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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清肅内宮,謝蓁便叫王皇後賣了人情平安送出了宮。一夜疾風驟雨,到了她離宮時,天際才稍有放晴的迹象。
自昨夜起宮門緊閉,梁元帝麾下禁軍把守各處關卡,若非皇後腰牌無絲毫出入可能,謝蓁方才出了宮門就緊着被送回了謝将軍府。
沿街的小販走卒來往如常,因着時辰尚早,街市還未熱鬧起來。清晨的冷風透過車窗倒灌入謝蓁的袖口,讓她忍不住稍稍打了個寒顫。回想起昨日的事情,這才有些後怕。
而謝将軍府外,除卻缟白的幡布外,還多了兩列佩刀禁軍,府門緊閉,隻仿佛是一座空宅子。
謝蓁下了馬車從那兩列人馬讓開的道當中走了過去,心中被凜然肅殺之氣所震赫。眼下這情況再顯而易見不過,梁元帝生性多疑,昨日雖然已經在宮中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可仍然防備了擁有天下兵馬大權的謝元。
扣響了府門,裏頭應聲而開,謝蓁沒想到謝老爹就站在門後候着她,雙目猩紅,顯是擔憂了整夜。
“蓁蓁——”謝元上前一把将謝蓁摟入了自己懷中,這才稍松了一口氣。恐怕再遲上一時半會,他就忍不住要帶人強闖入宮了。
“爹。”謝蓁回頭看了一眼,見府門已然合上才敢徹底放心,對着謝元笑了一記道;“辛虧爹呆在了府中,若不然——府外這麽多禁軍。”
依照謝元的脾氣,既然知道他寶貝女兒在皇宮中被扣爲人質,這府外區區數十禁軍又如何能攔住他的去路。可這終究忍而不發也是因爲謝蓁臨去皇宮之前讓貼身丫鬟玉瓒留下了話,讓他千萬待在府中不可輕舉妄動。
“哼!”謝元臉色仍不算好看,此時冷哼了一聲,“萬妁若敢,我一定叫她後悔!”
謝蓁現在心頭仍然被一股濃濃的不安所占據,遲疑了片刻跟了謝元一道去書房說話。
“爹可否想過交出天下兵馬之權?”謝蓁直言不諱,父女二人才剛一踏入到屋中就迫不及待的将這話脫口問了出來。
“釋兵權?”謝元回轉過身,仿佛沒聽見這話,等見到了謝蓁臉上的堅決才意識到他這個女兒的确是在跟自己說這事情。若說是旁的,謝元大可都順了她的意思。
可兵權……謝元心中一緊,他一生戎馬,高居天下兵馬元帥,權和勢才鑄成了今日他的地位。倘若這兵權被拿走了,怕是整個鎮國公府都要随之分崩離析了。
“是不是……昨晚宮中發生了什麽事?亦或是皇上對你說了什麽?”
謝蓁皆是搖頭,“不是。”她語氣稍稍延滞,繼而又擡起透亮的雙眸,問道:“爹既然剛才懷疑了梁元帝,自然也可以知道他對您也是一樣的猜疑。”
這話自不是謝蓁說謝元自己也是知道的,古來哪個皇帝能的徹底放心自己身邊位高權重的臣子。不過,對于謝元而言,猜不猜疑都無關緊要,隻要兵權在他自己的手上,就能保障謝氏滿門的安全。
“爹休要再想握着兵權就能保全謝府的念頭!”謝蓁語氣急促的說道,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其中緣故都一條條梳理出來給謝元聽。
“這兵權既然是皇上下賜給爹的,自然也有借口能一分分的收回去,等到了那個時候,才真正好是皇上良弓藏、走狗烹的時候。”
“與其拖延至最後還是這樣一個光景,倒不如……倒不如爹現在就立即将兵權奉給皇上。一來,宮中萬貴妃的事情剛發生,爹你主動放出兵權既是表明誠意忠心,又正好一次撇清了您和萬貴妃的關系。何況前陣子圍獵發生獸潮的事才過去,爹英勇救駕的美名還在外傳着,這會若是交兵權更是全了忠君的美名。”謝蓁緊蹙着眉頭道。
謝元看着自己這寶貝女兒,一張小小的臉上滿是憂色,也忍不住沉思了起來。隻是……這樁事情太大,牽扯的方面也太多,就是她自己一時都拿不住了決定。
“梁元帝身子已經是風中殘燭,又能強撐過幾日。日後登基必然是太子,難道要等新皇登基後被迫交出兵權嗎?”謝蓁才稍接觸過太子,平日遠遠瞧着并不覺得如何,可今日一見之才覺得此人很是絕不簡單。
想她謝老爹昔日被萬貴妃蒙蔽雙眼,同王皇後太子一派的交了不少惡。等來日太子登及,這一樁一件都要清算了。“爹仔細想想,就算是梁元帝如今還肯信任爹,可将來太子登基可願意将爹當成是肱骨之臣來尊敬?”
謝元滿是震驚的看着謝蓁,絕不能現象這些話都是從她口中說出,雖隻是撿了幾個點來說,可全都是關健。誠然不錯,今日他姑且還能博得皇帝信任,可來日太子登基……必然是要收回他手中兵權的。隻怕到那時候,他若是爲此稍露不願,更是會落得下場慘淡。
可縱使一切謝元心中皆有素,卸兵權一事也不是這樣容易的。他負手在身後,連連踱步,整個人都浸在了裏頭。
謝蓁上前,雙手緊緊環住了謝元的胳膊,懇切道:“爹——事不宜遲,最好今日就能下定決心。”
謝元回過頭望了她一眼,深深不語。
謝蓁見他長歎了口氣後眼尾蓦然現出了幾分疲倦,心中也不由跟着酸楚——她也知道主動交出兵權是多爲難的事,等同于将謝氏長年累月積累而成的堅甲丢了出去,從此之後謝氏滿門就成了能任由人宰割的魚肉。對謝元而言這顯然是不知道結局如何的一場豪賭,可對謝蓁而言,這才是謝府能改變結局的唯一一搏。
事關重大,謝元要叫部下幕僚仔細商讨,謝蓁便自己回了院子。那幾個貼身丫鬟亦是跟着擔心受怕了一夜,此時都紅着眼圍了上前噓寒問暖。
謝蓁笑了笑以作寬慰,“行了,我沒事的,倒是府裏的事都留心了嗎?”
玉瓒用袖子拭了拭眼尾的濕潤,哽咽道:“小姐放心,昨兒清月居的幾個婆子都盡心着呢。方才才回來禀告過一回,說是那邊一切都順當。”
謝蓁點了點頭,回想起昨日那謝文褚眼底透出的恨色,仍多了幾分心悸,“叫人仔細看顧着二小姐。”多了這一句,也是謝蓁爲了防謝文褚在這局勢不穩的時候生事,她總覺對她不安得很。
未到中午時分,謝元就出了府。謝宗琪來找謝蓁說話,可等坐下了又隻是目光直然的看着謝蓁,隻字不發了。
“大哥是不是有話要說?”謝蓁一邊斟茶一邊問道。
許久之後,謝宗琪才開口道:“蓁蓁,你若是男兒,我必然比不上你。”說完這話,就轉身走了。
謝蓁先前還有些擔心謝元此趟出門是不是爲了兵權,可看了她這大哥的模樣神情,多半是不會有差了,到底是松了一口氣。
謝元入宮,一日一夜未歸,期間有小太監傳話報平安讓府中不必擔憂。
可此舉關乎滿門命程,謝蓁焦心得很,縱然知道了謝元此去十之*能成,可到了夜間在床上是翻來覆去的入不了睡。到了第二日一早,倒是清月居那邊有婆子來回話。
“小姐,老奴昨晚瞧見……瞧見二小姐離開了靈堂。”婆子若是道。
謝蓁立即警覺:“離開了有多久?”
“約莫有一炷香的時辰。”
“有沒有人跟着?去了哪裏?”謝蓁追問着道。
而那婆子卻是連連搖頭,神色很是懊悔,“老奴明明是跟着去的,也不知道怎麽就将人跟丢了……不知道二小姐去了哪處,做了什麽事兒。”
謝蓁緊抿了唇,此時時辰還早,思慮了片刻反而問:“她回來之後呢?”
“二小姐回了自己屋子一趟。對了!二小姐還問過老爺,問老爺幾時要回來。”婆子回想方才謝文褚問這話時候臉上的神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失蹤片刻後果然隻回了她自己屋子?”謝蓁又問了一聲,待到那婆子确定無疑才又道:“叫個丫鬟去給二小姐收拾收拾屋子,不必叫她知道。”
那婆子自然也就知道了要如何做,忙退了出去回了凝香苑。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人果然回了來,手中還捧了個朱漆木盒。
謝蓁狐疑的看了數眼,将那盒子掀開隻看了一眼就神色大變,“嘭”的一聲将木盒重新合攏了起來。
這婆子到底還是鎮國公府的下人有些眼力,知道明黃色非等閑人能用的,何況上頭還紋了五爪龍,當即戰戰兢兢的拿了來給大小姐看。
“大小姐……這……這……”
謝蓁咬牙,她倒是小看謝文褚了,沒想到她竟然要整個謝府爲阮姨娘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