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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那個小小年紀,就在辛者庫忍饑挨餓,還要被人欺負的小姑娘。她是怎麽忍着,努力着,才活成現在這樣的。
所以,死,并不難。難的是屈辱的活着。
然後,她感覺到,良妃反過來,攥着自己的手,将胤禩的手放在了她的手裏。她朝良妃看去,就見良妃滿是期盼又哀求的看着自己。她懂了,這是把胤禩交到了自己的手裏。不管發生什麽,将面對的是什麽,都要自己守着他,陪着他,不離不棄。
她鄭重的點點頭,良妃突然展顔一笑。
八福晉從來沒見過良妃笑的這麽好看過。想必這些年,即便在深宮中,她也不曾這麽笑過。哪怕是胤禩春風得意之時,也沒見過她如此的開顔。
她其實還是受了一輩子的苦的。早年是身體上的,後來是心靈的上的。
如今終于可以解脫了,所以如此開懷和高興嗎?
八福晉覺得一定是這樣的。
林雨桐遠遠的看着,沒有上前。不說自己的醫術不能夠露出來,就說良妃自己,根本就是一心求死的。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一心想死的人。
良妃一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此時的八爺,才像是明白了什麽一般,發出如同野獸一般嘶吼的聲音。叫人聽到耳朵裏瘆得慌。
“按妃嫔之禮安葬良妃,葬禮過後,咱們再說說老八的事。”皇上的聲音淡淡的,沒有悲傷。仿佛在說一件極爲平常的事。
但林雨桐卻覺得,皇上還是手下留情了。畢竟是伺候了他一場的女人,留了體面,也允許了她的兒子送他最後一程。
外面的聲音漸漸的停了。門外傳來禀報之聲。
就見皇上點點頭,然後李德全一揮手,才有太監從裏面将門打開。
門外進來一個三十上下的武将,林雨桐瞬間就感覺到了四爺的手緊了一緊。
她正不解,就聽皇上道:“年愛卿起來吧。”
該不會是年羹堯吧!
她看向四爺,四爺就朝林雨桐微微的點點頭,然後垂下眼睑。
林雨桐真是驚住了。不光是林雨桐驚住了,就是這大殿裏,也全都驚住了。
年家不是老八一夥的嗎?什麽時候又投向了皇上呢?
這是看老八不成了,就趕緊又像皇上表忠心嗎?
不過這皇上的膽子可真夠大的。竟然敢用老八的左手,去反擊老八的右手。
這用人之道,其大膽,其莫測,無出其右。
四爺就覺得,皇上這是又給他上了一課。原來一個帝王是這麽當的。
世上從來沒有什麽人不是自己的,端看怎麽去用了。
四爺是想明白了,可林雨桐想不明白。
宮宴散了,她被四爺半拖着回來。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洗了澡,躺在床上,林雨桐的神情還是有些恍惚。
皇上怎麽敢?怎麽敢真的拿八爺的矛去攻八爺的盾。他就不怕矛與盾聯手,直接就逼宮做成了事。
這是一點風險嗎?這是拿這些多人的腦袋開玩笑。
四爺也洗漱出來,見林雨桐的樣子,就有些失笑,還當她是被今兒的情形吓住了,就不敢提那些話題,隻挨着她在被窩了坐了,才道:“今兒也沒吃飽,這會子肚子還是空的。想吃點什麽,叫廚房伺候着。爺瞧見你也沒吃幾口。”
林雨桐想也沒想的就道:“長壽面。”
吃點長壽面,保佑大家都長命百歲吧。要再叫皇上這麽玩幾回,大家都得被玩壞的。
四爺先一愣,繼而就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這還是被吓到了,“行,就吃長壽面。”說着,四爺就揚聲吩咐蘇培盛,“叫廚房做長壽面,越長越好。做好給大阿哥也送一份。”
那怎麽能光給弘晖送呢。當爹媽的就得一碗水端平。她連忙喊道:“給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送一份。”說完又想起什麽似得道:“用最小的碗,面少湯多。”主要是怕孩子晚上吃了積食。
蘇培盛趕緊在外面應了一聲。這位福晉,過了今兒,就更加了不得了。敢爲了四爺拔刀子殺人,就自家爺那性子,還不定怎麽感念呢。
四爺瞧着林雨桐一牽扯到孩子的事,馬上滿血複活,不由的就感慨,“天下額娘的心都是一樣的。”
這是替良妃難過。
“爺,你說,這要是八爺從始至終,都跟五爺,七爺,十二爺似得,什麽都不摻和。皇上還會說出那些難聽的話嗎?”林雨桐問道。
四爺歎了一聲,“要真是嫌棄他,當時就不會叫生下來?要真是嫌棄他,老八能活到現在?皇上恨的就是他的不安分。再加上對廢太子和對直郡王上,老八都有虧欠。他一邊挖了直郡王的牆角,一邊用挖來的勢力想辦法給廢太子制造事端。皇上恨他在裏面瞎攙和。說到底,皇上對直郡王和廢太子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一個是長子,一個是嫡子。
跟這兩人的身份比起來,八爺确實是不夠看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林雨桐心裏稍微舒服了一點。
不一會功夫,飯菜就端來了。炕桌就擺在床上,一人一海碗裝的面。把林雨桐吓了一跳。低頭一瞧,多數是湯,再用筷子一挑,面條比頭發絲也粗不了多少,這麽細,竟然還不斷。怪不得要這麽多的湯呢。沒有湯拖着,這面條早就坨了。
雞湯的湯底,鮮香的很。
林雨桐微微有些不安的小聲道:“良妃她……咱們吃葷腥沒關系嗎?”
四爺手一頓,“從明兒起,停上七天吧。”
其實妃子死了,按照禮儀,停七天哪裏夠?
隻是良妃死的不光彩,四爺能主動說出停七天就算不錯了。
林雨桐點點頭,就不再問了。湯底鮮美,面條筋鬥,就着涼拌的藕片,紅油的牛肉,吃在嘴裏,渾身都舒坦了。
弘晖此刻心裏還有點反胃,畢竟是第一次親手殺了人,心裏有點膩歪。但見是額娘叫送來吃的了,他還是強撐着吃了。
弘昀就在弘晖隔壁,他鬧不懂,嫡額娘叫人送來拳頭大的碗裏,大半碗的湯加上一根頭發絲似得面是什麽意思。
于是就端着碗找弘晖。結果進來一看,自家大哥端着半個腦袋大的海碗,自己手裏的這玩意跟那個一比,這還能叫碗嗎?是茶杯吧?
這要不是知道嫡額娘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是貧寒人家爲了口吃的偏向哪個兒子,他真都以爲這不是親生的,差别大呢。
弘晖都愕然的看着弘昀的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而住在正院廂房的弘昭,直接端着碗來找他阿瑪額娘了。他用筷子熟練的挑出那唯一一根面條出來,歪着腦袋問道:“咱們沒飯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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