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蓁沒由來的心頭猛跳,有些招架不住宋顯珩遞送來的怒容。
她方才隻顧逃命根本沒看到他伸手來救,也不知那衣服怎麽就好死不死落在他手上,招緻災禍,再瞧了一眼占地大片的野豬屍體上斷成兩截的粗壯樹幹,要不是突然來這麽一下,野豬也沒那麽容易就挂。心中不由有些慶幸,得虧是換了宋顯珩,要是她這種炮灰,萬一落個被野豬頂死的下場,她想了想,搞不好還是被削成棍更體面點。
謝蓁腦海裏兩個畫面切換,最後幻化成了一張面癱臉,不管是哪種都很讓人暴躁啊!正想着,人被逼着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正好抵在了樹幹上,退無可退,隻能直面。
她又不是故意,可倏地想起宋顯珩方才那句問話,問的似乎是之前禦花園那茬。凝着自己的目光猶如深邃漩渦,帶着沉重壓抑,叫謝蓁看着倍感壓力,畢竟,當時自己想的确實是同歸于盡來的,可當時也是他見死不救在先啊!
但看着宋顯珩差極的面色,那句昭王殿下福澤深厚絕對死不了的話哽在喉嚨,怎麽都覺得不合适。
殊不知宋顯珩卻因爲這番沉默誤會了,他挺直的身影可見一絲僵硬,胸口微微起伏着,映襯着血迹的臉色越加蒼白,眸中也漸失了星點光芒。方才還如熊熊火焰一般的内心,經了這茬,卻像是被當頭的淋澆了一盆冷水,整個都冰涼刺骨了起來。
“嗤……”蓦然響了一下,宋顯珩也不知道笑還是怒,然而他問了謝蓁,也給了她機會同自己解釋,然而……這人卻是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教他如何不心口發堵。他逼着自己冷靜默然的對待謝蓁,卻發現自己那一顆心早不知何時起喜怒已經由不得自己控制了。
“蓁蓁——”在這膠着尴尬的時候,一聲熟悉的疾呼打斷了謝蓁要出口的解釋,後者看着躍下馬飛奔而來的謝宗骐幾乎是意外,可等在瞧見謝老爹的身影霎時湧起狂喜。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總之謝元人馬趕到的同時,宋顯珩身旁也有手下遲來請罪,兩人被各自圍繞,同時側頭相望時隔遠了距離,而宋顯珩先移開了目光,倏然轉過身去,比起之前不知多了多少幹脆利落。
謝宗骐瞥見落在宋顯珩腳邊不遠的紅色外衫,皺了皺眉,解下鴉青毛緞披風覆在謝蓁身上。“幸虧謝七在你身上放了沈家密香,要不然也能一路追蹤至此。”謝宗骐随即又低低附在她耳邊道,“若再找不着,大伯都快要爲你大開殺戒了。”首當其沖第一波要被問責的就是她的那些護衛。
謝蓁聞言凝向謝老爹,自一開始緊張檢查過她身無大礙後就闆着臉睨向宋顯珩方向,神色怪是不善。
“爹,這次多虧了昭王殿下相救——”
“哼,他救你是應該的,你是替人受過。”謝老爹的目光回落在謝蓁身上,化去了眸中寒意,看着女兒如花似玉小臉上的髒污,滿滿都是心疼,“怎麽兩日功夫,人卻好像是瘦了一圈,吃苦了罷?”
謝蓁的嘴角微小弧度的抽了一下,略有些心虛地颔首,畢竟除了頭一回那頭頭下了碗面給她吃外,其他頓頓都是變着花樣來的。青碧大概是怕那位少主再給她下廚,所以每次都做了好多吃的塞她,謝蓁不由摸了摸臉,好像還多長了二兩肉。
在謝蓁被謝老爹□□的空檔,就瞥見一抹近黑的身影走了過來,叫謝蓁登時收斂,大抵還記着之前那茬,因此而有些閃躲。
“這次連累謝姑娘委屈受罪,本王定會好好補償。”不知爲何,謝蓁總覺得某人咬重的最後幾個字有點讓人預感不詳。
“不用了不用了,反正都沒……”謝蓁忙是說道。
宋顯珩卻眉頭皺攏起,幹脆利落的截了她的話:“謝姑娘不受,是想要本王日後被人用這件事來指摘行事有失公允?”
謝蓁這時候嘴笨舌呆,根本回嗆不起來。
謝元冷冷瞥去一眼,他是混迹官場的老狐狸,什麽話不是信手拈來。何況他眼神又尖又毒,早就看出了宋顯珩的意思,索性不跟他拐彎抹角,直接挑明了話道:“昭王殿下該知古來聖人訓誡就是男女大防、不可随意的?”
謝蓁站着,因爲寒風吹着的緣故,又抽了抽鼻子,瞧着倒還真有幾分可憐。實則也是想起來自己在這人手裏吃過多少虧,難不成他說要負責,勾一勾手指頭自己就得乖乖迎合上去?
謝元怕女兒受寒,當即吩咐,“來人,送小姐上馬車。”
謝蓁被謝七等護送上馬車,一路回頭看,謝元與宋顯珩雙雙立着,彌漫着一股劍拔弩張的意味。
馬車裏熏着暖爐,謝蓁上去後便捧着,後又忍不住撩了一絲縫隙偷瞧,兩人不知道說着什麽,謝蓁凝着依然挺直的身影,最是清楚他身上受的傷的,最終還是用帶着鼻音的聲音催促謝老爹離開。
等自己寶貝女兒上了車,謝元臉上神情早卸下了最後半點溫度,看向宋顯珩的目光宛若兩把冰棱,戾氣呼嘯而出,仿佛他眼前對着的不是什麽王爺,而隻是一個能任由他肆意殺虐的賊子。
宋顯珩坦然不迫,對着謝元身上傾軋過來的重重威壓顯得波瀾不驚,他忽然想起了一樁事,“謝大将是否有些後悔——當日沒能伏擊殺了本王?”
這話說出來委實不得宜,若是沒說開無論如何都會隔着一張紙,可若說開了,那就再無需周全臉面了。
謝元亦不是個能被挑釁的,目光沉沉,仰頭笑了數聲,顯得豪邁逼人,“但願王爺往後也時時刻刻能有這樣的好運氣,每回都逢兇化吉。”
宋顯珩忽然也随之一笑,“好運氣未必能說,可上回生死一線,還是多虧了謝大小姐出手相助,否者……本王未必能平安到今日。”這事本隻有宋顯珩和謝蓁兩人知曉,何況當日那情形委實……兩人刻意隐瞞之下誰給沒說。可不知爲何,宋顯珩這當口卻隻想将這事拿出來說。好叫謝元明白……明白……宋顯珩眼眸稍稍黯淡了下來,說不清道不明他到底想叫謝元明白什麽,可他知道,心中那人早就在那,隻是自己先前從未察覺,而到了今時今刻,愈發清晰了起來。
謝元心中亦然一震,也不問這事的真假,甩了袖子轉身離開。
回到将軍府已是深夜,加之謝元有意爲之,一行人回府甚是低調。謝蓁路上聽說祖母挂心病着,一回去便徑直去了枕霞閣,剛一邁入就看到董姨娘端着湯藥過來,見着她甚是驚喜。
謝蓁接過藥碗,“姨娘瞧着臉色不好,回去歇息罷,我拿進去給祖母。”
董姨娘順勢給了她,不過搖了搖頭并不走,而是跟着她一道進去。随後而來的謝元瞧見這幕,女子溫柔賢淑,似乎與記憶中一人重疊,然一想起就被現在宮中的一抹濃豔色彩蓋了過去,慢下腳步折去了書房。
謝老夫人正倚着床榻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聽着動靜連頭都沒擡,“我這毛病我自己清楚,喝藥沒用,不喝不喝。”
“可是我這個藥不一樣,是靈丹妙藥,祖母要不要?”謝蓁笑着揚聲道。
“蓁蓁?!”謝老夫人幾乎是激動地要下床,看着平安回來的孫女兒滿是不置信,仿佛要摸着才能确認似的。
謝蓁忙是快了兩步上前扶住,抓着她伸出的手,“讓祖母擔心了,孫女兒沒事。”
謝老夫人拉着好一頓查看,後者饒是配合,直到親眼确認了,才是安下心來,熱着眼眶道:“回來了就好,這兩日可把祖母給吓壞了,菩薩保佑,真是菩薩保佑!”
“蓁蓁回來,老夫人也該好好用飯了,這兒有熱粥,我再去叫廚子做些宵夜來。”董姨娘饒是高興說道,平常溫婉的眉目都能瞧見喜悅之色。
“這裏的就夠了。”謝蓁忙是喚住,”這麽晚别忙活了。姨娘,今個我想陪祖母睡,你回去歇了罷。”
謝老夫人聽到謝蓁留着陪她自然高興,忙是叫戚媽媽準備被褥。董姨娘瞧着正要應了退下,又突然想起一事來,隻是依着性子不愛在老夫人面前搬弄,爲難地欲言又止。
謝蓁瞧見,提了要跟董姨娘說話,兩人轉到了外頭,“姨娘可是有什麽要跟我說的?”
出了屋子,董姨娘顯得自在了些,與蓁蓁又是相熟,便不拐彎地将自己那日所見一五一十地說給謝蓁聽,最後說道,“這話我在老夫人面前不好說,可我始終覺得兩位小姐有古怪。”她之前一直藏着話,也實在是沒個證據,一下子将矛頭指向府中兩位小姐真要所什麽總不是她能擔待得住的,萬幸謝蓁沒事,一切都過去了。可董姨娘也不想真當這是沒發生,想了想還是同謝蓁提了起來。
”姨娘說那人被爹扣着,可知道扣在哪兒了?“謝蓁輕揚了下眉梢,轉過幾許深色問道。
“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