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讓我久等了。
他早就出現在了車站對面的建築上,并且目不轉睛地盯着白雨的一舉一動。從白雨翻牆,到白雨駐足在站台上,其中的全過程都被黑貓看在眼裏。
黑貓擁有一個狙擊槍的瞄準鏡,至少在視野無阻礙的情況下,方圓兩公裏内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底。而現在他與白雨的直線距離不過五百米,瞄準鏡落在白雨的後腦勺上,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那未加打理而翹起來的呆毛。
兩腳架穩穩地支撐着槍身,巴雷特M107狙擊步槍射擊時的準确度與穩定度被大幅度提升,這讓子彈的十連發成爲了可能。
這狙擊步槍黑貓是第一次使用,威力多大他不清楚,但是在這個距離内泯滅掉一個頭顱,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這支巴雷特放在黑貓手上有一段時間了,它原屬于奈何橋學校的犧牲者唐豆,并且在不歸之地受到了相當嚴重程度的損害。唐豆身死,有人撿到這柄狙擊步槍,然後賣給了推磨商店的小虞山鬼母,最後小虞山鬼母将巴雷特轉手給了黑貓,曾經的戰争兵器最終在黑貓的倉庫裏積灰。
這柄步槍落入黑貓的手中時已經不能使用,黑貓想着能不能将它打扮包裝一下,上上油上上漆之類的,轉手再高價賣出去。
他是一名殺手,是一名信奉無聲無息、無影無蹤暗殺之術的狂熱者,出于黑貓的性格,他絕對是不可能使用這一柄狙擊步槍的。
哪怕巴雷特完好無損。
黑貓曾經說:“死亡的鮮血應該像牡丹一樣不帶任何溫度而綻放,而不是在高溫的爆炸熱浪中失去應有的美感。”
但是今天卻是一個例外,黑貓用可以複原一切器具的天工符修複好了狙擊步槍,秉承着自己的心願與他人的委托,來到了這裏。
黑貓随時可以開槍,并且現在距離這個“随時”的到來已經不遠了。列車已經到來,面對白雨和若琳的車門已經打開,他們随時可以離開,那個時候,黑貓将會失去最佳的射擊時機。
如果我死了,請你替我照顧白雨,你需要特别留意那個叫做若琳的女孩子,她是白雨的女朋友——這是來自蕭竟的假設性遺言。
請幫幫我,他赢了,我也想赢。這是絕無僅有的一次機會,斬斷那不倫不真不假不利的姻緣,這是他一生的束縛。拜托了——這是黑貓身旁的人的曾經囑托。
穿着紅色旗袍、擁有白雨模樣的心魔此時此刻就站在黑貓的身旁,他雙手自然地收攏在背後,俯視着車站裏的一切,就好像俯視着什麽大好河山美景。
心魔的眼中有欣喜,有急切,有掌控全局的勝利情緒。
“居然答應了我使用狙擊步槍,這很不像你的風格呢。”心魔調侃道。
“此時此刻,握槍的人可不是我,我對于誰要殺死我兄弟的女人這件事是一無所知。最強的殺手隻會使用近程兵器,遠程也僅僅會抛刀而已。”黑貓鄭重地說。
“所以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與你無關。”
“不能這麽說,當兄弟因爲女人身死而傷心哭泣崩潰的時候,黑貓自然會陪在他的身邊,給他擁抱的溫暖和不醉不休的情緒宣洩機會。”黑貓回答。
“嗯……”
心魔突然說:“從現在開始,這柄巴雷特的名字叫做‘軒轅’,這是我和那小子的約定,軒轅的箭在今天落日之後,明日到達之前,就要穿梭時空射出。”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的如約而至。
“無所謂了,既然你出錢買了這柄狙擊步槍,那名字怎麽起都随便你。”黑貓淡淡地說,他在執行命令的時候,需要保持内心的平靜,讓勾在扳機上的手指停止顫抖。
“可以射擊了嗎?”黑貓催促道。
“再等等,太陽就快要落山了。”心魔看了一眼天上失去了光澤的火球,自信地笑了。
……
站台上,白雨看着空蕩蕩了列車車廂,感覺到有一些孤獨。确實啊,仿佛世界隻剩下了自己一樣,現在已經臨近午夜,在外面活動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罷。大家或許都想着,與其在深夜趕列車,不如在家中睡一覺,休息一晚再說。
可是,白雨不明白,明明若琳就在自己身邊,可是他爲什麽還是感受到了孤獨。明明自己在世界上隻需要若琳一個人就夠了,可是内心那填不滿的空虛感又是從何而來?
是不是說愛已經淡了聯系,甚至已經斷了,幹幹淨淨,連藕斷絲連的絲都沒有。
“今年的七夕,還是沒能在一起度過呢。想和你看花燈,想和你猜燈謎,數天上的星星。”向前走了幾步,她回過身子,面對面站在白雨面前。
“七月七已經過了嗎?我不知道……”
“今天已經是舊曆七月十一了,再過幾天就中元節了。”若琳笑得很開心,她淡淡地說了一句:“你還是老樣子,反應遲鈍呢……”
“對不起……”白雨說。
“爲什麽要道歉呢?你又沒有做錯什麽。好啦白雨,快進來吧,我們一起回家。”若琳蹦蹦跳跳地進了車廂,她在裏面對白雨招手,而且笑容也是顯得愈加的開心了。
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隻要中途不下車,這一輛列車将會把他們送到終點站——無人區外的世界。
白雨精神恍惚,向前走了幾步,他已經有半隻腳踏進了列車的車廂。他回頭看了看太陽,那天上挂着的已經變黑的太陽。
黑夜在今天第二次要降臨無人區、降臨皇城了。現在是晚上十二點五十八分,距離發車還有兩分鍾的時間。
白雨像是在掙脫什麽東西,他将身子猛地一拔,騰空而起,摔倒在了列車之外。若琳微笑地看着他,而他拍拍褲子站了起來。
“我就先暫時不回去了,還有一些放不下的事情要處理。”白雨微笑着說,他的笑容在這個時候,居然和若琳有一些異曲同工之妙。
“嗯。”若琳順從地點了點頭。
她不問他原因,他也不說。
車門關閉了,若琳依舊和白雨面對面地對視,可是其中卻多了一層模糊的擋風玻璃。
喂,白雨,還記得那首歌的下半部分嗎?白雨問自己。于是他開始輕聲地唱了起來——
當列車徐徐開動,掠過藍色站牌。
我看見她難過的臉,如此蒼白。
伴随雨點敲擊車窗,她的淚流下來。
我趕緊轉過頭去讓我視線離開,
不知是甜蜜的傷感還是無奈。
天色暗了下來,人們開始了等待。
“但是……現在,卻沒有蒼白的臉,和淚流滿面的你……沒有淋雨的我,也沒有等待的自己。”白雨的嘴唇在嗡動,微笑卻一直僵硬在臉上。
列車啓動了,機器的最後一個零件也跟着整體運行了起來;太陽落山了,那臨時的太陽也被漫無天際的黑夜掩埋。
牆上的時鍾響了,時針指到了十二點的位置。
“開槍。”在那一切都正要經曆質變的點的時刻,心魔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