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過去的她是溫暖如陽,現在卻有一些刺目。
她就那麽完好無損、完美無缺地站在那裏,可是白雨卻沒有什麽完璧歸趙的感覺。
白雨翻過了高牆,又闖過了一些無人看守的設施,他看向月台上的鍾,它不經意間提醒着白雨,現在已經是十一點五十分了。
夜晚十一點五十分的太陽也會暗淡,天上那發光的火球仿佛奄奄一息,白雨隔着那麽遠的空氣都可以感受到那已經開始變形的“太陽”的虛弱。
不過無所謂了,這晚上七點升起的太陽已經給白雨争取了太多的時間,這緻使他不至于在與心魔的賭約中輕易落敗,甚至到了最後的現在,還有反敗爲勝的機會。
白雨站在女孩的背後,女孩穿着墨綠色的長裙。
白雨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他嘗試着讓自己的心跳脈搏都平靜一些,但是至少徒勞。不過他在内心準備好了,于是緩緩地走到女孩的旁邊。
他們并肩而立,以同一個太陽爲光,于同一片蔭蔽下等候着下一輛列車。
白雨想起了那首切合場景的歌曲《車站》,腦海中響起了旋律,他不知不覺唱了出來——
“車窗外戀人相擁,還在難舍難離。
汽笛聲突然響起,那姑娘滿眼焦急。
不覺中下起雨來,在黃昏的站台。
她終于上了列車,卻一直望向窗外。”
女孩扭過頭,她與白雨四目相對。進入白雨眼中的神情先是一臉茫然,然後随即是瞬間滑過的輕蔑……但那不過是白雨的錯覺,因爲女孩開始微笑,眯着眼睛對白雨說:
“雨,晚上好。”
“琳……晚上好。”
這重逢很意外嗎?很意外。很驚喜嗎?不驚喜。若琳繼續看向遠方,墊着腳,像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期待着即将到來的列車。
白雨不明白,列車有什麽好期待的,那玩意普普通通,随處可見。如果是裝上了人頭的血腥托馬斯火車,說不定白雨确實會在心裏有一些小期待。
喂喂,有什麽事情能比我們享受重逢的喜悅還要重要的嗎?白雨心想。
他伸手,拉了拉若琳的衣袖。他忍住羞愧,強壓恐懼,輕輕地問:“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嗯。”若琳點了點頭,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白雨湊了上去,輕輕地一吻。沒有溫度,沒有濕度,僅僅是輕如蜻蜓點水的一般,根本沒有索吻應有的熱烈,沒有戀人重逢的那種感覺。
一切,又重來了呢。白雨心想,他想起了第一次的接吻,想起了自己當時的羞澀。
若琳的生日在新曆十二月十二日,由于無人區外的未成年人一般過的是舊曆,于是每年的生日的具體時間都有變化,整體上來說至少會來得稍晚一些。
那一年,白雨和若琳都在普通的初中上着平平淡淡的初二。在那一年的平安夜——十二月二十四日晚,白雨空着手進入了教室。
他怎麽不會知道今天是平安夜呢?但是他什麽也沒有準備,他并沒有準備寓意平安的蘋果。白雨不認爲這個平安夜和平日相比會有什麽變化,人們的關系淡漠,送蘋果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羞恥地出現的。
于是,白雨坐在教室裏,看着全班同學相互送着平安夜的蘋果,心裏不是滋味。扭頭看了正在寫作業的若琳一眼,他就跑了出去。
白雨找到了自己玩得要好的一個哥們,果然,他手上有很多蘋果。那些蘋果都是女孩子送給他的,畢竟那哥們的顔值和身高在學校裏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在那個年齡裏,長得帥有人喜歡,打球好有人喜歡。白雨的好哥們同時有着兩批人喜歡他,可以說是赢在了起跑線上。
白雨向他要了一個蘋果,然後回到了教室,送給了若琳。
“哎哎哎……”
“在平安夜裏,如果在鏡子面前,用刀削蘋果而蘋果皮不斷掉,那麽在鏡子裏會有喜歡的人的樣子。如果斷了,那麽鏡子會碎掉,而且會看到很恐怖的東西……”白雨說着大家都在說的迷信言論,他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反正白雨是沒有辦法嘗試鏡子和蘋果之間關聯的真實性了,因爲白雨沒有收到蘋果。
“謝謝。”若琳低聲說。
“我會給你準備自己的禮物的,聖誕節的,你生日的,我會一起給你!”白雨對若琳說。
明天就是聖誕節,而也就是新曆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也是舊曆的十一月十三日,是今年若琳的生日。白雨沒有表示什麽,他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不該說的還要留着說。
于是到了今年的倒數第二天,在十二月的三十号,也就是周日,白雨讓若琳在家門口外面的胡同口等他。
白雨帶上母親留下的青色毛絨圍巾——這是生日禮物——騎着自己不變速的兩輪自行車,從家裏火急火燎地就出去了。他的禮物盒子裏有一顆貓眼石吊墜,爲此白雨将近用光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錢。
但總感覺,還少了一些什麽……于是白雨火急火燎地去了禮物商店,又買了一個聖誕節的雪花水晶球。
最後,他遲到了,稍微慢了那麽幾分鍾。
“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有啦,我也是剛來。”
“生日快樂。”他将禮物送上。
“謝謝。”
“我可以親你一下嗎?就一下。”
“……”她羞澀地點頭。
白雨湊了上去,在若琳的唇上輕輕一啄。當他繼續想纏綿的時候,若琳後退了,并且輕輕推開了白雨。
“說好了就一下。”若琳輕輕地說。
白雨當時真的想一巴掌抽死自己,爲什麽他在接吻的時候,還在擔心旁邊沒有上鎖的自行車!這導緻他根本沒能細細體會其中的滋味。
不過總的來說,初吻的那一次還是很高興的。那天夜晚,白雨回家的時候,車輪子是飄着的,車子在馬路上是逆行的。
但是爲什麽,如今和若琳重逢,他們重現當年的情景,白雨卻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好像,有什麽東西過期了,變質了。
“你怎麽了?”若琳問。
“我腦闊疼……”白雨捂着自己的胸口,支支吾吾地說。
這時候,列車來了。
夜晚十一點五十五分,天晴,列車轟鳴着自己的引擎,停在了站台前的軌道上。整個車站都沸騰了起來,鍾表在和弦、喇叭在合唱,機器的歡呼聲宣告着迎接着列車的到來。
“終于來了……”若琳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