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叫價隻需人動動手搖晃簾子旁垂下的鈴铛吊墜,蕭繹因爲腿腳不便,這搖拽鈴铛的活兒自然落在了小表妹身上,沈婳在房間裏走了一圈,竟在牆角看到了一一個漆木大箱子,裏面靜靜躺着一萬兩銀子,“從哪裏變出來的?”
“魏兄給小麒麟的生辰禮物。”
沈婳啧啧了兩聲,心道财大氣粗果然是不一樣,一萬兩跟撒豆子一樣随意就甩出去了,怪不得蕭将軍來的路上一點兒也不擔心,原來是有财神爺傍身,可是就算買了馬兒也是小麒麟自個兒給自個兒買的呀,蕭将軍可真會借花獻佛。
“我的銀錢都留着給婳兒花。”蕭繹似乎瞧出來了她的心思,俊臉露出微笑,竟是忽而道了一句,沈婳一怔,瞧蕭繹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嘴唇微微蠕動下,最後隻好扯出一個看似輕巧的笑容,轉了話問,“表哥可找到昨個雨裏想要害我的那人。”
蕭将軍端起桌上的一盞熱茶,細葉在水中漸漸舒展,金紅的色澤絲絲縷縷的沁出,濃郁了湯水,他抿了一口,“還不曾找到,這事我已經交給了魏兄處理了,表妹便不必擔心了,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蕭繹既然這麽說,又說的這般含糊,沈婳就知道是不該自個兒多問的,但是既然蕭繹這個态度,那想要害她的,确切說也許是想害蕭靜妤的那人身份定是不同尋常的,會是誰?
隻是她的思緒還未維持太久,汗血小馬駒很快就在一中年管家的引導下進入叫價階段。
蕭繹喝着茶反而輕松的微眯眼睛小憩起來,“鈴铛表妹随意搖着玩。”
沈婳心歎,随意搖一下便是五百兩銀子,要知道她當時在杭州的時候爲了銀錢,過的多麽艱辛。
很快閣樓此起披伏的鈴铛聲已經将小馬駒的價格擡到了五千兩銀子,沈婳再次搖晃了鈴铛,二樓一個宏亮的小厮喊道:“天字壹号間五千五百兩”
“天字肆号間六千兩。”不多時,對面廂房小厮緊接着喊道,而那搖鈴之人正是湘雲公主。
價格已經叫道這麽高,顯然樓裏的人已然覺得有些吃力,再不肯跟了,隻剩下對面兩間廂房的主人還在對峙,沈婳知曉是公主在這般叫價,可馬駒是要給小麒麟的生辰的禮物,不管是不是公主,隻管搖吧。
反正最後公主搶不到若是怒了,身旁的表哥隻要賣一下美色應該能頂住的,沈婳因着自個兒一瞬間的想住,自嘲的讪讪一笑,什麽時候她竟學會依賴身邊的那人了。
“六千五百兩。”
“七千兩。”
可是每當她搖晃叫價,公主那邊便緊跟不丢,沈婳大約覺得這般沒有在搖下去的意思了,手都有要搖酸了,公主明顯是勢在必得,可她若再繼續跟下去,顯然要超出一萬兩的預算了。
隻是煜哥兒該失落了吧,想着便要收手,蕭繹突然睜開眸子道,“表妹繼續搖鈴,不可停。”說完蕭将軍打簾子就跨步出去了。
蕭繹一路來到對面廂房,有侍衛在門口守着,一見到蕭将軍便颔首通報,緊接着裏面便傳來公主端雅的聲音,“請将軍進來。”
湘雲公主看着那偉岸的男子走過來,不無激動,平南郡主說的沒錯,隻要她做好公主,蕭将軍總有一天會主動來找他的的,隻是她沒想到會這般快,她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蕭繹一定是對她改觀了,于是便含笑請蕭繹坐下,“蕭将軍,不知你過來是作何?”
蕭繹微微瞥了一眼那宮娥,旁邊的宮娥還在搖着鈴铛叫價。
他道,“微臣替家妹謝公主方才解圍。”
平南郡主又說中了,她保留了蕭繹的面子,便是替他鋪上的台階,他定然會感激。
湘雲郡主頓時心花怒放,趕緊便細聲道:“将軍不必在意,隻要是将軍的事便也是本宮的事,但不知那位姑娘是……”
“是微臣的表妹。”蕭繹的聲音無甚起伏,仿佛是不願多說,但到底是不願對一個外人多說,還是不值得一說,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當然湘雲公主理所當然的認爲是後面那個,表面露着得體的笑意,心底卻暗暗不喜,又是一個表妹,那個喬墨蘭就讨人厭,現在又來一個。
不過不管哪個表妹,她現在都不在意了,以前都是她四處追着蕭繹,如今他肯主動找她,湘雲公主的心微微的顫動着,歡喜着。
“公主鍾情這匹馬?”蕭繹陡然出聲問她。
能與蕭将軍像這樣私下多說話,湘雲其實心中又羞有喜,便是羞赧的點頭,低低的嗯了一聲。
“不巧,臣的表妹也喜歡,微臣鬥膽請公主相讓。”
蕭繹望着眼前的湘雲公主,鳳眸裏折射的眼光堅定而果決,卻又那般銳利,仿佛将湘雲今日的盤算一切看穿在眼裏。
“據臣知曉公主對馬毛過敏,最是讨厭馬匹,況且公主來馬場難道不曾打探下這裏的規矩,一會兒叫價後是要直接交了現銀,若是交不出便會落給下一家,到時候公主失了面子,可就不好看了。”
湘雲公主這時候再瞧不出蕭将軍的意思就真的太傻了,剛才還以爲……
蕭繹鳳眸如鷹隼般再盯住公主,薄冷的聲音慢慢響起,“昨日這搖鈴的宮娥去過臣表妹那裏……”隻一句話就點破了湘雲今日的故意,她登時慌的變了臉色,擡臉望向蕭将軍想要解釋。
蕭繹卻不想再和公主多呆,直接道:“表妹搖的手酸,臣不忍心,懇請公主相讓。”蕭繹話語說的恭敬,卻是不容反駁的霸道。
“将軍……你……”湘雲抖着音叫了一聲。
她怎麽都料不到隻因爲小表妹喜歡,手搖的酸了,便來懇請自個兒——他,他這是故意折煞她面子!湘雲公主臉上色彩紛呈,氣息險些穩不住,而一旁蕭繹仿佛傳達到意圖,連一刻都不肯多待的起身告辭離開。
湘雲公主望着蕭繹幾乎歸心似箭的背影,一時氣憤難耐,從宮娥手裏奪了鈴铛狠狠的摔在地上,這般受了欺辱,還搖什麽搖。
平南郡主因着剛才小解這個時候正好回來,看到公主這般,鈴铛也扔了,詢問了宮娥發生了什麽?公主已經趴在桌上泣不成聲,平南郡主聽完倒是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輕輕安撫了湘雲,“公主不該讓蕭将軍進來的。”
湘雲公主聽了宮娥剛才回禀郡主的,更是難堪,不掩怒火地直沖,“都是你讓本宮來,看,這般遭羞辱!”猛地拂開了郡主的手,饒是遷怒。
郡主收攏了手于袖下攥住,眼眸中掠過一抹暗芒,聲音确是越發柔和,“公主又忘了我說的,這般沉不住氣見了人,不妨聽聽我的主意可好?”
公主撒了氣兒,心思稍平,聽她又有主意,半是狐疑的凝向她,“還不快說。”
郡主眸光掩掩,啓了紅唇,“既然蕭将軍喜歡小表妹那般的,我們便改日請她入宮……然後……”
湘雲公主聽了後,眸中精光随之大盛,索性扔了鈴铛,大贊妙極。
這邊因爲公主扔了鈴铛,便沒有要再與沈婳争奪馬兒叫價。
“一萬兩一次,一萬兩次,一萬兩……”中年管家正要喊道第三次确定無人叫價,把馬兒歸給蕭将軍,可望雲樓卻突然響起了一聲。
“兩萬兩。”一個洪亮的聲音引的在場沸騰起來。
是誰要用兩萬兩這樣的高價買一匹馬駒,要知道兩萬兩都能買到數匹上好的塞外馬兒了。
衆人紛紛扭頭瞧向進來那人,卻是被纏帽上一顆寶石閃到眼睛,進來的人是個南雲人的打扮,身邊還跟着數個擡木箱子的小厮。
“是木拉市。”沈婳掀開竹簾探看,十分吃驚,他這人前一刻還不在,怎麽後一刻就到了還用高價搶了馬兒,這兩萬兩壓的沈婳不得不放棄搖鈴。
兩萬兩拿到馬駒的木拉市興緻勃勃的走上二樓,沈婳扭頭去瞧向已然回來的蕭繹,卻見他輕輕喝着茶水,竟然沒有因爲馬駒被搶而生氣,看不出情緒。
木拉市直奔着蕭繹這邊,魏羨淵也從後台趕過來
蕭繹冷冷道:“恭喜。”實質卻沒什麽真心意味。
“我也是看蕭将軍僵持不下,想爲将軍解圍,這匹馬駒本來我拍下就是要送蕭将軍的,是我的誠意。”
“兩萬兩的馬駒給我,平白損失兩萬兩銀子,木兄可不是會做賠本生意的人吧。”
木拉市哈哈一笑,漢話此刻說的極爲順溜,“是的,隻要将軍答應我的請求,這匹馬駒不僅會送給蕭将軍,那件事,我還會再多提一層給将軍。”
蕭繹鳳眸一眯,“你是說我要是答應了你的要求,你不僅将這匹馬駒給我,還會提一層利?。”
木拉市再次笑了,“蕭将軍,我是很有誠意的。”
蕭繹卻陡然冷笑,“可惜我已經對馬駒沒了興趣。”說完,就拉着小表妹闊步向樓下離開,沈婳掃了一眼木拉市一張漲紅的臉,那眼中迸發出的殺氣隐隐透射到二人身上,讓沈婳不禁蹙緊了眉頭。
而這件事起因還是後來魏羨淵幫蕭繹解釋的,原來那木拉市根本不是什麽正經的茶商,而是以做茶商生意掩人耳目,用載滿茶葉的商船販運水煙。
那是南疆一種非常美麗的花提取的粉末,價格極爲昂貴,但卻能讓人飄飄欲仙吸食成瘾,若是犯了瘾時,吸食不到,人能癫狂到六親不認,殺人放火,這般的毒物蕭繹在南疆時就嚴查銷毀,木拉市也不敢真的撞了蕭繹的槍口,一直以來繞了遠路增加成本偷偷運到大梁。
而蕭繹離開南疆由國舅爺接手後,木拉市膽子便大了起來,竟然明目張膽的河運大量水煙,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蕭繹人雖離了南疆戍邊城。
可是馬頭卻全是蕭繹的勢力,守城的将官直接将幾船貨物扣押下來,還沿襲蕭将軍在時的軍令打算焚毀,若不是國舅爺極力攔着那些貨船,現如今早就銷毀了。
木拉市這般緊張自然是這幾船貨物利潤千金,閃失不得。
可現如今南疆戍邊城河運的幾個重要岸口,那些守城部将都是蕭将軍一手提拔的,忠心耿耿,更是爲百姓着想,沒有蕭繹的手信,也是不肯放貨的,就連現在接手南疆邊界的國舅爺出面也是無用,氣的國舅爺快馬加鞭的參了蕭繹一本不肯放權。
所以木拉市隻能親自入了大梁纏着蕭繹放貨,因爲大梁并未真正禁止這類毒物,說起來蕭将軍并無實質的大梁律文可以扣押,自然是找的其他理由,還有便是天高皇帝遠。
蕭繹甯願這般被皇上猜疑也要阻止,他已經多次呈遞奏折懇請皇上下令如一些南疆周邊小國,禁止這類水煙流入大梁,否則後患無窮,但皇上雖然有些要點頭的意思,卻遲遲未真的下诏,态度不明。
官員們見風使舵,紛紛揣摩聖心,對待水煙也是謹慎異常,蕭繹讓木拉市這等南疆做水煙生意不得不扮作茶商偷偷運送,水煙的價格一漲再漲,可木拉市這般的運輸成本也是不低,大抵是不如以前的。
昨日大雨,蕭将軍便是被這事纏着,木拉市當時許了四層的利給蕭繹,還叫來魏羨淵希望借用他的商隊一起運送,這般也就暢通無阻了,大家一起和和樂樂的賺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