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設計彎彎繞繞,一路走來幾乎都有屍首,謝蓁被宋顯珩帶着,可以想見這人是如何一路殺進來的,才使身上的血腥氣如此濃郁,謝蓁抱着宋顯珩的胳膊竭力穩住心神,不再去看。
出去花了不到半刻,謝蓁擡眼望着頭頂的浩瀚星辰吐出一口郁結之氣,總算是出來了。
隐隐約約還能聽見有人說話,可卻瞧不見影兒,又是深山老林,這情景登時吓得謝蓁往宋顯珩身邊挨近了幾分,後者順勢将人攏在懷裏,“這裏似乎有陣法,外頭的應該是我的人。”
謝蓁聽得懵然,不過知道不是鬼怪後松了口氣,想退出宋顯珩的懷抱卻被人擁得更禁,“陣法古怪,稍有差池恐傷性命。”
仿佛印證他的話似的,一隻出來覓食的野兔尚沒蹦跳兩下就被不知從何處射出的箭矢射中,短腿兒抽搐兩下沒了生息。
“……你懂陣法?”這話音說完,她納罕宋顯珩怎麽盯着自己看時才猛的意識到她竟然能說話了,隻不過那聲音黯啞得很。不過好歹是沒被徹底毒啞了,爲此謝蓁心中還是長舒了一口氣。
不過那隻兔子的結局教謝蓁看得遍體生寒,也不敢再亂動,安安分分地窩在了宋顯珩懷裏。
宋顯珩收回目光,走過去拎起野兔,“不懂。”轉眼對上謝蓁蓦然瞠圓的烏眸,神色一派淡然。
“那你是怎麽進來的?”謝蓁幹着嗓子問道。
“……運氣。”
“……”謝蓁不由看了看他頭頂,星光熠熠下,男子長身玉立,俊美如谪仙,男主光環什麽的果然不能比。
宋顯珩看少女一瞬悶了表情,未再久留,帶着人離開。說是運氣,其中多半還是憑借過人的記憶,隻是入夜後走得更加謹慎罷,而懷中溫熱恰叫他這日來所有驚吓褪去,湧上失而複得的驚喜,星辰當空,心中卻是鼓鼓滿滿的。
直到走出林子,謝蓁被裹挾着,稍稍掙動就脫離了那人懷抱,陡然的失力叫她有些怔愣,畢竟方才這人幾乎要把自己嵌進骨肉似的。
“你……”忽到光線處,謝蓁一眼瞧見宋顯珩煞白面色,秋露深重的夜裏,身上似乎是被汗濕,那模樣叫她緊張地碰到胸膛,瞬時沾染血色,幾近一半的袍子都被浸染,隻不過着了深色難以看出罷。
察覺少女一瞬緊繃,宋顯珩握住了她擡着的手,卻是輕描淡寫的兩字:“歇歇。”
謝蓁咬唇,平時就是一副死人臉的,萬一真成了死人……想法一冒,登時在心底呸呸了兩聲,環顧四周根本不清楚他們在什麽地方,除了他倆的聲音再聽不到旁的,唯有不遠處一條小溪流流水涓涓。
讓宋顯珩背靠了大樹,謝蓁跑去小溪浸濕了帕子,重新折回,“你自己脫還是我來?”
宋顯珩的唇角突然一彎,眼眸異常深邃地凝着人。
謝蓁話一出口才覺得非常耳熟,似乎前不久才說過,等想到不禁有些窘然,而後者已然擺出一副任由魚肉的姿态,讓謝蓁不得不略去那股詭異錯覺,仔細替他清理傷口。
“這回别綁那種了。”宋顯珩在謝蓁劃開裙角,撕成布條替他包紮時開口。
謝蓁愣了愣,随即也想到那回的滑稽樣,一直凝神緊張的眼底亦是劃過幾分笑意。不知何時起,他們之間的談話也有這麽多回憶談了。正要将布條收口,手卻被寬厚大掌握住,擡眸就對上了宋顯珩略是無奈的深邃眸子。
手心傳遞滾燙溫度,那人微微往前傾了身子,落下低低無奈聲道,“會被外人笑的。”
謝蓁因着那人刻意示軟三分的親昵僵住了動作,整個耳廓都燒了起來,飛快地給打了死結退了兩步保持冷靜。
“……”傷口略疼的宋顯珩看着上面的死結,陷入沉默。
謝蓁作勢去清洗帕子借以掩飾崩亂了的心跳,手忙腳亂間錯拿了宋顯珩脫下的外衫直接浸了水,“……”自身後響起的一聲低笑更是叫她窘得擡不起頭來,勉力崩住了平靜無瀾的表情,手上兇狠地搓着衣服,好像搓揉的是其主人一般。
夜裏甚冷,宋顯珩凝着還跟衣服過不去的謝蓁倏然出聲,“不用洗,衣服髒了就扔了。”
謝蓁聞聲回眸,聽到這話瞧了瞧凍得通紅的手指頭,默默捧着濕衣服回來,挂在了樹幹上。
看宋顯珩身上單薄,卻眼神灼灼地注視着自己,謝蓁最後幹巴巴道:“我去拾柴生火。”
方一動手,就被一股力道擒住,整個人朝着宋顯珩的方向跌了過去,在要掙紮之際謝蓁想起方才包紮的密集傷處而有所顧忌,這才稍一分神卻就被人圈住。宋顯珩聲音低醇入耳,“不用生火,這樣就好。”
“……”又被吃了豆腐的謝蓁紅着耳根,咬牙切齒地叫他放開。
宋顯珩卻是想起了山谷裏的那夜,彼時此時,鬥轉星移,卻發現原來自己早早就已動心。
“不放。”
“也别生火。”
謝蓁聽着身後帶着鼻音的低啞聲音似乎還夾着古怪,心中莫名生起這人是在跟自己撒嬌的念頭,僵硬着身子不敢轉頭,也不知如何是好。
“母妃是被人刻意縱火燒死的。”宋顯珩低沉的聲音複又響起,說的内容叫謝蓁始料未及。“當時我尚且年幼救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她……”
謝蓁默然,那聲音抵着自己後背發出,一貫清冷的調子卻不難聽出當時的無奈絕望。
宋顯珩垂眸,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他今生都不想再體驗,自此過了一段無悲無喜的時日,直到太傅……他立誓護梨妝一世安穩周全。
“梨妝是沈太傅的女兒,幼時就與我們一道上學,因爲年齡最小,最受偏愛,是我和皇兄都疼寵的妹妹,可惜後來……”宋顯珩話說至此頓了頓,謝蓁也就立刻明白過來後來發生了什麽,心中卻因爲他告訴自己沈梨妝的身份震顫,漸漸的也泛起了絲絲漣漪。
“你就不怕我同父親說?”謝蓁回頭看他,不知爲何問出了這個。
宋顯珩淡淡瞟了她一眼,“當年案件尚存疑點,的确——若非謝将軍,恐怕未必那麽快成了定局。”
謝蓁不由啞然,被他看着莫名有些心虛,心裏知道宋顯珩會說必然是有護沈梨妝的法子,所以才不怕被她知道罷。思及此,心思又不由複雜了起來。
“我答應師傅要好好照顧梨妝。”
呵呵,順便照顧一輩子呗。謝蓁幾乎一刻都難忍在他懷裏,憋着郁氣再不管他傷不傷口的就要起身離開,卻被人緊緊扣在懷裏,方才包好的地方滲出大片血迹來。“……”
“我慶幸他們綁錯了人。”宋顯珩毫無放開她的意思,說完這話聲音一頓,“我負責不了她的一生,但我想對你負責。”
謝蓁磨着兩顆小尖牙正要對着他的手腕咬下就被掰正了身子,正對上宋顯珩極其認真的神色。她面上盡是驚愕之色,眨了眨眼,發出遲緩的一聲“啊?”,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樣子。
宋顯珩略有些無奈地瞧着某些時候聰明、某些時候又不知是不是裝愚笨的謝蓁,正要再開口——蓦然,他臉上神色一變,抱着人起身,神色緊繃了起來。
漆黑夜色中,一雙冒着猩紅血光的眼睛出現在陰影中,随後而出的是一個龐然大物,獠牙映着清冷星光晃晃森然。
謝蓁也是被驚駭到,沒見過發育得這麽好的野豬,緊緊扒着宋顯珩的衣袖,“它它它……給給給它兔子……”
宋顯珩倒是知道謝蓁意思,可那野豬分明是沖着人來,看也沒看近在它腳旁的野兔,看那樣子像是誤食了什麽發狂的,遂護着謝蓁不着痕迹地後退,極是防備。
野豬發着呼哧聲響,兇狠地瞪着二人,不,應該是兇狠地瞪着謝蓁。謝蓁順勢看了下自個穿着的,不過是紅了點兒,你又不是牛,犯不着這麽大火罷!然沒等心裏吐槽完,野豬就突然發狂奔來。
“啊啊啊啊啊——”謝蓁想也沒想地脫下外衫甩給宋顯珩拔足狂奔。
“……”被成功轉移的宋顯珩承受野豬的怒火,本來就傷重,而野豬完全的蠻力幾乎叫他招架不住,幾番沖撞再添傷痕,卻是咬牙硬撐,不願讓這畜生傷及後面那人。
幾乎在耗盡力氣的那刹,宋顯珩飛身自野豬左側一劍封喉,鮮血狂湧,野豬痛苦嚎叫着抽搐不止。
謝蓁遠遠瞧着,再次肯定了男主光環的威力,正要靠近,便瞧見那人投過來的目光。
“在禦花園的池子裏,你是不是也想要了我的命?”如同他冷峻森冷的臉龐一般,宋顯珩的嗓音異常的冷,低沉的,沙啞的,充滿失望和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