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大早上的一醒來,沈婳便聽到屋外似乎有表哥蕭繹的聲音,怎麽會這麽早就過來,她忽而想到什麽可能,騰的坐了起來,發現那床鋪外側竟有隐隐的塌陷,絕不是一時或是小麒麟翻滾不老實睡覺能造成的。
難道蕭繹竟是一夜沒回,還睡在她的旁邊?
沈婳這下真是覺得有些惱了,得寸進尺啊,讓他自便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過了一會兒,蕭将軍的聲音終于停了,木葵和一個婆子推門進來,木葵捧着茶水,那婆子端着銅盆搭着巾帕子,一向喜歡笑眯眯的木葵這會瞧起來竟是有些耷拉着腦袋,“表小姐起來洗漱吧。”
沈婳問她,“少将軍在外面且與你們說了什麽?”
木葵低低回道:“讓……讓下人們都管好嘴巴。而且是木葵偷懶,不曾給表小姐守夜,讓小姐受驚了!”說完還微微謹慎的擡眸瞧了一眼表小姐的反應,那緊繃的臉上終于一松。
還知道鞭策下人緊着嘴巴……這點讓沈婳微微心裏舒坦了些!但瞧木葵這般模樣應該是被蕭将軍狠狠訓斥了,不讓守夜是她一個人的主意,既然是撥給她差使的丫鬟,便是打是罰都應她來做主,隻是說起來麒麟居的人把蕭将軍當做主子也是應該,她這種“狐假虎威”的假主子道不好說什麽了,但真是委屈了木葵。
待她洗漱幹淨,小麒麟已經被墜兒叫醒抱走了,她穿了衣裳,沈婳才發現木葵今日在悉心打扮她,給她身上穿着是一件水綠色绡繡海棠輕羅紗衣,梳着飛天髻,頭戴垂珠卻月钗,還要描眉塗唇。
沈婳不愛這些便想說免了吧,木葵卻搓了搓手,懇求道:“表小姐救救木葵這月的荷包吧,将軍說了若是今日不把小姐打扮的明豔照人,加上不守夜壞了的規矩,便是這個月的銀錢就不用領了,表小姐應該不忍心瞧木葵和木槿幹癟了荷包吧!再說表小姐都推脫好幾次了,明明上回答應木葵說少将軍回來讓我好好給您裝扮的。”
沈婳無力的撫了撫額頭,一時啞口無言,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她當初爲什麽要敷衍的應聲啊!
木葵的審美承襲了宮中一些佳人那等雲鬓花顔金步搖的靡靡調,加上沈婳天生麗質,這般細細的裝扮起來,倒是一點也不比宮裏的美人差,最後還是沈婳叫着頭重,去了不少珠钗後的樣子,雖不算華貴,竟也有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之感。
紅玉沏了些爽口的果茶,木葵去端的期間,沈婳對着銅鏡捧臉左右瞧,總覺得這張臉白的就要發光了,便用帕子偷偷的擦拭,直到蕭将軍抱着小麒麟過來她才收了手。
那父子二人今日穿着色調相似的鴉青色錦袍,其實仔細瞧沈婳衣衫也是一個色調,不過是一淺兩重,尤其是她腰間的繡花束帶乃也是用鴉青色蓮紋枝花紋壓的底兒。
“小娘親打扮好了麽?”
沈婳聽到聲兒扭過頭去,蕭将軍眯着眼盯着小表妹瞧,這種炙熱的眼神沈婳經曆過許多次,但從沒用哪次是這樣奇怪,尤其是那聲小娘親,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家人似的。
沈婳走過去捏捏小麒麟的臉蛋兒,尴尬道:“煜哥兒可别亂叫!你爹爹要不高興的!”平日小麒麟隻夢裏喊喊,沈婳當然是“教育”過小麒麟不可亂叫的。
“爹爹說今日煜哥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我就要小娘親陪我和爹爹一起過生辰。”
沈婳清了清嗓音,不由的望向蕭繹,蕭将軍隻懶懶的道了一句,“過來些,已經與祖母請示過了,外面備了馬車,我們領着煜哥兒出去。”竟是沒有半分要糾正的意思,那一臉的得意似乎就差喊一聲夫人了!
“是出去給煜哥兒慶祝麽,我都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也沒有給煜哥兒準備什麽禮物。”
“你能做她一天的娘親便是最好的禮物,三年來煜哥兒都沒過過生辰。這是頭一次。”
沈婳滿滿的驚詫,按理說煜哥兒這種受寵程度怎麽會沒有過過生辰?
蕭繹瞧出沈婳的疑惑,直接道:“她母親便是今日離開的,這是他過的第一個生辰。”
三年來第一個生辰,大概是有爲母守孝的意思在,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應該是最不美好的記憶罷,她笑了笑,也不再推脫,至少答應這邊,剛才黃氏派人請她過去就能順理成章的推掉了,“那我們走吧!”
“煜哥兒的小娘親和爹爹要出發了!”小麒麟拍手高聲歡呼着,執意要下來站在二人中間,一人拉一隻手,他碰碰跳跳在中間走着。
臨到出了麒麟居,沈婳覺得若是讓人瞧見了道真有些說不清楚了,躊躇間蕭繹卻突然拎拽起小猴兒一般的煜哥兒,“你走的太慢了,和爹爹比比腳力如何?”
“好啊,我麒麟大将軍可不怕你!”說完小身子就先朝前面跑,随即還做了鬼臉,開心的叫着,“小娘親,瞧我跑的快不快?”
蕭将軍嘴角一笑,沒有管那小兒卻突然挨近小表妹,手指滑上她小巧的耳垂,看似不經意間的撚了一下,沈婳心尖一顫,沒曾想蕭将軍會突然這般近身,“表哥你……”
“耳墜松了。”他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手便又擡了幾分,在小表妹的的頭上輕撫了一下,“表妹可要快些,莫要讓我們久等!”說着就快步追小麒麟離開。
沈婳抿唇歎息,立在那裏總覺自己到底在做什麽?臉頰後知後覺的發了燙。
待她到了門口,外面正候着兩輛馬車,沈婳以爲蕭将軍終于是良心發現,肯顧及點她的名聲了,可走向後面那輛的時候才發現裏面坐的都是今日出行帶出來的丫鬟和婆子,裏面竟還有些被褥和衣物在,沈婳微微揚了眉梢,木葵和木槿早就坐在裏面,木槿道:“表小姐走錯了,少将軍和小公子都在前面那輛馬車!”
“小娘親,我和爹爹在這裏呢!”小麒麟探出腦袋叫喊沈婳,驚的沈婳趕緊就朝那邊走,等小麒麟縮回來腦袋,蕭繹端坐在馬車裏,鳳眼微眯帶着一絲玩味,揉了揉小兒的腦袋,孺子可教也。
馬車裏的空間很大,沈婳選了離蕭将軍最遠的位置坐,她雖然不抱怨當替身,可也是有底線的,并不打算事事都滿足蕭将軍的需求,尤其是讓他像剛才一般占便宜定要謹慎再謹慎。
小麒麟可沒想那麽多,今日特别高興,讓小娘親摟着抱着,還把玩沈婳的耳墜,兩人說說笑笑的玩鬧樣子毫無生疏,直接被冷落的蕭将軍臉色終于繃不住了,竟是有些跟兒子吃起醋來,“煜哥兒别亂動你娘親了,過來,來爹爹這裏。”
“不去。”小麒麟直接回了一句。
“那爹爹就過去了!”
沈婳心裏一緊,斜眼瞧過去,父子倆一唱一和是故意的吧,這樣剛想着,馬車就兀的晃蕩停了下來,緊接着便傳來一道厲聲叱責,“大膽,竟然沖撞公主的馬車。”
馬車晃蕩的時候沈婳摟緊了煜哥兒護着他,而蕭繹則臂膀一展将她們二人又護在懷中,待馬車穩當,沈婳微微擡起波瀾的眸子,蕭将軍并無半分笑意臉色嚴肅,直接道:“不用怕,我出去看看。”
沈婳望着蕭繹挺拔的背影閃出馬車,其實她真的沒有害怕,因爲當時那個及時護過來懷抱真的很結實。
也不知撞的是哪個公主的馬車?
沈婳先安撫了煜哥兒,自個兒則挪了挪身子掀開車簾一角,攏好帷帽,微微探出些腦袋想要瞧瞧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卻正好瞧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年輕女子踩着短凳下來,姿态高雅儀靜,一見到蕭繹過去佳人立即面帶淺笑,連路過的一些女子都顧不上矜持頻頻将愛慕的目光投向那颀長的身影。
這時,有人從沈婳馬車邊上過去啧啧的歎道:“這不是湘雲公主和今年的新科狀元郎!咦,怎麽還有蕭大将軍!真是一出好戲!好戲!”
撞到的公主竟是原先沈婳以爲的醜八怪湘雲公主!這哪裏是醜八怪,分明是光豔逼人的窮姿花貌,沈婳現在一點也不驚訝,當初不知隐情,還以爲蕭大将軍是好色之徒,如今知道了,倒是覺得這公主其實蠻可憐的!隻可惜誰也代替不了蕭将軍心中的那抹已經消逝的白月光。
而公主馬車旁的那位藍衣少年,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狀元郎,他從馬背上跳下來,因爲是背對沈婳,她看不大清楚樣貌,藍衣少年作揖禮貌與蕭繹寒暄,看起來應該是認識,也是,新科狀元本就是同僚,朝堂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豈會不認識。
可那少年行禮的一瞬間,沈婳卻隐約瞥見側顔,心中一動,便急切的換了另一側車簾去瞧,見那少年穿水藍鑲邊撒花緞面圓領錦袍,長身玉立,腰間卻挂着一塊質地渾濁的碧玉滕花玉佩,與那身上好的錦服格格不入!
忽而一陣風吹過來,吹的她頭上的帷帽不住的翻飛,恰巧露出了精緻的尖細下巴,和紅潤的嬌唇,沈婳露出了容貌,趕緊再攏住,似乎狀元郎的眸子恰好朝蕭将軍的馬車微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