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要是再年輕10年,他一定就發怒了。就算是開玩笑也要分場合吧……
隻不過,如今的張長亭,更像是老去的獅子,在撲向獵物以前,他總是先思考一番……
思考的結果是,他對中俄石油管道已經沒辦法了。
張長亭暗自無奈。尤科斯公司的态度,以及俄羅斯聯邦的能源部門的态度,都是張長亭難以逆轉的。他在國内賴以生存的關系學,到了俄羅斯毫無用處。這當然不是說俄羅斯就不講關系了,事實正好相反,俄羅斯人很講究關系,而他卻不具有俄羅斯的關系。
這時候,張長亭不得不考慮,如果真的能用一些個鑽井隊換取俄羅斯聯邦的支持,是否劃算呢?
嚴格來說,這是很難講的事。如果用幾個鑽井隊能換取中俄石油管道的相關協議簽署,那自然是劃算的。如果中俄石油管道的相關協議,能按照中國方面的要求來簽署,再多些鑽井隊的免費提供,也是大賺特賺的。
然而,僅僅是俄羅斯方面的承諾,并沒有太大的意義。口說無憑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了。安大線之所以存在,本身就是尤科斯公司的一次承諾,但在自己需要的時候,他們又反悔了。
那麽,俄羅斯方面更多的承諾又有什麽意義……
正如張長亭這個年齡的官員那樣,張長亭思考的時間很長,思維發散到了天邊,指不定什麽時間收回來。
蘇刑自從離開了政府部門以後,失去了目标和壓制,耐性是越來越差了。此時得到了家族内一些人的支持,對張長亭這個企業的副部級也不屑一顧,一點不願等待,催促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們就不管了。你自己覺得,就這個樣子,你能拿到中俄石油管道嗎?”
張長亭張張嘴,懶得評論蘇刑的語氣,再次搖頭道:“鑽井隊還要附帶設備和後勤,真的要動起來,一天怕是要幾百上千萬。100個鑽井隊太開玩笑了,兩支鑽井隊。或者三四隻鑽井隊,還有的說。”
“100個鑽井隊,也就是幾千人,有什麽了不起的。”蘇刑說的很輕松。
張長亭真心不想和這個年輕人講道理,一臉疲憊的道:“鑽井隊就是個燒錢的機器,那鑽頭,鑽杆、發動機都是消耗品,泥漿也要花錢才能配出來。你按咱們出國的配置,一開鑽。每天大幾十萬随随便便, 100個鑽井隊,一天就能花幾千萬,現在已經不是咱們50年代,鑽1000米的井了。”
蘇亞平不能讓蘇刑說下去了,連忙攔住道:“您說的道理我們明白,其實。尤科斯公司要求的是一個總量。隻要你們能讓尤科斯公司的石油産量得到提高,他們就可以用空出來的資源,去公關俄羅斯聯邦能源署的人,到時候,中俄石油管道就容易批下來。你知道,尤科斯公司的老闆霍多爾夫斯基和葉利欽的關系很好。他如果開口,葉利欽随便發表一個講話,你們就和大華實業重新站在一條起跑線上了。”
“總量是多少?”
“現在說的是每天1萬噸,一年完成。”蘇亞平看着張長亭。他不像蘇刑,來前肯定要仔細了解尤科斯公司的要求的含義。每天400萬噸的原油相當于2個埕島油田的水平了,就算是油田确定,光是打井都要很久了。像是中東那樣日産1萬桶的油井。在俄羅斯是極少的,他們的油井和中國的類似,日産千桶就算是高産油井了,日産百桶乃至數十桶的油井也不嫌棄。
以400萬噸的标準,說不定要打一兩百口油井,若是普通深度的話,這也需要一二十支鑽井隊忙活一年了。
不管每天的消耗是幾萬元還是幾十萬元,總數字都不會小。
張長亭搖擺不定的道:“大慶出不了這麽多錢。到時候,安大線沒造好,大慶也要被拖垮了。再說了,總公司也不會同意我搞這種無償援助的。”
“這個不算無償援助。”蘇亞平知道他在讨價還價,續道:“尤科斯公司的要求,你就當是一份合同。”
“這樣也不行的。”張長亭是兩頭怕,拿不定主意了。
蘇刑無聊的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怪不得你做不成事。你就說吧,除了這個法子以外,你還能怎麽着。”
張長亭很想說不做管道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了。
到了這一步,便是有進無退了,又豈是能放棄了事的。
蘇亞平知道他在掙紮,繼續勸道:“其實沒什麽擔心的,我們幫你争取一個援建的計劃,你得了名聲,尤科斯得了實惠,石油管道也能做出來,對不對?”
“大慶的損失太大了。”張長亭的聲調很緩慢,猶豫的越來越明顯。
“要是管道做不成,你在大慶的日子,也不久了吧。”蘇刑說話就不讓張長亭,但說的也是實話。不管是誰做了石化總經理,張長亭這樣的競争者,還呆在位置上的時間就不多了。
張長亭果然臉色微變。
蘇亞平看在眼裏,伸出手來,笑道:“這麽說,我就向尤科斯公司報告了?”
張長亭緩緩轉身,暫停幾秒後,才伸出了手。
兩手相握,耳邊還有慢吞吞的“啪”,“啪”,“啪”,“啪”的聲音,正是蘇刑玩酷十足的鼓掌聲。
張長亭的眉頭,再次皺成了川字,好像從來沒有變過似的。
正在此時,通知登機的廣播,也響了起來。
蘇亞平趁機道:“張總是坐這架飛機吧?我送您。”
“嗯。”
借着往前走的時間,蘇亞平笑着道:“年輕人不懂事,請張總多擔待。另外,請您回去以後,就組織人員和物資,您的速度越快,這邊的速度也越快。”
“我知道了。”張長亭加快了腳步,希望離蘇亞平遠一點。好像這樣就能離這件事遠一點。雖然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遠離此事。
蘇刑在後面,看着張長亭的背影,消失在登機口,嘴角挂起諷刺的笑,似乎自言自語的道:“副部級也就是這樣了,當官有什麽意思。”
“說的也是。”蘇亞平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的回了這麽一句。他今年48了,如果沒有下海經商,固然不會有今天的萬貫家産,但一個正廳級的位置是跑不了的,做的好了,未嘗沒有副部級的機會。
現在品咂起來,他也說不清哪個好,哪個壞。不過,人總是更渴望自己沒有得到的那部分,面對高官顯貴們,蘇亞平的心情總是有些怪異的。
……
清晨。
張長亭下了飛機,毫不停留的前往大慶,然後就開始遴選鑽井隊。不像是中東國家,中國的油田總是不停的鑽井。勝利油田的2萬口井就是50多年來持續鑽出來的,大慶的時間要更久一些,也常年養着鑽井隊。
他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将管理局的事情處理清楚。
差不多時間,蘇亞平要來的援建計劃,也落在了大慶油田的頭上。
石油總公司明知裏面有貓膩,也當作沒看見,任由張長亭将第一批鑽井隊給派了出去。
自然,蘇城和林永貴也就收到了消息。林永貴得到的還是小道消息的時候,蘇城就拿到了信息局的分析結果。
在報告列出的3種可能裏面,援建換承諾也是其中之一。
當然,分析終究是分析,不算是真正的證據結論。因此,當林永貴再來的時候,蘇城也沒有提起這茬。
他沒有說,不代表林永貴猜不到。
如果将張長亭派遣人員的時間和俄羅斯方面的動向聯系到一起,那就更清楚了。
第一批人員派過去,俄羅斯的尤科斯公司,馬上開始了活動,将各種中俄管道的新聞,放在了兩國的媒體上。當第二批人員派出去的時候,俄羅斯的外交部,果然發起了部長級會議。
尤科斯公司還沒有到達他們的鼎盛期,但俄羅斯寡頭的實力,正在節節上升。葉利欽政府,就是一個寡頭們的政府,快速而不合理的私有化政策,正在加強寡頭們的力量,削弱國家的能力。
400萬噸的石油,換取政府的支持,對尤科斯公司來說,算得上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至于霍多爾科夫斯基會付出什麽,中國人并不關心。
中國國内關心的是兩條石油管道的歸屬。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醞釀,石油總公司的局長會議也開始變的引人關注了。
會議前夜,石油總公司的總部,好像被按了暫停似的,工作停止,且安靜的要命。
任何一個豎起耳朵的局内人都知道,這一次的局長會議,是不可能出現平局了。而會議作出的決定,也将決定林永貴和張長亭的地位。
對系統内的工作人員來說,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蘇城也做了詳盡的準備,躍躍欲試。
舒蘭更是幫他準備了一套合身的西裝,熨燙挺括。
一個焦慮的夜晚後,蘇城被激動的電話鈴吵醒。
“周老有可能參加中石油的局長會議。”電話是焦作平打的,說話的速度極快,挂掉的更快。
蘇城愣了愣神,緩緩起身,穿上襯衫,然後捏着領帶開始發呆。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