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有瞬間的愣怔,這是姑娘下重手打她的第二次。
尤記得第一巴掌是那趙知縣過年以長輩的身份送來雞鴨魚肉和些碎錢銀,那時候趙知縣還沒有露出他的貪色之心,沈府家中隻有女眷,姑娘便委婉的請趙知縣回去與家眷團聚。
哪知那趙知縣卻偏要留下來用飯,還說的冠冕堂皇是要緬懷故人之思,姑娘瞧出一些端倪,但是也不敢妄加猜測,沒有招呼便冷臉回了閨房,他道自個兒坐在前廳小酌了幾壺清酒,竟來到後院獸性大發。
他讓領來的衙役守住了外宅,将姑娘用特殊的熏香迷的渾身無力,一臉□□的準備行那孟浪之事。
紅玉是個一根筋兒的人,她沒有什麽用,護不得姑娘,隻能獻出自己的清白。
跪在床榻前淚眼婆娑的求趙知縣放過自家姑娘,她願意脫衣伺候,那趙禽獸卻捏着她的下巴上下打量,竟是一腳踹在她的心窩之上,隻嘲諷的笑着諷刺她也配?
要不是因爲官衙突然失火,趙禽獸不得不慌忙提了褲子處理急事,所幸沒有得逞。
可紅玉心驚的哭了一天,直到沈婳恢複了力氣,自家姑娘坐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揚手給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冷冷讓她記住臉上的感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即便她是她小姐,也不可做,若是她以後再做這等糊塗傻事就讓她不要留在沈府了。
紅玉還清清楚楚的記得姑娘那時候的眼神,也是這般帶着恨似的,話語如刀直戳她的心窩。
“就算你真的替我伺候了那禽獸,他也不過是得了莫大的便宜,定還不會放過我的,你何必做這種無畏的犧牲,隻會讓我心生厭惡,你這般不惜搭上自己,而他隻會更加肆無忌憚,你若以後再這般不珍惜父母所受,我便是打你一百個耳光,也要将你打醒。”
火辣辣的疼似乎讓紅玉陡然清醒了許多些,話猶在耳,是呀,即便是她現在哭着喊着承擔了所有罪責。
可那些人還是會指着姑娘說她是兇手,不由從思緒中抽回到現實。
擡眸望了一圈,隐隐約約反倒都是小聲指責自家姑娘心狠的,鄙夷的眼神更是影影綽綽的投過來。
她渾身一個激靈,自己怎麽這般傻,被那些人恐吓的就忘了姑娘吩咐的話,讓姑娘心生厭惡,陷入窘境。
她不是在幫了姑娘,而是在害姑娘呀,明明沒有做的事情,卻這般輕易的承認了,給姑娘抹了黑。
當下急火攻心,隻覺得傻到無可救藥,一口血又吐了出來。
沈婳再次替她擦拭,紅玉哭的更是急了,嘴裏含着血又呢喃着對不起姑娘。
本想趕快解釋自己是護主心切,被管事的恫吓才說了胡話,沈婳卻借着拭血的動作捂住她意欲張開的嘴,紅玉知道姑娘是讓她别說了,紅玉睜着腫脹的杏眼,望向姑娘點點頭,沈婳這才松開衣袖。
沈婳不想讓紅玉再張嘴了。
一來她傷的這般重是想讓她保存點力氣,一時半會兒的他們主仆二人是脫不開身的,而甩她的那一耳光她也是無奈,紅玉這麽叫喊下去一天都要耗完了,定是要讓她清醒下腦子;二來她再改口,不管說什麽别人都不會信了。
她反而接着怒斥,“我娘何時教過你去害人,在沈家本本分分的,來了侯府你倒是無師自通,沾染了這等惡習,手上沾着别人的血,快說,将小公子藏到了哪裏?”
“說出來我便将你扭送官府,也免得你再禍害他人跟你一起受罪,隻盼那京官是個明白人,将你妥妥當當的處置了倒是清靜。”
沈婳這番怒罵,若是個心裏通透的,便能聽出來了沈婳那是指桑罵槐,罵的哪裏是紅玉,分明侯府,或許多多少少還有蕭老夫人的不明是非。
海媽媽驚心之餘卻生出一絲哭笑不得欣慰,姑娘至少沒學她娘,倒是個強硬的性子。
若是以後能留下侯府,再尋個好人家也是吃不到虧的罷,忽生出的一絲欣慰後瞧向老夫人。
見蕭老夫人肅然的眉頭已然抹去些,怕還是擔心的煜哥兒,可那瞧着沈婳的眼神分明是收斂了怒意,是以心下就明了老夫人的态度了。
蕭老夫人瞧了半天,初來煜哥兒找不到,她如何也是無法接受,越拖的時間久,倒是愈有了些猜測。
此刻也仿若是醍醐灌頂,沈婳這般玲珑通透的心思,從開始應對這些事情,不緊不慢,條理清晰,進退有度,還有心思來挖苦侯府,就連她捂住丫鬟嘴的細微眼神。
老夫人也是瞧得清楚,這般滴水不漏的心思豈會莽莽撞撞的毒害自己的曾孫,弄的漏洞百出,當場抓人。
想想也确實有不少疑點,至少剛才那丫頭口齒伶俐的刁鑽問題,就說明了一切,她也是真的急糊塗了呀。
再加上長孫蕭繹突然回府,這中間定不是沒有緣由的。
若說她不了解沈婳,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孫子卻是知曉,誇他一身通天的本事都不爲過。
瞧自家孩子哪哪都好的老人家又也不止蕭老夫人一位,帶着這等心理自然認定的心安理得。
老夫人忽而又想到沈婳剛才笃定煜哥兒是自個兒走着出去的,瞬間心思一動,真有些偏信了,隻睜着一雙清明的眼睛繼續瞧,道更要瞧透徹一些才好,現在隻能盼着他的曾孫福大命大。
周顯家的跪了半天,腰酸背痛,既然已經明顯紅玉是替沈婳戴罪,便硬了幾分腰杆,再不含糊。
“老夫人,可别被她迷惑了去,沈大姑娘開始還說煜哥兒是自個走出去,現在又讓她的丫鬟頂罪,問些有的沒的,不如将他們主仆二人扭送官府,大刑伺候,看她還能嘴硬到何時,若再耽擱下去煜哥兒可能就沒了……”
海媽媽已明了老夫人心思,又聽聞她這般烏鴉嘴,上前一巴掌甩上她的臉頰,“你也是府裏的老人,竟是說些的什麽胡話。”
周顯家的哎呦一聲疼的叫喚,捂着臉頰低頭瞪眼,卻不敢吭聲,海媽媽的身份畢竟在那擺着,可比他們這些仆婦金貴多了。
管事婆子現在已和周顯家的坐在了同一條船上,若是今個弄不了沈家大姑娘,依着她的閱曆,怕是以後不得好的。
心下一沉,硬着頭皮接上周顯家的話茬,并攜着身後一幹平日管教的下人,一起請求處置了沈婳才好,一個不知哪來的鄉野孤女也敢在侯府撒野。
“老夫人,耽擱不得了呀!請老夫人将他們主仆二人送到官衙吧。”
接着便有數十張嘴同樣吐氣附和,“老夫人,耽誤不得了呀。”
然而,有些從外院跟來的仆婦丫鬟,愣頭楞腦的瞧不通透,竟覺得這是“衆望所歸”,也跟着一起懇求老夫人處置了沈婳。
氣勢倒真有些“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脅迫架勢。
蕭老夫人也是暗暗吃驚,她近一年來身子不大爽利,便将家中事務多半交給了陳氏,不再過問許多,煜哥兒便陪着她去在瓊山的别苑居住。
那别苑建有一處溫泉,能泡養身子,又與安福寺臨近,便多半住在了那裏,沒事也可去聽聽禅佛之道,過得倒算清淨,墨蘭是個孝順孩子,女夫子放假便來别苑陪她老婆子。
回來侯府也是一月前的事情,侯爺和兩個孫子都陪聖上去西郊獵場,煜哥兒又被安老夫人接到安家小住,老夫人心裏不舍,也不能不應,畢竟那安老夫人失了嫡孫女,隻有個曾外孫能疼愛了。
一來二去老人家便覺得别苑冷冷清清的,煜哥兒被接走的第二日就回了侯府住。
見府中一些她熟悉的老人都漸漸調換了職責,蕭老夫人哪裏看不明白,隻是不願理會陳氏的這些心思,這偌大的侯府以後總要交給她打理的。
沒成想,不過是走了一年,現在這群仆婦竟然如此嚣張,可見陳氏這一年來竟是沒把她老婆子放在眼裏。
那管事的婆子應是陳氏娘家的遠親吧,陳氏道真會治理侯府啊,心底冷哼一聲,可惜她治理府宅多年,豈會怕他們叫嚣,若不是心理挂念着煜哥兒,道真要使出點當年治理家宅的雷霆手段。
墨蘭站在蕭老夫人的身邊,那一聲聲的略是震耳的請求像是鼓勵一般,緊抿的紅唇也在猶豫中開了口,“外祖母,不如就送官衙吧!也好早點問出煜哥兒的下落。”
蕭老夫人第一次沒有理會疼愛的墨蘭勸說的話,倒是目光幽幽轉向了沈婳,雖也不見什麽好臉色,倒是心中猶豫幾許。
卻見那丫頭緊摟着自己的小丫鬟,在已經出了太陽的烈日下,微微拿袖子替丫鬟擋着日光,自己望着那群要将她送去官衙的人也是神色沉靜。
墨蘭見外祖母不說話,以爲自己的話語被這些人烏壓壓的叫喚聲淹沒了音兒,便想張嘴再說一遍,紅唇剛啓合到一半,目光瞥到一處,就驚的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