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要與公主見禮,沈婳也不好繼續攏着這披風帷帽,可也怕一揭開便會讓人認出來她不是蕭靜妤,昨日馬場去的大都是愛慕蕭将軍的世家小姐,人也不算多,今日卻是不同,那些夫人裏與侯府夫人有往來的,保不住就有幾個是認得蕭靜妤的。
又聽聞蕭靜妤常常入宮與六公主小聚,若是公主當着衆人的面詢問她是何人?
這時候不僅僅是自己的清白,就連蕭将軍的臉面也會是挂不住,二人孤男寡女出來遊玩這般隐藏身份,道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令人遐想。
而公主身後那群貴婦們總有幾個喜歡八卦大舌頭的,更何況她微微擡眸瞥向湘雲公主打量一番,隻覺得若她摘下披風二人相對場面定會十分尴尬。
她并不想惹了多餘的事端,更何況這裏面還牽扯出一個愛慕蕭将軍的癡狂公主,若讓她瞧見自個兒不是蕭靜妤,會不會醋意橫生?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現在已經是作繭自縛,用了表姐蕭靜妤的身份!原以爲是沒幾個人知曉的,這下子遇到熟人,沈婳雖然有些心緒不平,好在還沒軟有腿腳,依然是一副穩穩的模樣,披風是暫不能摘的,隻待靜觀其變吧。
這時候,不知誰引的話題,有人竟開始指指點點點道“蕭靜妤”的沈婳不知禮儀,公主何等尊貴前來主動招呼,是将侯府看中在眼裏,認蕭靜妤爲閨友,這是多大的尊榮,可她卻是這般的毫無禮數,連披風不肯解下。
尤其是公主身後一個身着水藍衣裙的娉婷少女,模樣不差,嘴裏的話卻是讓人聽的生厭,“侯府的教養就是這般麽,哦,我道忘了蕭大小姐不常在府中呆着的,恐怕教養嬷嬷也是無奈,好像你常常也像這般随着人出來遊玩呢。怎麽今日隻有蕭将軍陪着?”
這話說的可就晦暗的有意思了,沈婳又怎麽會聽不出來那話中的敵意,就連周圍的其他夫人小姐都覺得這話說的是有點“口不擇言”了,紛紛瞧向藍衣少女,這一瞧才知是禮部尚書家的小女兒,周嫣嫣。
好像曾經和裴太傅家有過婚約,不知怎麽地兩家鬧的甚是不愉快便退婚了,聽說這家小女兒開始未曾見過二公子,一直悶悶不喜這門婚事。
退婚後見了一次裴二公子,倒是回去哭鬧着要禮部尚書再重新去裴家定下親事,可惜裴家的二公子那時候又與侯府結成親家,這個月便要成婚了,所以才會這般惱着蕭靜妤,今日這态度也算是印證了那一時的傳言。
沈婳心中微怒,擡起下巴,露出一張嫣紅的嘴唇,直指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腦子裏竟都是什麽肮髒的念頭?”
她雖不曾露出容貌,但那話語冷薄,沉靜的不卑不亢,氣勢壓的周嫣嫣都心虛了幾分,不敢再那般理直氣壯,“我……我說的難道有錯麽?”
“說的不錯。”沈婳重重的咬字回她。
周嫣嫣因着這句話找回些面子,眼神瞟過衆人,略是些得意,瞧瞧這不守規矩勾三搭四的蕭靜妤承認吧,可緊接着沈婳就是一聲嘲諷的冷笑。
“我是說……你說的不錯,今日公主、郡主和各家夫人小姐都是出來遊玩的,也包括小姐你,哪個沒有出過府,郊遊過,你倒是想意有所指的說誰?是我?公主?還是……郡主?這般你又倒是哪裏來的教養?”
衆人被這句話引導的不由望向了公主旁邊的平南郡主,周嫣嫣會意出來臉色刷一下青白了,就連周夫人這下子都慌了,原以爲就讓女兒打一下嘴仗也就過去了,誰知,趕緊的周夫人就一巴掌打在周嫣嫣的臉上,呵斥她,“還不趕快向公主和郡主賠罪。”
周嫣嫣捂着臉頰哭的厲害,周夫人便緊着聲音惶恐道,“小女尚小,一時口不擇言,還望公主和郡主莫要怪罪。”
公主也是被這周嫣嫣吵鬧的煩了,而且竟是耽誤她的正事,便不耐煩的道:“夫人帶她下去整整妝面吧!”
旁邊的人一看公主不高興了,便又轉了風向,紛紛說起周嫣嫣還算是禮部尚書的女兒,竟是讓大家掃興,說些不得體的話。
沈婳冷眼看着,再沒有多說什麽,倒是一旁的蕭将軍好整以暇的瞧着四兩撥千斤的小表妹,從上回麒麟居與祖母對峙,他便知小姑娘是不易被人欺負的,所以才未出手,也讓小表妹活動下筋骨。
不過不過時,那些人又開始閑言碎語的拿沈婳這不摘鬥篷說事,她總不好再讓人借着這種無端的理由抹黑蕭靜妤,便擡了手要解開系帶,蕭繹卻是臉色一沉,目光淩厲望向那群指指點點的,幾個婦人沒想到蕭将軍會忽而這般,皆是梗着脖子,不敢再說話了。
“臣的家妹因爲大雨昨日微染了風寒,是怕傳染了公主您,還望公主體量家妹的一片用心。”
沈婳心中隐隐一笑,蕭将軍這說謊都一本正經的模樣,甚是唬人啊,便隻好附和,掩唇咳嗽了兩聲。
蕭繹都出面解釋了,若公主和衆人再這般指責就是不近人情了,況且“蕭靜妤”也是怕傳染了公主一片好意。
“這……”湘雲公主一時被這話說的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蕭繹明顯是在維護身邊的女人,這便更讓湘雲心中憤懑。
那平南郡主這時候站出來提醒湘雲道“公主,您不是多帶了一件銀蠶絲做的鬥篷麽?我穿不慣,不如送給靜妤暖暖身子吧,那銀蠶絲對女子的肌膚好,又比一般的披風透氣,最适合夏日受了寒的人,不易再因着燥熱悶出熱病來。”
“郡主真是貼心,倒是替本宮這個做友帕的想的周全。”說完就不容拒絕的命宮娥去取來,沈婳便是一下子被架出來,想推辭都不能推辭了,隐約再瞧着那二人總有種公主是故意而爲之的感覺,蕭将軍更是不悅的陰沉了面色。
看的湘雲公主心裏跟着一緊,她這便惹了蕭繹的不快了,但是此種狀況也正如平南郡主昨日預料的一般,她要按着她說的走下去才不至于前功盡棄,于是在蕭将軍鳳眸的不悅中,她命人将披風送到沈婳面前。
“靜妤,快換上吧。”
沈婳這是趕鴨子上架,隻好斂住神色接過,蕭繹側身明顯要阻止,她卻道:“大哥,公主的一片美意,我怎可辜負。”推了蕭将軍向前一步,“臣女謝過公主。”
她直接解了披風,不管公主是不是有意的,她都不能推拒了,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是侯府的嫡長女。
卻沒想到沈婳一揭開鬥篷,衆人定睛一看,一個個都是有些看呆了。
隻見眼前的“蕭靜妤”換成女裝,穿着一件金粉牡丹薄水煙逶迤開花長裙,粉衣似蓮似桃,衣裳不知是個什麽料子,看似透亮卻不透肉,隻閃着粉色鎏金般的光澤。
一頭烏黑的頭發盤着驚鴻髻,墜珍珠流蘇金玉步搖簪,加之盛極的容貌,簡直是美不勝收,隻是眼前這裝扮竟是跟對面的湘雲公主穿的是一模一樣,就連今日選的耳墜都是明珠耳铛。
湘雲公主也是一時驚訝的微瞪大了眸子瞧着對面之人。
沈婳本就生的高挑,身段精緻,玲珑美好,隻是這麽一對比極爲強烈,單單論是容貌,身段公主便輸了,再加上沈婳這得體的應對,生生讓皇家長出來的公主都略顯局促。
這件衣裳的設計乃是極爲挑剔穿着之人脖頸,沈婳的天鵝脖頸白皙修長将衣衫反襯的更美,湘雲公主沒想到自己個兒會這麽讓人生生比下去,反成了陪襯,本想讓這對面之人失了光彩的。
她發楞的眸子中更映照出了對面男人驚歎的目光,其實蕭繹來接沈婳的時候她便已經披好了鬥篷,誰知小表妹今日會認認真真的打扮,一張嫣然的小臉嬌美憐人,眼角眉梢自有一股似有若無的妩媚風韻,這樣嬌俏的容貌不僅僅讓一旁的人虛晃了眼睛,更是引的路過的男子都一個個看的發癡,連那大梁貨真價實的公主明珠都被襯的淡了神采。
其實說起來今日多虧了木葵的堅持,不知她從哪裏聽說公主來了,也未曾告訴沈婳,隻哄着表小姐穿了最好看的衣裳和少将軍出來。
蕭将軍向來不喜那些惡狼眼光,面上更是陰郁,趕緊抽了公主拿來的披風爲小表妹穿上。
衆人楞過之後,就有人意會出來,這人根本不是蕭靜妤,“這不是……”
“看着不像……”
“是侯府的蕭大小姐麽?”
而湘雲公主也在平南郡主的微微提醒下回過神來,示意她打起精神來做接下來的準備,隻見衆人疑惑了半天,有人就要指正之際,湘雲公主卻上前道:“靜妤,與本宮竟穿的一樣,真巧,果然是要嫁人了,這般的像仙女似的變了樣子,更嬌美了,本宮差點沒認出來。”
“公主謬贊了,臣女不過是學虎畫貓!”
從她解開鬥篷便一直穩穩的毫無半分如她預想的那般會驚慌到無所适從,好似她真的就是蕭靜妤一般,那個高冷的眼神,氣定神閑的舉止,都和蕭靜妤的氣質無半分差别,那些個認出來蕭靜妤的身份的,也是一時被唬的不敢确定了,畢竟真正的蕭靜妤“養病一年”未出來露面,還是前些年隐隐見過。
再說,公主的這種态度讓身後之人一時更摸不着頭腦,但略是精明的就知曉公主是在給蕭将軍台階下,公主小小年紀,這等的心胸真乃是婦人典範。
其實這便也是平南郡主昨日的分析與計劃,他道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蕭将軍這種功名成就的,可先挑了事,再幫他掩藏下,即能讓蕭繹看公主的處事穩重和對他的維護,蕭将軍自然會對公主抱有感激之心。
唯一的變數就是剛才那般做了她人的點綴,這一點始終讓湘雲公主耿耿于心,眼前的女子并不知她和郡主的計劃,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假的蕭靜妤隻不過無意被逼的露了露臉,她便輸了。
頓生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凄楚感,身上微微的發抖,還是平南郡主拉她,才穩住儀态。
這廂,沈婳也沒想到公主會幫自個兒,想也是無心的吧,這般就是最好的結果,蕭繹見事情終結,倒是未說什麽拉着表妹與公主告辭,坐到了安排好的雅間。
公主這邊,平南郡主蹙了眉頭,“公主倒是遇見了一個強勁的對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