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驚了樣子,顯然微微瞪大了眼,而那一瞬間她驚詫的不是熱湯會燙到人,而是沈婳爲何毫無躲閃的意思,反而那雙明麗的眸子竟盯着她瞧,眼底滿是鄙夷,她沒有瞧錯,是一種仿佛早已經看透而懶得揭穿你的不屑之色。
她這種卑賤的身份還敢鄙夷她,不過一想到濃湯就要潑灑在她的身上,墨蘭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幾絲快感,壓下了剛才的不快,繼續皺着眉頭驚呼。
可就是這幾秒的功夫,不知什麽東西擋住了她的視線,眼見熱湯就要潑灑過去,卻隻是輕輕晃蕩出幾滴濃汁來灑在身下的薄被上,而那瓷碗卻被一隻手穩穩得接住了,墨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繼續驚的滾圓了眸子,張大嘴巴見那盛湯的瓷碗又被穩當的塞回了自個手中,耳邊劃過一抹淡淡的嗤笑,那是端坐在木凳上身形沒動半分沈婳的聲音。
“蘭表小姐若是拿不穩,奴婢可以代勞的。”木葵彎腰端着瓷碗冷聲朝墨蘭道,擡眼的一瞬間嘲諷的勾起一抹弧度,也同她的主子沈婳一般,不過木葵眸中的鄙夷之色根本不加掩藏,隻覺得眼前的小姐模樣生的不俗,心思真夠陰暗的。
她是同蕭将軍練過功夫的,所以當木葵接住瓷碗重新送到墨蘭表小姐手中的時候,同時順上而去握住了陰暗小姐的手,照着痛穴狠狠用勁,讓她既松不開,又疼的冒汗。
墨蘭咬唇臉色微變,他們主仆二人竟敢……竟敢用同樣眼神瞧她,她的手因爲痛而微微顫抖着,“松開!什麽下賤的東西也敢碰我。”她疼的掙紮着怒吼。
木葵哪裏肯聽她的,手上力道愈發用勁兒,墨蘭随即忍不住疼的哼了幾聲,她當然也瞧出來沈婳今日是鐵了心思來挑釁她的,殊不想想到底是誰先挑釁的誰?
“聽到姐姐這一聲呵斥,妹妹便放心了,看來姐姐的身子并不像剛才瞧見的那般虛弱,倒是還有不少氣力呢,可又幹嘛裝着手上無力,外祖母已經走遠了,姐姐這朵嬌花是要演給誰看?我麽?可妹妹已經瞧膩了?”
是啊,瞧膩了從那會墨蘭說自個兒推她開始,沈婳就不想再與喬墨蘭有過多的交集,可這位表姐卻見不得她好似的,一再诋毀她,既然這樣她便與她說個清清楚楚。
沈婳繼而重新引了話題道,“墨蘭姐姐總說我推了你,今日我便在這承認了吧,也不枉我擔下這麽久的名聲。”
墨蘭啞着音兒一副你終于肯承認了的驚訝神色。
“但是若是墨蘭姐姐先推我,我不過也是禮尚往來,姐姐那日難道沒推我麽?
墨蘭抖着音嗤笑道:“休要胡說八道。”
“這裏就你和我二人,用不着遮遮掩掩。”沈婳一傾身子,逼近墨蘭,原本巧笑嫣然的臉上瞬間寒霜冰降,“我告訴你喬墨蘭,我沈婳不是任人欺負的主,我雖不如你的出身,在這侯府也毫無根基可言,但我不會一直這般,你也不會一直順暢,若是你再咄咄逼人,你今日如何待我,我明日就如何還你。”
沈婳的一番話重重的落在墨蘭的耳中,竟是不知怎的被這氣勢唬了一下,微微一愣,因爲疼額頭冒出了細汗,心裏又急又氣,“這裏是蕭家,輪不到你跟我撒野。”
“哦,姐姐道也知道這是蕭家呀,那便好好想想,我姓沈,你姓喬,我們同樣是蕭府的客人,寄人籬下,撒野不撒野不是姐姐說了算的。”
墨蘭斜睨着沈婳冷冷一笑,好像聽到了笑話,“哼,外祖母最疼的就是我,即便我姓喬,我想怎麽撒野就怎麽撒野……”
沈婳也不惱怒,反而再次輕松的笑了,“是麽,人心就那麽大,總會變的,那便等着瞧瞧,外祖母能喜歡到你幾時?”沈婳雖然未曾說完後面的話,可那稅利的眼神,嘴角的傾斜,和無聲的氣勢讓墨蘭一下子意識到她真是小瞧沈婳了。
而沈婳的态度再明白不過了,墨蘭見兩人已經這般挑明,随即也不再掩飾情緒,沖着沈婳怒瞪過去,或許是因爲疼的咬牙不應聲,呼呼的喘息,目光不經意間掠過一處,她忽而扭過去臉,不甘是一方面,還有便是墨蘭心裏已經有了盤算,那眼底不禁泛了泛扭曲之色,又怎可讓二人窺探。
沈婳冷眼瞧着墨蘭,并不想與她多做糾纏,墨蘭也好,蕭靜敏也罷,她從來沒有想主動招惹誰,隻不過是爲了好好的生活,這般不吭聲的喬墨蘭道不愧是将軍之女,還算有些氣魄,沈婳也不想做的過分,便示意木葵放開手吧。
今日這般隻當警告墨蘭一聲,她已經知道了她的虛僞,沈婳心中自然是有分寸的,若至此出府以前兩人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若是沒完沒了的追着她咬,她也是會發狠的。
當初那趙知縣三年之中屢屢沒有得手,便是有沈婳的一份狠勁在,大有與你拼個魚死網破的架勢,兔子急了也要咬人話一點都不假。
木葵手是送開了,但怕她故技重施本想将碗一并端離,墨蘭卻不松手,扭過來頭來低低的一聲笑,恢複了之前的虛假模樣,笑的無害,好似剛才的事情全然沒有發生,與沈婳俨然又是一對好姐妹,“這熱湯不就是妹妹做給我喝的麽?剛才還沒有嘗夠呢,讓你的丫鬟放心,我也不至于犯傻的再做一回。”
墨蘭話說的明白,木葵盯着她瞧,心中暗忖,她這樣子應該是吃了苦頭,給自個兒個台階下,與表小姐示好吧,正如她所說的不至于傻到再潑灑一遍,因爲就算她再灑一回,她也是防備着呢,也便沒有強奪,笑嘻嘻的徹底松開了,退到沈婳身後。
沈婳眸光幽幽的望着那碗依然冒氣的熱湯,墨蘭嘴角笑的愈發古怪,她突然沒有緣由的說道:“我年長妹妹一歲,妹妹是個讀書人,應該聽過一句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說完喬墨蘭竟然高擡端碗的手臂。
驚的木葵忙護在沈婳的身前,沈婳卻突然會意出來墨蘭的用意,連忙上前,卻也是阻止不及,墨蘭便将那熱湯悉數倒在了自己身下的薄被上,那忍痛的眼神雖然不假卻是帶着幾分得意。
雖然薄被比夏衣要厚一些,但被燙紅也是綽綽有餘的,墨蘭便是要上演苦肉計,一會兒疼的隻管用力叫喊,将人都喊叫來,倒是要人瞧瞧沈婳是如何潑灑燙傷她的。
若是說第一次推她,是不小心,别人不信,外祖母半信半疑的過去,可這接二連三的事情出現,隻要她一口咬定是沈婳嫉妒她和大表哥關系比她親昵而故意下手,依着外祖母對她的疼愛定不會學上一次不了了之。
墨蘭忍着燙熱嘴角弧度再次彎起,她要讓沈婳瞧瞧這侯府到底她能不能肆意妄爲,便是要用力張嘴喊來人,可也就發出一個微弱的音,所有的話語便生生卡在喉嚨裏,因爲沈婳的手遠比她更快,将她推在床上,五指并攏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嘴。
“妹妹已經說了,瞧膩了,蘭姐姐爲何就是不聽?”她低頭凝望着她,眼神仿佛要吃人。
墨蘭的這一舉動着實有些激怒了沈婳,她不得不承認她這位表姐真有些壯士斷腕的勇氣,怪不得墨蘭能這般被蕭老夫人寵着,也是有些本領在的。
這種演技與心思皆不是一般尋常少女能比的,但瞧那嚣張跋扈的蕭靜敏不過是河面的浮萍,一眼就能瞧出來是個愛出頭的,可墨蘭卻不一樣,便是那河裏的水草,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纏住你,拖着你下河活活溺死。
既然她執意要當河中的水草纏着她,她便也不會手軟……
“唔……唔……”墨蘭被捂的有些喘不上起來,她昨日落水的确有些着涼,鼻子多有些不通順,再加上沈婳捂着嘴,便是一口氣吸不上來,胸悶的難受,臉色泛着不自然的紫紅,她不信沈婳瞧不出來,這樣子難道是要活活悶死她呀,但她又不信沈婳真的敢如此肆意在侯府害人性命。
沈婳似瞧出了那眼神的較勁,低低道:“姐姐不信?”
“可我這手萬一……”
墨蘭開始是不信,但那萬一卻在心裏生了根,加之那雙手捂得愈發嚴實,半分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沈婳現在的眼神竟然像是着了魔,讓她不由抖起來,也不知是憋的缺氧還是真的怕了,兩隻手去無力的去扒沈婳的胳膊,唔唔唔的吭叽的不停。
“姐姐一會兒去了,我便将你推到外院的湖裏,對外祖母說姐姐想出去走走失足落水,我也是學墨蘭你,以彼之道幻之彼身。”
墨蘭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像一個銅鈴一樣,沈婳說話的那一瞬間,她真的覺得要被悶死了,她的眼神是那樣可怖,死……她還不想死……拼命的搖頭,拼命的掙紮,也恐懼的落了眼淚,順着沈婳的手中的指縫落在被子上,一張臉已經憋脹成黑紫色。
墨蘭的眼中都爆着紅血色,一旁的木葵瞧着都隐隐有些發憷,表小姐難道真的要……
可下一刻,沈婳卻陡然松開了手,嗤笑幾聲,忽而掀開墨蘭的被子,她的腿根處竟是一片水漬,“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墨蘭剛才拽着她的衣袖淚眼裏滿是求饒的意味,那種低到塵埃裏的懇求中沈婳隐約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墨蘭又羞又惱,大口的喘息咳嗽,想到剛才的事情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那姐姐好好休息吧,妹妹就不打擾了,至于你身下的水漬道真可以說成不小心坑湯水。”沈婳與她撕破臉面該說都說了,便是不想在與這人多呆一刻,都覺得厭惡,起身便要離開。
墨蘭尤自氣不過,拿了軟枕摔在地上,沈婳的腳剛跨出門口,墨蘭就啊的叫喊起來,“站住,難道你不想知道爲什麽要接你入府麽?”
木葵在旁勸着,“表小姐别理這瘋子。”沈婳點頭,墨蘭羞惱的叫嚣着,“沈婳,别以爲現在有人給你撐腰,我告訴你在蕭家不過是個木偶,别人的替身罷了,以後便是見不得人的污穢,連自己生了孩兒都要是别人的,哈哈哈。”
無藥可救了,二人皆是不願再理這瘋子!
路上一向笑嘻嘻的木葵忍不住嚴肅了臉問了句,“表小姐剛才是真的想……”悶死喬墨蘭麽?
沈婳步子不慢,卻是不着痕迹的微微一頓,對木葵的詢問置若罔聞,因爲現在她的手和舌頭都還有些隐隐的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