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搶先,就見一人不顧機場紀律,“嗖”的鑽過護繩,将一張名片交給最外面的楊明,彎着腰道:“幾位是來旅遊還是工作的?有沒有車輛接送?我們谷蘭市辦事處有兩輛桑塔納,一輛豐田,免費接送參觀和本地旅遊,我幫您提行李吧。”
要不是古洪軍瞪着眼睛在旁邊,這厮鐵定要搶行李來幫忙了。
蘇城突然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面前的這些家夥,太像是後世火車站拉客宰客的熱心群衆了,那精亮的眼神,那嚴肅的步子,那一邊贊美一邊鄙視的笑容……
分明是一股傳承的味道啊。
“我們有車來接,麻煩讓讓。”楊明護着蘇城,又讓古洪軍等保全人員圍成圈,這才順利的出了通道。
但這還不算完,人家一看這浩浩蕩蕩的隊伍和嚴密的組織形式,哪會不知碰到了大魚,多數追了上來,名片像是小廣告一樣的遞,還有用粵語、閩南語或者英語試探的。
“我們是萊湖市招商辦的,我市新建的工業開發區,歡迎海外遊子來建廠,土地優惠,政策優惠,市委市政府全程派人陪同辦理各項手續。”
“我們是瓦坊縣縣委的,我縣盛産柑橘,甜的像是一包蜜似的,您嘗嘗,如果有興趣的話,打我的電話,貨源充足。可以簽訂常年訂貨合同……”
“我們是南園市招商局的,我市的工業開發區已經完成了土地平整,目前正是最優惠的時候,歡迎各界商人考察。”
大華的保全束手束腳的。沒辦法,這些守株待兔的招商辦人員。畢竟不是黑導遊黑出租之流可比的,人家全是有名有姓的政府工作人員,别看現在謙卑的很,你的動作大了,誰知道又會鬧出什麽幺蛾子。
一群人隻能緩緩的往外走,好容易才出了機場大廳。上了大華實業派來的加長林肯,其他人一看,這才“嘩”的一聲全散了。
“這是什麽情況?”蘇城擠出了一聲汗,看着外面一陣詫異。他出入虹橋機場好多次了,卻未遇到如此瘋狂的局面。
來接機的董峰照例坐蘇城的車,一臉晦氣的開了瓶紅酒。 遞給瘸子杜卡特和蘇城各一杯,方道:“咱們是正巧趕上了。先是政府控制各地的開發區數量,要求投資不足額的,建設不完善的,建廠少的等等開發區都取消。您知道的,開發區取消了,崗位也就取消了。那一個縣市要少多少個實職,有辦法沒辦法的都在想辦法,咱們遇到的,就是在上海想辦法的各地招商辦。”
“那也不用守在機場啊。”
“本來都在涉外酒店呢。結果,最近幾天有好些個外國公司,尤其是大中型的石油石化公司來上海,而且聽說有大額的投資金打到了國内銀行的賬戶上,在酒店找不到人的,就來機場堵人了。”董峰掌握着信息局,不光消息靈通。還要分析出原因來。
蘇城聽的愕然無比。
銀行賬戶信息本來應當是保密的,如今看來,卻是被無孔不入的招商辦給擊穿了。
在沒有城管的90年代,招商辦真是最強的隊伍了。
不過,這對大華實業卻是一個利好的消息。
最近幾天來華的外國石油石化公司。十有**是爲了廉價碳纖維而來的。提前将大額的投資金打過來,大約是擔心遲鈍的銀行系統在關鍵時刻鬧别扭,隻是,這些來自發達市場的企業怎麽也想不到,本應該是保密最嚴格的銀行系統,竟然如同篩子似的,瞬間就把他們的資金狀況給洩漏了。
對大華實業來說,隻要分析一下他們打過來的投資金額,就能獲取不小的談判優勢了。
蘇城想到的,聽了翻譯的杜卡特也想到了。
他不怕競争對手,卻很讨厭競争對手提高價格,不自然的喝了一口酒,裝作不知情的道:“蘇董,你剛剛回國想必會很忙吧,我可以自行考察碳纖維。”
“哦,你想定在哪天考察呢?”
杜卡特呵呵的笑了兩聲,如實道:“今天如何?”
“不用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嗎?”
“别看我走路不方便,我的身體是很好的,先做事吧。”杜卡特其實累的要命,仍然裝作沒事人。他要搶在其他公司前面,得到碳纖維的具體信息,這才好遊刃有餘的準備談判策略。
蘇城笑了笑,道:“還是休息一下吧,工作是做不完的。明天,明天讓楊明安排一下,直接去實驗室看。”
楊明答應了一聲,佩服的低下頭做記錄,别看這簡單的兩句話就試出了杜卡特的心思,換成一個不留心的領導,杜卡特就有可能鑽了空子,得到先機。
這樣的國際談判中,談判雙方都是厚臉皮,再看杜卡特就沒有一絲懊惱或羞慚的表情。
禮賓車開的飛快,将杜卡特送到了淮海路的華城洲際酒店。這裏是大華投資新建的四星級酒店,用的正是大華投資購買的土地,酒店管理則是單獨聘用了英國的洲際酒店集團。雖然是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市中心,但大華投資仍然買下了接近150畝的土地,使得建築不多的華城洲際酒店像是森林酒店一般,很有特點。
蘇城一路送杜卡特到酒店大廳,看着他進了電梯以後,自己也開了一個房間,洗澡換衣之後,直奔大華實驗室而去。
碳纖維研究所就座落在大華實驗室的一個獨棟院落中,毗鄰胡志明小道,進到院子裏,入目所見,首先是側院的兩具嶄新高爐。一大一小,都擦的的黝黑油亮。
這兩具高爐價值不菲,是蘇城親自批準以後,才購買的,蘇城不由駐步。
王赟這時候也從實驗室裏跑了出來。見蘇城有興趣,就笑道:“這兩台高爐,咱們實驗室的人都眼饞的很,我就給安排在了外面些,免得打秋風的人太多,影響工作。”
“好用嗎?”
“好用。能不好用嗎?咱們國内的研究所,現在還有用立式高爐的,咱們一個小時做好的事,他們要用兩天時間,什麽研究都耽擱了,還不是那麽熬着。”王赟也是想到自己以前的工作了。搖搖頭,道:“我前段時間去京裏挖人,見面都不說話,先遞一張高爐的照片過去,再說什麽都好談了。”
說着,王赟實誠的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照片,果然是他和兩個高爐的合影。
蘇城看的大笑。道:“這張照片我收起來了,趕明兒讓人給裝裱好了,放我辦公室裏。”
“這合适嗎?”王赟有些發愣。他也所不清楚,這算不算是榮譽,但心裏總是覺得舒服。
蘇城拍拍他的脊背,笑道:“合适,有什麽不合适的。對了,你們做出來的碳纖維,編号華100是吧,具體怎麽一個情況。給我詳細說說。”
“好。”王赟組織了一下語言,就道:“現在的碳纖維其實有三種,黏膠基碳纖維,聚丙烯腈基碳纖維和瀝青基碳纖維。黏膠基的産量小,主要是軍事國防領域。聚丙烯腈碳纖維是目前主流的碳纖維生産工藝,它的指标适中,但對原料的要求高,聚丙烯腈的價格貴不說,咱們國内也不是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的。剩下的瀝青基碳纖維,因爲工藝簡單,原料廉價,它的價格本來就隻有聚丙烯腈碳纖維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不過,考慮到國内市場的接受程度,我們一開始就把目标放在了低模量和低強度的碳纖維上面,因此選擇了 微米直徑的瀝青纖維長絲。”
說到這裏,蘇城就不太明白了,問:“粗細也有講究?”
“10微米直徑的碳纖維是正常粗細的,一束大約是3000根。超細瀝青纖維的直徑可以到1微米,一束就要3萬根。我們采用的 微米直徑的瀝青纖維就是粗纖維,一束隻有1500根左右,但加工成本是普通的瀝青基碳纖維的四分之一。當然了,加工成本占全部成本的比重,也隻有三分之一的樣子,但總的來說,粗瀝青纖維的碳纖維,是碳纖維裏面最便宜的。”
“瀝青基是三種碳纖維基質材料裏最便宜的,粗纖維是三種碳纖維規格裏最便宜的,成本就是這樣降下來的?”
“不光這樣,碳纖維還有長短。”王赟頗爲得意的道:“長絲纖維的成本要比短絲纖維的成本高,良品率還要低,我們采用熔融吹氣法,突破了以往的工藝限制,這才生産出了現在的廉價短纖維。”
蘇城這下明白過來,道:“你說的同類型中最強,指的就是粗瀝青短纖維碳纖維裏面最強的?”
“不用短纖維。粗瀝青碳纖維裏面,1.5g拉伸強度,150g模量,就我所知,咱就是最強的。”王赟說着又道:“短纖維是咱們的優勢,國外生産短纖維的隻有吳羽化學工業公司和大阪天然氣公司,但他們的纖維直徑是普通的10微米直徑,加工成本天生就比咱們高,再算上其他成本,少說要比華100多30%。”
在工業産品裏面,30%就是一道壁壘了。蘇城放心下來,颔首道:“明天就有外國公司來考察,若能通過指标檢驗,我給你加經費。”
“那太好了。”
“行了,咱們上去看看,我還沒見實物呢。”蘇城說着就往前走,王赟猶豫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楊明瞅着好笑,堂堂董事長來自己的下屬公司,竟是在門口說了半天的話,就算是大華實驗室的風格使然,王赟也算是遲鈍的代表了。
一進樓門,光線便是一暗。
蘇城微笑的臉頰,也慢慢的沉了下來。
大華實驗室的小樓,基本就是兩三種變型,或大或小,修的都非常漂亮。唯一相同的一點是,大廳都比較敞亮,像是酒店的大堂似的,能夠容人臨時留駐。
碳纖維研究所的樓,卻是蘇城從未見過的形狀。
一樓的大廳幾乎沒有了,緊貼着樓梯間的地方,竟然挂着兩張床單,讓本該寬敞的大廳變成了狹窄的走道。
地面也稱不上幹淨,甚至能看到撕下來的食品包裝的包裝碎屑。
這樣的場景,與蘇城夢想中的大華實驗室,可是截然不同的。
“怎麽回事?”蘇城語氣頗爲不善,說着就掀開了最靠近自己的淺藍色床單。
令他驚訝的是,床單後面竟有人仰面朝天,呼呼大睡。
王赟怕他責備,連忙跑上來擋在前面,小聲道:“小武熬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才睡下,我也沒想到您來的這麽快,趕不及收拾……”
蘇城掀開另一個床單,裏面同樣是一個睡得正熟的員工。
“這都是換班的。”王赟急的抓耳撓腮,解釋道:“大家都舍不得回家,到了換班時間,都是打地鋪過的,咱們碳纖維所擴張的又快,我這……我說了幾次,結果來打地鋪的人反而更多了,我真沒轍了。”
“員工宿舍呢?”
“員工宿舍來往要30分鍾,好多人都是對付的睡兩個小時,哪有時間回去。”王赟習慣性的埋怨道:“去食堂,回宿舍,再上班,折騰一趟用的時間,還不如我再做一組材料。”
“兩個月就攻關成功的秘訣,在這裏啊。”蘇城近乎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什麽?”王赟沒聽清。
蘇城卻已是輕輕的放下了床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