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貴子(65)
外面幹燥而冷冽的寒風,叫三郎狠狠的打了個冷顫。
福安先生緊緊的跟在三郎的身後,說這件事四爺沒避開他,就是希望他能輔助這位三公子将事情處理的利索一點。
“先生,跟着我,讓你失望了吧?”三郎扭頭看了過去。
福安先生愣了下,反倒坦然的道“公子這麽選擇,也不算是錯。”
三郎這才苦笑一聲“我曾經在路上看見一隻藏獒……就是獒犬。長的很威風,比獅子看着都威風。我真是愛到心坎裏了。當時,我就想着,不管花多少錢,我都要把它弄回家。結果……”他看向福安先生,“先生,你知道結果怎麽樣嗎?”
“險些弑主?”福安先生扭頭問道。
三郎抽抽鼻子,呵呵一笑,“不愧是先生,就是聰明。沒錯,我險些被那家夥給咬死。它是一位瞎眼的婆婆在山上撿到的抱回來養大的。因爲我出得起大價錢,那婆婆的兒子媳婦就背着老婆婆将它給賣給我了。我帶不走它,就給它吃了。可千辛萬苦的帶回家了,它一醒來就撲了過來,要不是家裏的保……家裏的人幫忙,我早就死了。”事實上,它也确實是被麻醉qiang給擊中了。“那時候,我老……爹,就告訴我一個道理,自己掌握不住的東西,就千萬别碰。因爲那就是玩火。火能燒了别人,也能灼傷自己。要真是不小心點了火,發現自己撲不滅,就趕緊跑吧。等有能力的人撲滅了它,自己才算得救了。以前,我不懂這個道理,老覺得老頭子啰嗦。直到現在,我好像隐隐約約的才明白這話的意思。”他一直都在玩火啊。
“下面亂,我掌握不住。我想管,但沒能力管。真要管,他們也不服管。不服管的結果,就跟買那隻獒犬一樣,人家不認主,我就會遭到反噬。爲了保住小命……我就隻能借助别人的力量了。”
“再說,四郎比起别人更可信一些。看在兄弟的份上,他不會趕盡殺絕。隻要我乖乖的。像我這樣稱帝過的人,在其他人那,就是個死。我也沒有别的路可走了。”
說着,他又吸了吸鼻子,扭頭看一臉吃驚的福安先生,“您會幫我吧?”
福安先生收斂了臉上的神色,“這個自然。”
他覺得對這個殷三郎他很難定位。一時還真不好說他是個聰明人還是個笨人。
三郎的心裏卻也滋味難言。過了這麽長時間漂泊的日子,他真的想安逸了。想要一張柔軟的床,想吃幾頓幹淨可口的飯菜。晚上的時候,能安心的入眠,不怕半夜敵軍打來,或是被屬下摘了腦袋。早上醒來的時候,不管是晴還是雨,他都能自在的伸個懶腰。每天腦子也不必去琢磨怎麽拉攏這個,協調那個。隻想着今兒吃什麽,玩什麽,跟哪個朋友出去遛彎,跟哪個美女。總好過現在這樣,整天與狼共舞。這哪裏是人過得日子?
現在想想,從到了這個倒黴的世界,最安心的日子,反倒是窩在那個小山村,那個農家院的日子。舒服,惬意,安心。
他低低的唾罵了一聲,“小說都他媽是騙人的。古人一點都不傻叉。就是那些泥腿子,他都玩不過了。”要不然,一樣的家庭環境,四郎爲什麽就比自己能幹呢。瞧瞧他那些下屬對他那恭敬樣,就叫他不服不行。
三郎悄悄的回到邯鄲城内,内衙裏,雙兒還沒睡,裹着大氅在院子門口焦急的等着。那些巡邏的親衛,一對對的從她面前走過,然後就湊在一處嘻嘻哈哈,顯然是對她評頭論足。
這些人也太大膽了。
雙兒有些不自在的将腳往裏挪了挪,她怕再發生上次那種醉漢要掀開他的裙子看她的腳到底有多大的事。
她知道這些人有多混蛋。不就是覺得公子看上她這種大腳的丫頭稀奇嗎?
公子早說過了,小腳的都是殘疾,他對殘疾沒有變态的愛好。
這話她當然不會對别人說了。不過,這些人敢對自己這麽肆無忌憚,說到底,還不是自己沒名分。
遠遠的看到三郎回來,她趕緊迎過去,“公子,你可回來了。”
三郎心不在焉的拍了拍雙兒的手,兩人相偕往裏面去。
一個溫順甜美的姑娘,見兩人進了屋子,就趕緊笑着将熱湯遞了過去。
“辛苦小昭了。”三郎接過來喝了。看着兩個美貌的丫頭,心裏惡狠狠的道,就是爲了她們,他也得将這些餓狼給鏟除幹淨,好換一個富貴的身份,安穩的環境。
冷兵器這玩意,太吓人。
他這回,召集這些屬下,用的名義,就是招安。
四爺圍困了邯鄲城,這又瞞不過人。而自己深夜出城,有心人自然知道。
與其讓他們猜疑,不如大大方方的,将人請來商議。這是福安先生給他的建議。
前廳裏,充斥着烤肉的味道。三郎對這個一貫不怎麽喜歡。烤羊的手法太粗糙,簡直暴殄天物。屋子裏一股子羊肉的膻味。
他手腕上挂着一個小香囊,裏面是菊花瓣,他擱在鼻子下面聞了聞,下面坐着的兩個大漢,立馬哈哈大笑了起來。
“公子就是公子,就是風流肆意上我等也是比不上的。”王大看這另一邊的李武擠眉弄眼。
李武撇撇嘴,“叫我說,這女人還不都是一個滋味……”
“放屁!”另一邊一個秃頭的漢子罵道,“要是一個滋味,你怎麽不稀罕你家那大腳的婆娘,反倒轉挑人家鄉紳的老婆閨女下手呢。香就是香,臭就是臭……”
三郎好懸沒惡心的吐出來。這些人就是這麽沒有下限。越發的張狂起來。
“行了,各位老大。”三郎擺擺手,“都先吃肉喝酒,等人到齊了,咱們說正經事。”
别看這些人都留在邯鄲,看似無所事事。其實他們下面的兄弟,都已經分散到了各地。他各自的勢力還是相當牢靠的。因爲他們手下的人,都是同宗同族同鄉,基礎非常的穩固。這這些頭領聚在一起,就是爲了聯手,爲了合作的。他們每個人都不是最強的,所以希望通過這樣的形式,擰成一股繩。同時呢,隻要加入進來,就不會再被另一股人攻擊分刮。
而三郎,就是他們之間的紐帶。平時聯絡彼此的感情,相互之間,爲了地盤,爲了利益起了紛争的時候,他來做這個調停者。
這樣一撥人,根本就沒有同心同德的可能性。爲了一個縣一個鄉,相互之間沒少起争端。
三郎早已經焦頭爛額了。
他這邊話音才一落,門口又進來兩個。相互撕扯着。
“……他媽的,你這小子不地道,當初咱們可是說好的,開封城是咱們大家的,等開了春,就搶他娘的去。現在呢,你這小子身邊的那個憨貨,帶着人去哪了?我的人看見了,他娘的就是往開封去了……”
“你少含血噴人!我的人去哪了,關你屁事!我說,你沒事盯着我幹什麽?我是睡了你老婆了,還是睡了你妹子了……”
緊接着,就是拳拳到肉的聲音。
三郎如今已經能坦然的看着他們厮打,而眼皮都不擡了。
“都住手吧。”三郎喊了一嗓子。
但下面看熱鬧的還是在看熱鬧,幸災樂禍的還在幸災樂禍。
三郎心裏冷笑,聲音卻更輕柔了些“别争了,争了也沒用。朝廷要招安了。”
招安?
大廳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怎麽?不願意啊?”三郎擡起頭,“爲了這個能給大家找個出路,我昨晚可是親自跑了一趟城外的大營。”
城外駐紮着朝廷的大軍,這些人卻毫不憂心。因爲他們已經想好了下一站,那就是開封。
這裏不讓搶,咱們換一家就行。都是這個德行!
“招安?狗屁!”李武冷笑一聲,“那日子能有兄弟們現在的日子舒坦?”
三郎就笑“被人攆的跟喪家犬似的亂跑,還舒坦呢?如今的富貴日子,就是偷來的。偷來的東西,我就沒見過長久的。我倒是願意換個長久的富貴,做個王爺侯爺的……”
“真能當王爺?”王大忙問了一聲,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三郎心裏暗笑,一個個其實都跟那宋江似得,不管當土匪當的有多了不得,都想要個正經的出身。“也不是說誰都能當王爺,這還得看各自的态度,心誠不心誠?可這即便不是王爺,但是撈上一個侯爺,将軍,哪怕是手下的兄弟,也能當個百戶千戶的,不比拿兄弟們的命去拼劃算啊。”
他們手底下可信的人都是同族的兄弟侄兒,折了誰都心疼。
就是這夥人再惡,對待家人兄弟的心,也都跟普通人一樣,真着呢。
三郎說完,就朝大廳門口看去,見福安先生微微點頭,他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