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敏岚先前就見過這婦人跟謝蓁站在一處說話,又見她身上穿戴較之尋常下人要好得多,便猜測這人定是謝蓁的心腹。她此時不能真的去宴席上找謝蓁的事兒,可卻總能在這下人的身上逞逞威風,心中想着打了謝蓁心腹可不就相當于打了謝蓁的臉。
而素娘也看出了這人是在故意刁難自己,随即皺起了眉頭,打算先從地上起身了再說。饒是如此,賀敏岚也不允許,又寒着聲音道:“誰叫你起來的?!堂堂謝大将軍府竟然連一個下人的規矩都沒有做好嗎?”
素娘不卑不亢的望了一眼賀敏岚,緩聲道:“這位小姐既然要說規矩,也自然讓奴婢先起來再教訓奴婢規矩。叫奴婢就這樣仰面跌在地上,旁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爲奴婢是被小姐打了一頓。”
賀敏岚聞言挑眉,心道好一張伶牙俐齒,“規矩拎不清可這張嘴卻是個能說會道的。”她言語了片刻,忽而神情一變,更多了幾分厲色,“竟能颠倒黑白!怎麽着,你自己犯了事還想無賴本小姐欺負你?”
素娘不知道如何得罪了這人,隻将眉頭擰得更深了起來。
賀敏岚正在興頭上,心中越發得意,憑着她的身份即便是無賴了這人,難道她還真敢這會讓謝蓁過來給她出頭不成?賀敏岚想着之前被謝蓁羞辱的兩回,心裏窩着的怒火一下子都湧了上來,往前稍稍傾了身子,揚手就要上去對着素娘一巴掌。
在她身邊圍着的幾個少女見她竟然還要動手,就有些猶豫,其中一人便想開口勸阻了道:“敏岚,算了吧,今個兒好歹還在将軍府呢?”
可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賀敏岚哪裏還肯這樣輕易的把手,隻覺得自己做了她們萬萬都想不到的事情。對!她們不敢做,忌憚着謝蓁、謝府,可她并不害怕!賀敏岚就是要讓她們都知道,自己并不怕謝蓁,就是要将自己丢下的面子都一一找回來。
賀敏岚越想越是痛快,仿佛隻要自己這一巴掌落了下去,身上的一口邪氣也都能盡數散了。她複又揚起了手,準備惡狠狠的朝着下頭揮下去。可是才往下落了一半,就教人從後面一把握住了手腕。賀敏岚臉上一沉,還以爲是自己的那幾個同伴,正帶着厭惡的回頭呵責,誰知道這一回頭看見的竟然是謝蓁。
謝蓁——!賀敏岚幾乎是遲鈍了片刻才回過神,雙目驟然睜得滾圓,接下去的話都忘了。
而謝蓁嘴角亦是帶着惡意的笑味,由着目光在賀敏岚的身上轉了兩道才冷着聲開口:“怎麽?上回還沒叫你長記性?”
周圍站着的幾個貴女紛紛往後退開了幾步,仿佛在這個時候恨不能跟賀敏岚之間劃開道天塹才好。要說這幾人剛才還能被賀敏岚的一通話也诓騙得不知深淺,可這會謝蓁一出現,哪裏還有稀裏糊塗的,當即明白了賀敏岚先前的那些都是鬼話。
謝蓁眯了眯眼,嘴角冷冷的笑意不減:“今日還敢在我鎮國公府撒野!”
賀敏岚瞧着她這模樣,心中驟然抖了兩下,她原先還想要再裝裝橫,可無論怎麽都拿不出那勇氣來,露出了幾分怯意的嗫喏着嘴。
謝蓁驟然将握着的她那手往後一送,連帶着将他那人都往外推了許多。“你動我的人,就說跟我謝蓁過不去,别以爲今兒你是賓客我就不敢拿你怎麽樣!”
賀敏岚隻覺得謝蓁話透着重重的威脅,好像自己這會若是強硬下去,那她就真的會叫自己再出一回醜似得。賀敏岚心中顫了幾顫,一張臉又紅又白,最後終于忍不住道:“我……不過是不小心撞到了一處我想去扶她起來,沒有、沒有謝大小姐說的撒野那事。”
謝蓁點了下頭,似乎也是聽了她的解釋才恍然大悟了起來,跟着輕輕的呢喃道:“哦——原來是要扶人起來,倒是我冤枉了你。那好吧,賀姑娘想行善事,我也不攔着,就請扶起我這位管事吧。”
賀敏岚這不過是推脫之詞,卻沒想到真被謝蓁抓了這話來作文章,當着其餘幾個好友的面前,她也不得不底下頭去,将地上的婦人給扶了起來。她下意識的往謝蓁看了一眼,心中想着這總可以了吧,卻沒想謝蓁仍是抱着臂在那笑,笑得純良無害。
可跟着謝蓁來的那兩貴女卻巴不得她不放過這個賀敏岚,尤是不嫌事大的摻和了起來:“蓁蓁,你這回可别讓她糊弄了,指不定下回她在背後還要編排你的壞話。”
賀敏岚一聽這話就急了起來,“你——!”
謝蓁哪裏不知自己身後那兩人就是個煽風點火的主,她剛想要再說些什麽,看見素娘在朝着她暗暗使着眼色,像是在示意自己别沖動。謝蓁原本此番現身就是爲了素娘,現在看她也是個拎得清的人,心中也就有了主張。往後自然多的是機會收拾此人,謝蓁實在沒有必要爲着她在這個時候鬧了老夫人的壽宴。“賀姑娘年紀不大眼神卻不好,下回走路可得小心着些,别再往人身上撞去了,可不是回回的能撞到我這官事這樣好說話的人。”
賀敏岚被氣得微微發抖,可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她怎麽會聽不出謝蓁話中的嘲諷意味,她要自己扶起這下人自己也照做了,可還要拿這些話來譏諷自己,怎麽說自己也是堂堂的官小姐,三品戶部侍郎之女,榮親王的親侄女,何時要輪到一個下人跟自己相提并論的?謝蓁分明是在輕賤自己!
賀敏岚有怒難處,隻能怄在心中的燒着自己心肝脾肺,沒一處好受的。
“大小姐——”及遠處來了兩個丫鬟,尋了一圈才尋到謝蓁,忙不疊地開口道:“宮裏頭下了聖旨,謝府上下要一塊接旨的,皇上身邊的魏公公還在等着您呢。”
謝蓁正好借着這事抽身離開,隻是今日從宮中已經賜了不少東西下來,也不知道這回來的又是什麽聖旨,謝蓁發問了一句,而那兩丫鬟皆是不知,隻道魏公公臉色不錯,應當是喜事。
“你去庫房支個五百兩銀子給賀姑娘。”謝蓁吩咐好身邊過來的丫鬟,又轉身睨了一眼賀敏岚,連帶着在場跟她站在一處的幾名貴女,“衣裳銀子都是小事,弄髒了再做一身就是了。”她也不将話全然說盡,可偏偏是這樣愈發教聽者心中震顫。
待到謝蓁跟丫鬟帶着素娘和李家姐妹一道離開了之後,賀敏岚才回過神,一時面上羞憤難當。謝蓁當她是什麽人了,竟然給她賞銀子做衣裳!難道她連一身衣裳都做不起麽?!再則,謝蓁她得罪不起,現在叫人看見自己因着教訓下人又被謝蓁譏嘲了一頓,将來流傳了出去豈不是要教人以爲自己連謝蓁手底下的一個下人婆子都不如?
賀敏岚越想心中越是不甘,雙手死死扯着自己的衣角,下唇被反複碾咬半點血色都沒有。
在旁跟她一道的幾個也都是有些心慌,聽謝蓁最後那話,顯然又是聽見了整個事情的。其中一人寬慰着道:“謝小姐這會沒細追究,這事應當也過去了。”
賀敏岚恨道,同樣是官家小姐,難道自己還要看謝蓁的臉色過活?“哼,别高興的太早!也不知到底來的是什麽聖旨,說不定就是家破人亡的催命符!”
其餘幾人皆是一驚,有些悚然于她,都不敢過分親近了。忽然有人斟酌了道:“我看那仆婦也未必是普通人,我總覺得她面目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且……頗是有身份。”
“你瘋了!這種巴結謝蓁的話你也說得出來!憑她身邊一個下人如何是會有身份的!”賀敏岚怪聲怪氣的叫了一通。
幾人也就不再說話,一道往宴席走,才走了一半的路,就聽過往有人在談說是剛下皇上新下的聖旨是冊了謝老夫人一品鎮國夫人,還冊了謝大小姐縣主的身份。
賀敏岚聽了這話幾乎暈了過去,臉色煞白,她沒盼到謝府的催命聖旨也就算了,怎麽謝蓁還能……還能當上縣主?“憑什麽!”她心中不服,忍不住叫了一聲。周遭走路的賓客倒也有人應她的這話,“謝大小姐善心,再城郊設了一個多月的粥棚赈濟難民,這一份心性可不是各個世家貴女都能有的。”
“呵呵,我倒是什麽大功德,不過是粥棚罷了,京中這麽多大戶每回辦壽祈福還有缺設粥棚的?”賀敏岚不服反嗆,隻覺得謝蓁是個再虛僞不過的人,竟用這個來假模假樣的裝善心。
方才應話的那人又讪讪一笑,“謝大小姐可不止設了粥棚,更是給那些難民安生之處,給他們生财之道,這位姑娘要是不信大可去城郊看一看是昔日遍地餓殍的場面今日是不是都煥然一新了!”
賀敏岚實在聽不下去,隻覺得一切都是對她幹的,一惱之下徑自出來府。
——
再說謝蓁應酬了一日,待到晚上才回房才稍稍歇了口氣,得空問了素娘傷勢知她無礙之後就倒頭睡去了。她今日得了個縣主也委實高興,睡得比往常還香甜些,一直到早上玉瓒搖醒了自己才惺忪睜開了眼。
除卻那一陣在府中上學,玉瓒都不在早上起身這事上苛待謝蓁,今日這般定是有事。
玉瓒道:“小姐,賀府出事了。”
謝蓁一時沒想起來是哪個賀府,順口問了一句:“出了什麽事?”
玉瓒雖然沉着臉,可嘴角還是忍不住透着笑意:“都是昨兒半夜的事了,是賀府老爺賀青山爲了克扣銀兩在軍需上做了手腳,前方将士上陣殺敵才發覺铠甲盾矛的異常,聽說白白送了不少将士的性命。皇上知道了這事後震怒不已,不肯寒了将士們的心,連夜抄了賀府,一應人都投入了大牢。”
“賀府?”謝蓁瞧玉瓒臉上分明一幅幸災樂禍,這才慢慢回過神來,“賀敏岚?!”
玉瓒點頭,“可不就是她,誰叫她平日這麽猖狂!昨兒在謝府還敢這樣口無遮攔的鬧事!”
玉瓒這樣一說,謝蓁倒覺得其中不不簡單了。旁的不說,哪有定一個朝廷官員的罪有這樣快的……她思緒一轉,心頭顫了兩下,這事不會是她爹謝元在背後操縱的吧?謝大将軍身爲大奸臣卻愛女如命,這種事……說不定真做得出來!(就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