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也知這般沒的禮數,可一想到紅玉在裏面還不知受了多少罪,她向來嘴笨,心眼卻是最善的,可俗話說的沒錯,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紅玉這種性子,一哭起來腦袋整個就漿糊了,她最怕她做傻事。
那蔡家竟然能跑到侯府讨人,定然也不是什麽善茬,還不知要在老夫人面前天花亂墜的說成什麽,紅玉恐怕連還嘴的機會都沒有。
冬日裏,寒氣襲人,屋内的竹簾也都換成了棉絮做的錦簾,沈婳掀簾子進去,木葵在外面守着,一打簾子就見老夫人凝着嚴肅的神色坐在炕上,似在思量,而侯府夫人陳氏坐在木椅上一臉的不耐煩,顯然這等小事侯府夫人根本不想管,奈何人都嚷嚷到侯府門前,總不好不顧及侯府的名聲,無論如何她也是這侯府的女主人,另外還有一些婆子丫鬟在旁的伺候。
下面正立着的一個婆娘,穿的還算體面,顴骨刻薄,正拔高了聲道:“蕭老夫人,您看這事怎麽辦?”
沈婳偏這時候進來,正好吸引了衆人的目光,皆是一愣,尤其是紅玉瞧見自家姑娘後,本就紅腫的眼睛更顯得濕潤,那淚珠子噼裏啪啦的落下來,匍匐在地上,“姑……姑娘……”她因爲哭的太狠,連話語都是斷斷續續不成句子。
沈婳沒有先理會紅玉,隻是微微點頭讓其鎮定,随即走過來向蕭老夫人和陳氏福身,不等她出聲,陳氏就沒好臉色的道:“一個未出格的姑娘家的,來這兒做什麽,這裏有我跟老祖宗,趕緊的出去,真是沒教養規矩,這裏是侯府,可不是江南的沈宅,容不得你這般随意。”
陳氏現在可真是後悔将沈婳接過來,簡直是把侯府攪的烏煙瘴氣了,尤其是苦了她的瑞兒,氣歸氣,可陳氏還打着自個兒的主意,既然代孕這事不成,不如就收了偏房,可向老祖宗提了幾次,老祖宗隻說容她想想,一直未曾定下。
沈婳被陳氏訓斥了倒也不還嘴,但也不動身子,氣氛一時好不尴尬,隻有紅玉抽抽噎噎的哭泣聲響着。
海媽媽就立在旁邊,瞥眼瞧沈婳,又瞧瞧下面跟淚人一樣的紅玉,不由的一聲歎氣,至于那蔡家老娘也是冷眼簡單一瞥,一看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更是沒放在心上,一擡臉等着老夫人給回複。
半響,老夫人才慢悠悠的道:“既然是沈丫頭的貼身丫鬟,就讓這丫頭聽聽吧,到底是沈家買的丫鬟,于情于理最後是否贖身都要她自個兒來做主的,快去搬把椅子來。”
沈婳不無感激,她正是在等蕭老夫人的态度,若是外祖母讓她出去,救紅玉恐是暫時沒戲了,但祖母讓她留下,還讓其做主,這話就耐人尋味了,她立即道,“多謝外祖母,雖說是我的丫鬟,但婳兒住在侯府,一切單憑外祖母做主。”沈婳再次福身,便坐在了一旁。
蕭老夫人眼底明了明,卻不顯露神色,隻依然靠着軟墊吩咐海媽媽,讓海媽媽将事情與沈婳講了一通。
沈婳這才徹徹底底的明白,也和自個兒想的大緻一樣,蔡家老娘和那蔡二今天在侯府門前叫嚷願意替紅玉贖身娶做妾室,因爲蔡家販賣藥材,也算有些娶妾的财力,但是蔡二的名聲在那放着,還鬧過一出人命,哪家正經姑娘都是不願意嫁去的。
又聽的這蔡二喜好梨花帶雨的,沈婳便知爲何就獨獨纏上紅玉了,紅玉其實模樣生的不錯,她最美的便是哭時候的樣子,真仿若沾了水的芙蓉,怪不得引的這蔡二用這種卑鄙的方式來讨人,竟是不知從哪裏得了紅玉的肚兜,硬是說二人乃是情投意合。
陳氏身邊的邢媽媽這時候開了口,自然是受了陳氏的指示,想把事情趕緊替沈婳推了,若是落個不好的名聲,即便做了妾室以後提起來也會讓人指指點點,那邢媽媽一聲嗤笑,“沈表小姐來府裏一直安安分分的,倒是你竟不知迷了什麽賊心,竟然與人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來,你家姑娘的臉都讓你這丫鬟丢盡了,還不趕快拾了包袱跟人離了去,也省的累了你家姑娘的名聲。”
紅玉一聽這話臉色瞬間煞白,擡眼就望向沈婳似是才想到毀了姑娘的名聲,沈婳卻是心裏一緊,怕紅玉再次糊塗,學上回就要認了,若真認了這事,那才叫真的毀了她的名聲的,沈婳不在意這些,卻是擔心紅玉犯糊塗平白遭罪,她哭的時候,那腦袋便跟死疙瘩一般,隻會順着想,别人說什麽便聽做什麽,到時候想救她恐怕也救不來。
紅玉哭哭啼啼的,神色慚愧,就像真的與人做了苟且之事一般,事實卻不過是她覺得累了自家姑娘名聲而已,她一邊哭着一邊磕頭,“奴婢……奴婢……是……”
沈婳眉頭微蹙,趕在紅玉接話之前動了動嘴唇,對她道:“枉我對你信任,留不住人了,現在人家都拿着你的肚兜找上門來,我這做主子的還未嫁人,也是臉臊的很,算了,你我主仆多年,我便放你離開。”
沈婳略微擡眼,轉了方向,“外祖母,紅玉跟随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那有些侯府分的月例,還有您給的一些簪子頭面,挑選些出來給她,就當是嫁妝了,至于那蔡家要給的贖身銀子也免了罷,我回去便将賣身契一并給了她。”
蔡老娘一聽,心裏可美開了花,這趟侯府來的值了。
陳氏道:“母親,自然沈丫頭都願意成全他們,就這般吧。”她揉着眉心,話語極不耐煩。
紅玉原本是要認的,可一聽的姑娘因爲這事便要将她送出去,她不怕這事離了姑娘,但卻不想姑娘誤會她,對她失望,紅玉急急的爬過去,“姑娘,我……沒有?”
沈婳眯着眼連忙追問,“沒有什麽?”
“沒有與那人做出私相授受的事,紅玉沒有做,之前他來府裏給墨蘭小姐送藥時纏過我幾次,我根本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姑娘你要相信我。”她搖着頭,哭的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的。
沈婳終于暗暗松下一口氣。
邢媽媽搶着道:“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沒有做這種事情,那肚兜怎麽會在蔡家手裏,如今人家可是拿着把柄來讨人了,既然表小姐都願意放你離開,還要爲你置辦嫁妝,送還賣身契,你可别得了便宜又賣乖,侯府可不是你能亂撒野的地方。”
“姑娘,你要相信我……我也不知那肚兜如何能到了她們手中。”紅玉反反複複哭着就這這幾句話。
沈婳偏是牙咬不吭,急得紅玉就要以死明志了,起身便朝桌子撞去,海媽媽眼疾手快,沈婳太了解紅玉的性子,也早做了防備,堪堪是攔住了。
那蔡家老娘明顯一驚,沒想到這人哭起來像水一樣,頭硬起來卻像塊石頭,若真鬧出人命可就沒理了,眼見人沒死,也不想耗着這兒,若是兒子喜歡,她可不想入這侯府,急的搓搓手便道:“老夫人,這事就這麽定了吧?我明日就來迎人回家。”
蕭老夫人不應聲,擡了眼皮慢慢的瞧人,眉眼間忽而盡是肅然,“老婆子我算是瞧明白了,到底是誰給你撐的腰來侯府鬧事,當我是老眼昏花,不辨是非了麽?”
那蔡老娘心裏一抖,忙道:“老夫人……”
海媽媽适時候的開口道:“老夫人,這事情确實有蹊跷,若是紅玉真的與那蔡二情投意合,連肚兜都送了去,今日沈表小姐寬厚的成全了他們了,紅玉這丫鬟該是感激涕零,何必以死明志,說不通呀。”
蔡老娘更是額頭抹汗。
陳氏這時候也瞧明白老祖宗的态度了,便一句也不再說了,免的遭了母親訓斥。
沈婳磨了磨牙,嘴角彎翹起一個不易擦覺的弧度,“外祖母,海媽媽說的有理,我也是願意相信紅玉的,許就是他們偷的紅玉的肚兜,今日她敢讓人偷丫鬟,明日就有人敢偷小姐的,不如将這人送至官府,好好審一審,大刑一用,定是什麽都招了。”
蔡老娘汗如雨下,目瞪口呆連忙跪在地上,“老夫人,千萬别送官府,都怪我一時替兒子讨媳婦心急,才想出了這等蠢事,求了墨蘭小姐讨了肚兜。”
沈婳心中一凜,這事如何又和喬墨蘭扯上關系了?
蕭老夫人臉上微微顯了詫異,便讓人去喚了墨蘭過來,喬墨蘭一進屋子,一張明媚的小臉似乎因爲寒冷凍得通紅,撲在外祖母懷裏,顯得楚楚可憐,“外祖母,墨蘭冤枉,我根本不認識這蔡家人。”
老夫人一看外孫女哭的這般傷心,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不急,慢慢說是怎麽回事。”
“是我的丫鬟春香瞞着我做的。”
春香匍匐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慌忙解釋道:“都怪奴婢,跟小姐沒有關系,是奴婢收了蔡家的銀子一時糊塗才做的,奴婢願意受罰。”
“春香,你怎的那般糊塗。”墨蘭急聲訓斥。
沈婳心明眼亮的在旁靜靜的瞧着,墨蘭這等心機不至于做出偷出肚兜的傻事情來給自個兒惹禍,可又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很明顯這蔡家是知道墨蘭表小姐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口扯上墨蘭,可墨蘭卻口口聲聲的說不認識。
老夫人疼愛墨蘭果然不假,并未再多問,沈婳也識趣的見好就收,蕭老夫人隻單單懲罰了春香這丫鬟,又将這蔡家老娘攆出侯府,知道沈婳回來,煜哥兒也一定回來了,急着讓海媽媽将小兒領過來好好的抱抱。
沈婳帶着紅玉回去時,紅都跪軟了,沈婳一聲歎氣,木葵問道:“表小姐您怎麽了?”
她瞧了紅玉一眼,心道趕緊讓裘将軍領走她的紅玉吧,這般傻乎乎的姑娘,總該找個可靠的男人護着。
至于墨蘭那邊,沈婳似乎嗅出了一絲别樣的味道,這的慢慢抽絲剝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