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在說話。聽起來像是個可愛的女孩子,能不能出來讓我一睹芳容呢?我們同爲死去的靈魂,一起認識一下好黃泉路作伴啊!
不對,既然她說了再見,那麽應該是自己死了,而她沒死。什麽嘛,居然是陰陽兩隔。
誰在和自己告别呢?是若琳嗎?
白雨突然覺得,有人抱着自己,明明剛才身上還是冰冷的鎖鏈,現在卻變成了肉體凡身。
溫度傳到了他的靈魂中,他舒服地想要看清面前的女人。可是卻失敗了。
他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麽好,牛頭馬面突然消失,這讓世界變得安靜了許多。
陪着白雨的隻有抱着自己的女人,可是白雨不知道她是誰,以及紅色而又肥膩的靈魂。
喲,那不是風車嗎?你不是早就起了嗎,現在像是一塊發臭的肥肉一樣飄在空中是想要做什麽呢?
那紅色的靈魂沒有理他。
“當你面前有兩條路時,要選擇困難的那一條。”女人說。
我能聽見你說話,你能聽見我說話嗎?白雨面部的黑色霧氣分散又聚攏,這應該就意味着嘴唇的開合了吧。
“世界上的一切行爲,都可以用經濟學來解釋。譬如,我們每天出門回家,幾乎都走同一條路,那是因爲,人們都在避免因爲另一條路的陌生所帶來的風險,以及要去探索一條新路徑所要付出的時間與精神成本。”
女人像是做賊一樣,左顧右盼之後,偷偷親了白雨一口。
風車閉眼,說的就是你,老女人趕緊閉眼,沒看到人家女孩子都害羞了嗎?白雨說。
女人說:“我的面前從來沒有兩條路,無論困難還是簡單我都必須走下去。”
然後,她抓住風車的靈魂,做出了令白雨這個死掉的靈魂差點吓得魂魄散開的事情。
她一口一口地撕咬風車那如同肥肉一塊的靈魂,在白雨耳旁還出現了旁白:
“味道比較普通,入口即化,味如嚼蠟,血腥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是哪個看熱鬧的在解說這麽惡心的事情啊?
白雨找到了聲音的源頭,那是紅色的肥膩靈魂自己說的話,
女人忍住将口中的東西吐出來的沖動,她鼓着嘴,将口中的殘渣送到白雨口中。
不吃不吃不吃,讓我去死吧!白雨說。
女人口齒模糊,說:“居然讓我受這種苦,惡心死你算了……但是先請你趕緊活過來吧。”
聲音好像有一些熟悉,白雨終于看清了嘴對嘴喂他吃風車靈魂的家夥。
他也終于想起了,自己上一次死掉的事情。
“原來我的力量也來源于你啊,伊。”
“想起來了嗎?那個女孩對你付出的一切。”
這時候,一個令人心安的聲音響起,白雨的周圍的世界從模糊變成了清晰,潔白的一切如同白雪,舒适的冰冷包裹着他。
冰冷依舊是冰冷,隻不過不再是剛才死亡的氣息,而是有一種親切感。
披着黑色鬥篷的男人出現在白雨的眼前,他看起來是那麽老實樸素,像是在風裏雨裏操勞了一輩子的勞動者。
“爸爸!”白雨知道自己死了,可是沒有想到,死了之後居然會見到自己的父親。
這裏是天國嗎?爸爸,不要再離開我!
白雨又失去了意識。
在青空酒店中,黑貓正看着躺在床上的白雨,若有所思。
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此時,白雨的身體已經褪去金色,面色除了有一些蒼白之外,看上去還算是正常。
他被封在一具冰制的棺材中,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溫度,簡單來說,就是死得很安詳。
房間裏除了黑貓以外,還有白雨剛才看見的那名中年男人——暴君白皓日。
黑貓觸摸着棺材,說:“這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五年前你被太常擊敗了之後,也是躺在這麽一具冰制的棺材裏。大家都以爲你死了,卻隻有我知道你還活着。”
白皓日問:“爲什麽這麽說?”
黑貓回答:“因爲天後,她不複活的話,你死去也不會閉上眼睛的。可當時你就好像睡着了,隻是累了休息一下。”
白皓日搖頭,說:“我當時真的死了,隻是有一股執念讓我死而複生罷了。”
“爲了你老婆,你還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啊。”
黑貓指着白雨,說:“話說,讓白雨這樣子真的好嗎?你隻是幫他去除了黃金葉的特性,可是他體内的依舊是缺血狀态,胸口的緻命傷也沒有修複……”
“這樣就夠了,在這裏爲他治療,不是什麽好主意。”白皓日說。
“你要送他離開無人區?”黑貓明白了白皓日的畫外音。
“我總不能在眼睜睜地失去了自己妻子之後,又看着自己兒子在無人區裏絕望地活着吧。将他不該有的記憶冰封,改頭換面之後,他依舊可以在無人區外活得很好。”白皓日無奈地說。
“讓他繼續做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嗎?”黑貓問。
“我會将她從奈何橋的彼岸接回來,就好像人定有生死,既然她死了,那就還能死而複生。”白皓日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他看着白雨,好像在尋找什麽人的影子。
“她是八詐神,你将她救回來之後,有守護她的力量嗎?還是說像是之前一樣,看着太常将她殺死?就好像捏死一隻籠中的小鳥一樣。”黑貓質問道。
“她不是小鳥,她是天使啊……”
白皓日不會忘記那一天,那一天她穿着白衣白裙,那一天她戴着毛絨絨的發圈,
她在天地翻轉的空間中舞蹈,有惡魔在歌頌她的靈魂,有妖怪在意淫她的身姿,有人類在跪拜她的舞鞋,有日月在映襯她的光芒……
然後,有神掀起她的裙擺,撕碎她的裝飾,拔掉她的羽毛,折斷她的翅膀!
穿越時空的火焰,灰色的裹屍布迎風飄揚。
熟悉,而又陌生。
白皓日眼睜睜地看着當年的一切,無論多少年過去了都曆曆在目。
他的摯愛被别人搶了。
白皓日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他似乎看到了天使被拔掉羽翼。她被腐爛的綠色大手抓住,關進了鳥籠裏。她那時低垂的眼,剛剛從曾經最期待的英雄身上離開。
她對自己說:“我要的禮物,你沒帶來。”天使在鳥籠裏蜷縮,裹屍布纏繞在鳥籠外面。
變戲法似的,一切都消失不見。
他曾經在鳥籠消失的地方,三叩九拜,痛哭流涕。然後在自己的劍上刻下了五個字,用來銘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有雨不落塵。
“終生不忘!”白皓日曾經哀嚎,他脖頸上的耶稣吊墜在散發着若有若無的幽藍色光芒。
此時此刻,白皓日坐在青空酒店的房間裏,回憶了當年一切的他對黑貓說: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保護好她,但是我一定會保護她。這一次,我希望,在我死去之前,她能夠好好地活着。”
而不是像當初那樣,讓她在自己的眼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