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着表小姐的兩個婆子目瞪口呆,手忙腳亂的胡亂一擋,堪堪是用肥壯的身子擋住了。
墨蘭撫胸舒氣,小臉慘白,哪知還有第二個,第三個接連不斷的“雪球”更加猛烈的飛過來……
那兩個婆子原想再擋,卻是膝蓋沒由來的一麻,慌忙中愣是互相撞了腦袋,于是肥壯的身子便像兩個大秤砣般踉跄的後退,直壓向了正跪在地上“請示”的管事媽媽身上,媽媽身後跪着的一幹人因爲慣性也是跟着連連的被壓,慘叫聲一片。
有幾個小丫鬟先緩過勁兒來,管事媽媽叫喚着她們趕緊來将她拖出來,小丫鬟晃晃悠悠的過去,拔蘿蔔般的吃了勁兒才算将她弄出來,隻見被拖出來的管事媽媽兩眼直冒金星,哎呦的叫喚。
而這邊墨蘭也好不到哪去,沒了婆子們的遮擋,接連被“雪球”砸了幾下。
最後隻聽“啪”的一聲,偏巧不巧的打在她的嘴角,唇齒相碰,竟是一時見了鮮血。
墨蘭前面沒說幾句話,倒是最後隻痛的剩下嗚嗚的哭聲了,那張如花似玉的小臉更是扭曲到一塊。
蕭老夫人在驚叫聲中早就被海媽媽護在高台一邊,沈婳也扶着紅玉一起,因爲“雪球”的方向照的是墨蘭表小姐,蕭老夫人并未受什麽影響,隻能跟着心裏急。
然而挨着墨蘭表小姐的其他一衆人都被驚着了,躲的躲,跑的跑,你推他他推你的,一時間整個院子塵土飛揚,亂糟糟的,衆然蕭老夫人有心叫人護着墨蘭,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場小風波持續的時間本就不算長,剛才還“氣勢磅礴”的請命聲,頃刻間就隻有接連不斷的嘈雜聲和叫喚聲了。
衆人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突然的事情,皆是驚的張大了嘴巴。
等稍稍安靜下來,定睛一瞧那些個滾落在地上的“小雪球”,哪裏是什麽他們想象中的“兇器”,倒像是江南的一種用糯米做的富有彈性的甜膩糕點。
“咯咯咯……”一陣童稚的狂笑聲響起。
衆人尋着聲音望去,這下子更是驚的下巴都快掉了。
不遠處從石桌後鑽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穿着縮小版的墨色繡金絲麒麟勁裝,腳登紫色鑲五彩瑪瑙雲頭靴,額頭系着繡花繁複飄帶抹額,腰間墜貔貅玉佩,唇紅齒白,珠如點墨,一副簪纓世家小公子的扮相。
他手裏拿着彈弓,眨着烏黑的眼珠子狂笑不止,簡直就和他胸膛前繡着的金麒麟一般張牙舞爪。
“我賞你們的糖糕好吃麽?”
這頭活潑的讓人恨癢癢的小麒麟,分明就是已經中毒的煜哥兒。
而這般生龍活虎的樣子,哪裏像是中毒了。
剛才還請求送沈婳主仆去衙役的一幹人等都是面上讪讪的,本來也就是不明所以跟着附和的,此時恨不得抽上自己幾個耳刮子,醒醒腦子,可見沈大姑娘說的話并不假。
蕭老夫人臉上的驚訝隻淺淺的浮了一瞬,松了口氣般的慈愛的笑着招手,眼中含着層激動的水霧,“我的心肝小寶貝兒,快到曾祖母這裏來,讓曾祖母好好瞧瞧你。”
本來還想在外祖母面前讨心疼的墨蘭頓時收了淚花子,步子都沒挪過去叫喊一聲祖母蘭兒疼,就被撒歡兒的小麒麟捷足先登,那小身子蹬蹬跑過去蹭在蕭老夫人的懷裏又咯咯的笑。
墨蘭隻好抽了腰間的帕子慢慢的拭淚,眼角餘光瞧向沈婳的目光多了幾分晦暗不明。
随即就笑着一瘸一拐的走過去,伸手去摸老夫人懷裏那隻小麒麟的腦袋,“煜哥兒,你沒事吧。”墨蘭話語溫柔極了,半點不見被惡作劇後的惱怒。
哪隻煜哥兒卻一下子拍掉那隻伸過來的纖纖素手,“哼,你賠我小糖糕。”
墨蘭忍着痛,也是有些委屈的望着外祖母,無聲的讨心疼,蕭老夫人剛對曾孫失而複得,哪裏舍得責備半分,大抵是讓墨蘭讓着些了不懂事的小孩子。
“那回來姑母給你親自做些更好吃的,那些糕點都髒了,不能吃的。”
“不好,蘭姑母就是個壞人,還踩了我的糖糕。”
“我……”墨蘭低頭一看,繡花的鞋子底上正沾着黏糊糊的雪球,心裏惡心,都怪這該死的糖糕,可是爲了表哥也隻好将這滿腹的怨謾吞的一幹二淨,笑着哄小孩子說好話。
煜哥依舊不領情闆着小臉,“煜哥兒好心,請表姑姑吃糕點,你竟然沒接着還扔在地上,夫子都說粒粒皆辛苦,不可浪費五谷,表姑姑當真是羞羞羞的。”他裂開嘴竟有些要嚎啕大哭的架勢,反倒是自個兒受了天大的委屈。
蕭老夫人心尖都是顫的,明知煜哥兒頑皮取鬧,卻是默認煜哥兒的小兒行爲。
墨蘭臉色更難看了,被小麒麟的“童言無忌”噎的啞口無言,她如何說也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被人指着說羞羞羞,一時很是尴尬。
沈婳輕輕瞥了墨蘭一眼,又瞧瞧蕭老夫人,适時的出聲,“煜哥可别哭,這些糕點都是紅玉做的,你見過她的,若是小公子喜歡,我便讓紅玉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隻是紅玉現在病的這般嚴重,怕是再不及時讓大夫瞧瞧,以後落下病根,就做不成甜甜的吃食給小公子了。”她拖長了尾音,一聲歎息,好似小麒麟再也品嘗不到美味的樣子。
煜哥兒舔了舔唇,嘴角都還帶着甜味,看到今早上給她糕點吃的溫柔姐姐,眼睛放光,“外祖母,她看着好可憐,趕緊請個大夫給煜哥兒的小廚娘看看身子罷。”
小麒麟都發話了,老夫人哪有不應的,自然趕緊喚了人擡了副竹擔架将紅玉運到偏房裏找大夫好好診治。
那邊的管事媽媽和周顯家的鬧了大烏龍,心知是辯解不了什麽了,一般這個時候若是真心知道悔改的,就該撲倒在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饒。
奈何蕭老夫人離府一年,新威不足,餘威不夠。
被洗了腦子的總覺得這是個命不久矣的貴婆子罷了,陳氏才是這侯府掌權的女主人,加之管事媽媽與陳氏有些血親,又是在老夫人住在别苑之才投奔來侯府領職的,一直打理這個清閑的苑子。
雖說是嫡曾孫的住處,可管事媽媽心底更覺得這苑子的主人是自個兒才對,更加笃定要這般做。
兩人臨哭嚎前默契的視過一眼,大意是覺得一定要磨破了嘴皮子耗到侯府夫人過來才算有救呀。
于是轉了方向撲在沈婳面前,沈大姑娘若是不肯原諒他們自然能耗的時間繼續求情。
蕭老夫人礙着長輩身份也是不好打斷的,若是沈大姑娘原諒了他們,一個小輩都這般心胸豁達,蕭老夫人怎好在下人面前小肚雞腸,失了一品诰命夫人的風範。
“姑娘,都怪老奴打盹不曾瞧好小公子,還一時誤解了您,老奴該死……”
周顯家自然也跟着道,“老奴也是糊塗,冤枉了沈大姑娘和紅玉丫頭呀。”
他們二人惺惺作态的擡手掌箍起自個兒,卻是雷聲大,雨點小,聽不見半點悅耳的脆響。
“還望姑娘寬宏大量,原諒老奴跟這些個糊塗的。你們還不快來跟姑娘讨饒……”
那些個犯糊塗的果然是何時何地都愛犯糊塗,一聽兩個主事的都向沈大姑娘低頭,一個個面露憂色又跟着開始求沈大姑娘的原諒。
卻不知又做了他人的墊腳石,蕭老夫人是何等人物,也不急着懲治她們,真正的病根在她那個好媳婦身上,蓦然覺得這苑子聒噪的狠,便想領着自己帶來的人先回蘅蕪苑,也能好好問問煜哥兒的情況。
發了話道既然這番受了委屈的是沈婳主仆,就讓沈婳全權做主發落這些個鬧事的,如何發落都但看沈婳的意思。
沈婳送走蕭老夫人微微斂目,海媽媽有心提醒沈婳,落了後頭。
悄悄的在她耳邊提醒道:“姑娘也别太惱今日一事,老夫人近年來不曾住在侯府,頭無青天,一時烏煙瘴氣的熏着姑娘了,隻是那管事媽媽和周顯家的都是侯府夫人面前常出入的,姑娘來了侯府人單力微,咱們侯府夫人又是個心窄的,你大可囫囵着過去,來日方長,老夫人既然回來了,就不會再由着她們胡鬧下去。”
“謝謝海媽媽提醒,沈婳明白。”沈婳低低應聲,甚是乖覺。
海媽媽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轉身離開了。
周顯家的一看隻剩下一個沈婳,還是不由打了哆嗦,倒是那管事媽媽經得住事,拖到這種有利的境況,沈婳嘴皮子厲害,可是侯府畢竟是水深的,她一個孤女能治的可誰。
管事媽媽見老夫人一走,心裏哼了一聲,敷衍着繼續賠罪,“老奴知道錯了,沈大姑娘也是累了罷,不如老奴去給姑娘泡點茶水解解渴。”這便要徑直起身了,半點人放在眼裏。
沈婳輕笑着扶住媽媽半要起來的肩膀,“沈婳不渴也不累,怎敢勞煩媽媽您!。”
“倒是媽媽和其餘的人跪在這苑子裏呼天喊地的,喊了這般久,應是又渴又餓了罷,都大半晌了,小公子說請你們吃糖糕,媽媽不如趁此吃點,别辜負了小公子的一番美意,若是吃完了隻當可起來,回去歇息。”話上說得客客氣氣,手上的力道卻是勁兒十足,壓得人起不來身。
周顯家的就知道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好糊弄,當即心裏暗罵小蹄子,卻不好真的如此嚣張。
管事媽媽媽媽看了一眼地上滾的髒兮兮的小團子,不動聲色的冷笑,“姑娘可别說笑了,老奴不愛食那些個甜膩的。”
兩個婆子不肯聽,其他跪着可都想着趕快離開,手腳并用的去地上撿拾着吃,吃完了就讓沈婳看看,沈婳說到做到自然點頭放人離開,随即并深深看着這二人。
管事媽媽和周顯家顯然是不耐煩了,直到最後一個下人将地上的糕點都吃完了,才道:“姑娘瞧,我們想吃也吃不到了,倒是這會兒的有點口渴,自要按着姑娘的照拂起來去讨口水喝呢。”
“二位媽媽既然口渴了,不如本将軍請媽媽們喝口好茶。”
這時候走進來一個英偉的男人,面色冷厲異常,那是沙場上經過血海曆練才會有的氣質,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着望向她們。
管事媽媽和周顯家的被蕭将軍一雙利眸盯着,便是有些惶恐,這害怕倒是不假,誰人不知蕭将軍的殺伐。
即便是在内宅她們也有所耳聞,更何況男主子地位總是不容質疑的,連忙就道:“這如何使得。”
“自然使得,二位媽媽照顧我兒如此辛苦,剛才又那般心疼我這初入府的小表妹,我自然要好好謝謝二位媽媽。”
明明是一番感謝之詞,那二人卻不禁打了哆嗦,再推辭不了,隻好僵着笑容謝過大公子,隻是兩位媽媽剛一起身,便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厮圍住出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蕭将軍伸出修長的手指,“喝茶的地方在這邊,二位媽媽進去吧。”
兩位媽媽抖着腿看到大公子說的地方,臉色煞白犯青,正是煜哥兒新打通的浴室呀,沈婳當下就明白這“喝茶”的意思了。
很快随着噗通噗通的悶響,庭院裏隐約傳來鴨嗓兒般凄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