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連在一起,少不了受牽連。以後想進步,隻怕都難了。
四爺抿了嘴,“兒子當年年紀小,不懂事。這些年,一直打聽父親的下落。好不容易能自立,哪裏能不管父親。”
印長天就皺眉,“你媽那人,我知道。她不會樂意你跟我有牽扯的。”
“她那裏,以後每月我會寄錢給她。贍養她的義務,兒子一定盡到。”四爺低聲解釋了一句。
印長天瞬間就明白了,這孩子這些年跟這他媽,過的并不如意。
林雨桐見屋子沒有喝水的缸子,隻有兩個碗。就用碗泡了茶送上去,放在炕桌上。
印長天一聞茶香,就看了四爺一眼,“這可都是好茶,你從哪弄來的。”
“一個朋友幫忙淘換的。”四爺避重就輕,然後迅速轉移話題,“聽說農場的條件艱苦,您這裏到底怎樣?”
“頭兩年鬧得厲害。也着實是死了幾個人。越是文化高的人,越是想不通。就越是想不開。”印長天搖搖頭,“你老子我在戰場上死過幾回的人了,什麽日子過不得。□□就□□,叫學習咱們就學習。寫反省材料就寫反省材料。叫種地咱們就種地。這不也扛過來了。後來,上面有人說話了,他們也不敢太過分。換了個老曾來,這人你也見了。是個圓滑的好人。不難爲人,也能将上面那些檢查的糊弄住。關起門過日子,也還安生。”
四爺松了一口氣,又打量了一下這屋裏。想着,他這也算是報喜不報憂了。看這境況,也好不到哪裏去。肯定是餓不死,但也吃不飽。更不要提吃的好了。
林雨桐翻開竈台邊的面袋子,裏面都是玉米面摻着麥麸。
這叫人怎麽吃?麥麸都是喂豬的。
她扭頭看向四爺,“胤禛,你來看看。”
四爺起身,低頭一看,臉都青了。
印長天就笑道:“一會叫老曾弄點玉米面去。你别嫌棄這個寒碜。要不是老曾,連裏面的玉米面也沒有。不是紅薯粉就是麥麸。紅薯粉他們淘洗紅薯不幹淨,或者是曬紅薯幹的時候沾上了土。那個面啊,到嘴裏就别提了。麥麸可比那個強。”
正說着,老曾就提了一捆柴和幾斤的玉米面進來。
林雨桐接過來,趕緊遞了兩斤糧票過去。
“你這孩子,這不是打你大叔的臉嗎?”老曾堅持不要。
林雨桐給他塞到兜裏,“曾叔,大家都不容易。本來就麻煩了您,您再這樣,我們就更過意不去了。”
老曾也沒把糧票掏出來,對着印長天無奈的笑。
“拿着吧,老曾。你兒女這些年孝敬你的,我也沒少占便宜。”印長天就笑着道。對于林雨桐的會來事,還是很滿意的。
等把老曾送走,林雨桐才翻出臘肉來,這都是豬腿肉,下鍋炒了就香的很。
“弄這些費了不少心思吧。”印長天看向四爺。這孩子才多大,來這一趟不知道要準備多久。光是淘換這些東西,就不容易。
“沒事,我插隊的地方,緊靠着小興安嶺。這些野物不少。”四爺低聲問道:“看還有沒有叔叔伯伯要請,桐桐手藝不錯,還有幾瓶好酒。這些年兒子們不在身邊,少不得大家的幫襯……”
四爺還說了啥,林雨桐完全沒聽到。滿腦子都是‘桐桐’‘桐桐’。
老夫老妻了,還被這一聲‘桐桐’給叫的心猿意馬,面紅耳熱,險些切到手。
等回過神來,父子倆已經不在屋裏了,顯然是去請客了。
林雨桐幹脆将這個豬腿都給切了,見門邊挂着辣椒串和大蒜串。就幹脆連這個一起下鍋。
瞬間,屋裏就彌漫着誘人的香氣。
父子倆請的客人陸陸續續的到了,十多個人,滿滿當當的擠了一桌。筷子碗都是自帶的。連凳子也是。
叔叔伯伯的叫了一圈。
四爺陪着這些人喝酒。林雨桐進了裏間,從空間裏又拿了些挂面出來。
就着油鍋,炒了蔥花。然後盛出來,添上水。一人一碗湯面條,就是主食了。
“可算是吃到一頓人吃的飯了。”一個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铄的老者喊道。
“徐大炮,你消停點。”一個帶着眼睛的老人,吃的慢條斯文,“你那嗓子,再把人家小姑娘吓着。”
被稱呼爲‘徐大炮’的老者哈哈大笑,似乎能将房頂上的土給震下來,“這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小姑娘一看就是老印他們家的人。大方!不是那扣扣索索的小氣鬼。”
這年月,肉和細糧的伺候着,誰舍得啊。
那戴眼鏡的老者冷哼一聲,“就是上次沒給你一根煙,你記到現在。是三年了還是五年了。到底誰小氣。”
林雨桐失笑。這些人聚在一起相互擠兌,還挺有意思的。
十幾個人分了三瓶酒,誰都沒有醉意。
早早的都離開了,給人家父子說話的空間。
晚上,林雨桐住在裏間,他們父子睡在外面。隐隐約約的能聽見說話聲。
“這些年,我大哥大姐也沒來看過您?”四爺問道。
“是我不叫他們來的。”印長天躺着,手卻放在被子上面,摸着被子上面蓋着的嶄新的羊皮襖。“你大姐也下鄉插隊了。她一個姑娘家,一個人家内蒙,騎馬走上一天,連個人煙都看不到。哪裏敢叫她瞎跑。”
“等你大哥到了下鄉的年齡,就去了陝北。我的一個警衛員,剛好在陝北地方上工作,知道了你大哥的事,就安排你大哥當兵了。去了雲南。當兵更是不自由。哪裏來的了。”
“你二哥……當年我走的時候,他也才十四歲。等你大哥也要離開家了,就送他回了老家。老家你奶奶也不知道還在不在?要是活着,如今也快八十了。我叫他回去替我伺候你祖母去了。”
印長天的聲音有些哽咽,“但不管是天南還是海北的,知道他們在什麽地方,我這心裏就是踏實的。就是你啊……這些年不知道你的消息……有時候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飽,能不能穿暖。”
“如今看着你好好的,就好了。我也心也能放心了。”
四爺問道:“老家在哪啊?”
“山東。”印長天長歎了一聲。“接到你哥哥姐姐的來信,我從來不回信。我這個地方……還是别給你們招災的好。”
四爺心裏松了一口氣,又覺得憋屈的難受。他最開始聽到沒人來探視的時候,心裏還不得勁。如今一聽,天南海北的,來一趟真的不容易。這倒也真不能怨怪誰。誰讓咱剛好趕上這世道了呢?
“走的時候,父親把這些地址都給我。”
印長天嗚咽了一聲,“也好,再沒人出面聯系……這個家……就真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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