的趕緊叼走才安心,要何大丈夫的臉面,洞房花燭夜賣力那才是真的大丈夫呢。
于是蕭靜敏最後一趟跑來,說大哥過來了,沈婳對着妝鏡眨了眨眼睛,雙手合十在膝蓋上,攥的緊緊的倒一時洩露了她此刻的緊張。
喜娘喘着氣先跑過來,讓沈婳趕緊戴上紅蓋頭,直言還未見過如此步履生風的新郎官,恨不得不長腳的學那天上的大雕飛過來一般,隻把人逗笑了,蕭靜妤心道,走路生風不算什麽,大哥晚上别吃相太難看就成。
蓋上了串珠的紅綢,她隻能垂眸望着自個兒的大紅喜鞋,外面的熱鬧聲越來越近,沈婳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她知道他來了,這一刻心中溢滿了幸福。
“吉時已到,請新娘子移步。”喜娘均出一口氣出聲引路。
沈婳緩緩站起身子,手上被人送過來長紅綢的一端,她靜靜的握上,低頭便看到一雙玄色的雲紋長靴已到了眼前,聞着男子身上熟悉的淡淡皂莢味,蓋頭下的沈婳雙頰又绯紅了一片,不由的心跳加速,呼吸紊亂。
紅綢牽動,力道溫柔,沈婳一步步的踏入閨閣,踏出西北侯府,坐上了車與,在衆人的歡呼聲和禮樂相伴下,出訪繞城,十裏紅妝,甚是盛大。
馬車上,沈婳半掀開蓋頭,悄悄的朝外面瞧了一眼,旁邊的男子跨坐在金胺的馬駒上,身子挺拔,高大偉岸,煥發着别樣的風采,前面禮官開路,喜娘早已經對這種偷偷打量新郎官的新婦習以爲常,睜一隻閉一隻的提醒新娘端坐好,雖然蕭大将軍這新郎官的确讓人見了無法移開眼睛。
沈婳剛才竟真的看癡迷了,仿佛隻剩下他們二人,一切喧嚣都攸然靜止了,她似乎感受到了他斜目來的璀璨目光,天旋地轉,一陣悸動,直到喜娘出聲提醒她,耳邊禮樂聲才再次清晰起來。
這一路漫長而又喧鬧,車輪軋軋終于在蕭氏侯府的門前停下,沈婳還有些恍惚,喜娘道一句,“新娘子下車入府成禮。”
這次沒有紅綢,卻是一雙骨戒分明的手伸過來,沈婳嘴角彎起,将自個兒手搭上去,在一片金色暖陽下與他攜手入府。
猛然間,沈婳頓了步子,卻感覺有一道視線瞧過來,她雖然蓋着紅綢,但這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卻尤爲明顯,她有些不安起來,也許是自個兒太緊張了,有蕭繹在旁邊,定然不會再出什麽狀況的,今日大婚又能出什麽事,而那雙溫暖的手一直緊緊握着她,沈婳漸漸安心下來。
蕭老夫人和侯爺夫妻在正廳堂裏等着新人,二人攜手過來,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禮官又開始高唱,讓新人叩拜天地,随即又高唱叩拜父母,兩人再向老祖宗和侯爺、陳氏行拜禮,最後隻剩下夫妻對拜,這一拜過後,她便真的成爲蕭繹的妻子了,一生一世,二人将攜手度過餘生。
沈婳抿唇心跳如擂鼓,不知蕭繹是否與她一般心緒。
“夫妻對拜。”禮官聲音響亮悠長終于喊出衆人期待的一句。
二人攜手轉了身子,分立兩邊,正要行對拜之禮,外面卻突然亂哄哄的吵鬧了起來,有一個女子拼命的往裏面闖,卻被仆役攔下,可她叫喊的聲音卻是别人攔不住的。
“夫君,我是蟬兒啊,我還未死,你怎可棄我而娶妻。”
“夫君,我是蟬兒啊,我回來了。”
“夫君,我是蟬兒啊……”
女子一聲聲凄厲的叫喊的,引的賓客不由探看,大禮也一時停住,蕭老夫人凝着眉頭連忙起身就往外去瞧,陳氏也跟着過去,二人見到那女子的容貌,真真的白日見了鬼一般,陳氏不由後退,叫了一句,“你是人?是鬼?”
衆人皆知蕭大将軍是成過婚的,娶的第一任妻子正是安家大小姐安月蟬,而這人卻自稱爲蟬兒,蕭繹的原配之妻不應該是死了麽?這大白天的還是在婚禮之上出現,确是有些瘆人。
有些膽小的賓客又被陳氏這一聲驚呼的喊問咋呼下,紛紛吓的退讓到兩邊,更是爲那女子騰出了地,仆役也一時松懈,那女子趁機往前跑了兩步,直到廳堂門口。
蕭繹冷凝着眉頭挨近沈婳身邊,沉聲道:“婳兒,别怕,我出去看看。”
沈婳心中忐忑不已,她直接拽了頭上的紅綢,露出了精緻的臉兒,蕭繹前腳剛離開,她也跟着過去,卻見那女子站在中間,眼圈紅潤,看到蕭繹出來,直接撲過去,嘤嘤哭着喊了一句,“夫君……蟬兒回來了。”
蕭繹頓時愣住。
沈婳瞧此情景,不由踉跄了下,握着的紅蓋頭陡然松開落在地上,她的心暮然涼了一半兒。
這女子應該就是安月蟬,蕭繹的原配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