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蘇城從學校畢業的時候,蘇東元對蘇城的選擇不滿。這一次自然是因蘇刑的事。不管是哪一次,蘇東元都沒有親自前來,隻不過是通知的人,秘書換成了女婿。
蘇城用難以理解的眼神看着候海青,說道:“我不願意見蘇東元。”
“不管怎麽說,都是你父親。”候海青偷眼看了一下蘇城,見他并未生氣,便用勸慰的語氣道:“你和蘇刑的摩擦,我們不管誰對誰錯,現在來看,你赢了。見一下蘇書記,對你也沒壞處。”
蘇城微笑,道:“但也沒好處不是?”
他并不會真的因蘇東元而生氣。畢竟,作穿越而來的蘇城,并沒有必要繼承所有的一切,例如這個糟糕而偏心的父親,或者同樣糟糕而偏心的兄弟。
候海青無從得知蘇城的心理活動,以蘇城仍在某種憤怒當中,因之說道:“無論如何,還是一家人。蘇書記也許是不高興,但手心手背都是肉,見個面吧。”
蘇城收起了笑容,堅定的道:“我沒有必要見他,大家各走各的路就好。”
“唉,蘇刑被雙開了,說不定還要坐牢,他從政是肯定不行了,以後能不能經商那也是兩說。但你不一樣,你是北大畢業生,幹部身份,在勝利油田做到了正科級對嗎?勝利油田現在是勝利油田管理局了,妥妥的行政編制,而且,你還是中國石油總公司的du li董事,到時候,我們想辦法運作一下,說不定能騰一個副處級的位置。”候海青換了個角度。
蘇城仍是一笑,道:“我對從政沒有興趣。”
“蘇書記雖然有三個孩子,但蘇珍是個女孩子,能扛大梁的也就是你和蘇刑。現在蘇刑不從政了。你如果也不從政豈不可惜?”候海青作蘇家的女婿,确實頗看好蘇城。他賣力的說道:“蘇老爺子隻有蘇書記一個兒子,所以,你現在是蘇老爺子唯一能從政的孫子。你能憑一己之力從勝利油田殺出來,得到阿拉伯的油田,那你應該知道,這麽好的條件,放棄了着實可惜。”
蘇城堅定的搖頭。說道:“如果要選擇仕途。我不會去勝利油田的。”
“你當年也許做了選擇,現在什麽不再做一次選擇?”候海青不死心的道:“你如今也是董事長了,所做的管理工作和做官是一樣的。要我說,你們的工作可能還要難一些。既然都是做管理,什麽不做大官?能源部的部長。或者國務院的高級職位,我覺得更适合你,更能發揮你的作用。”
蘇城笑了,側了一下身道:“做企業和做行政,那是兩個概念,既然來了,你可以看看我們在做什麽。”
他将候海青帶進了廠房。
大華實驗室占據了濟南動力機廠四分之一的面積,也就是1000畝的土地。在這裏,除了四個錯落有緻的小型實驗室之外。還有一棟新建成的大型實驗樓,以及兩個并排的廠房。
海運而來的鑽井平台設備,屬于中大型設備,因此大部陳列于廠房當中,并做倉庫之用。到了要做實驗的時候,則将單獨的零件送去實驗大樓,兩者之間有小型軌道直通底層電梯。非常方便。
兩人走進廠房,就能看到空曠的大廳内,用玻璃和毛玻璃隔成的各個實驗室和辦公室,其中就有那些“廢品”設備和滿黑闆的理論研究。
蘇城指了一下姚澤凡的實驗室,道:“這就是我們做的工作。無論是能源部還是國務院。永遠都不會做的。”
“工廠和制造業?”
“重工業。jing确到這個廠區所做的事,我們在制造國土。一座海上鑽井平台的價值超過1平方公裏的土地。如果我們有1000座海上石油鑽井平台,我們等于再建了一個香港。”
“即使你從政,也不影響你制造國土。”
“也許吧。不過,考慮政治的人和考慮工業的人,是兩種人。政治要跳躍xing,工業要延續xing。搞政治的人搞不好工業,他們最多是利用一下工業進步的好處罷了。”蘇城這樣說是有緣故的,中國其實趕上了海上鑽井平台的第一波浪chao。1973年,鑒于當時的國際形勢,了捍衛國家海洋油氣主權,國家急需一批能夠在較深水域和惡劣海況下開采油氣資源的海上鑽井平台,中國第一批鑽井平台就是那個時候誕生的。
而且,經過11年的奮戰,到1984年7月,708研究所、上海船廠和地質礦産部海洋地質調查局聯合設計,并上海船廠建造出了中國第一座半潛式石油鑽井平台“勘探3号”并正式交付使用。它達到了二代鑽井平台的水準。
但是,這也就是中國唯一一座自建的海上半潛式鑽井平台了。自1984年起,整整 年,中國都沒有再造過一艘海上鑽井平台。3個部門11年的努力奮鬥,其實等于是付之東流了。
現代人都明白,工業生産中,設計和實驗成是最高昂的,制造成遠低于此兩者,同樣的産品生産的越多,才能将設計和實驗成攤平。
如果隻建造一艘海上鑽井平台,除了政治意義,可以說沒有任何價值。它花費的金錢是購買一個海上鑽井平台的十倍二十倍,它浪費了研究者的時間和jing力更是無可估量。<秋。
到了 年後,中國再次因南海油氣田的争端,重啓海上鑽井平台任務。這一次已經是第六代海上鑽井平台了。橫跨四代鑽井平台的技術難度,等于是重起爐竈,以前的經驗和積累完全用不上,當年的設計者若是還未退休,“勘探三号”而來的經驗也不會比剛畢業的學生多多少。
蘇城很難估量第六代海上鑽井平台花費了多少代價,也不知道是否會有第二艘六代海上鑽井平台出現。但政治的沖動xing,完全抵消了工業進步所産生的利益。事實上,它還是反作用的。
在海上鑽井平台如此高風險高投入的項目中,蘇城看不到一點點政治成功的迹象。
因此,他對政治利用工業的論斷深信不疑。這令候海青微露吃驚。
國内一向以來的傳統是政治正确,才能創造工業奇迹。或者說,是政治奠定了工業基礎。候海青就從來沒有自相反的方向考慮過。
隻有真正處在工業浪chao中的人才知道,工業進步才不管你的政治理念,它隻做淘汰。
不能适應工業生産的政治就會被淘汰。
考慮到蘇城的語氣,候海青遲疑的道:“看來你下定決心了?”
“是的。”
“這是一個大好機會。”
蘇城搖頭,道:“我走我的陽關道,他走他的獨木橋吧。”
“那我回去了。另外,我聽說你拒絕欠款貨和延期付款?這可是要得罪人的。”候海青這是純粹的關心了。
蘇城笑笑說:“總比他們欠款不給好。”
“你自己注意就好。”
“楊主任送你出去。”蘇城站在門口,看着楊明将候海青送上車,然後直接返回了廠房。
這些拆解下來的廢品是非常重要的,對于國外公司來說,他們有很多方法進行交流,中國公司沒有條件,就隻能通過維修來進行“交流”了。
ri後設計制造第六代海上鑽井平台的企業,就是前維修工廠完成的。後發達國家的模仿之路,大抵都是這樣開始的。直接觀看到成套的裝置,和通過書資料閱讀到的裝備信息,是截然不同的。
蘇城雖然可以呆在辦公室裏,簽簽字,吃點牛排,做一個管理階層。但在80年代末,管理階層是管理不好工廠的,即使是工廠的廠長,也不能每天坐在辦公室裏開會,尤其是他想重視處理的問題。
像往常一樣,蘇城和研究員們一起,撲在了這些“廢品”身上。
再次陷入封鎖的中國,在未來數年裏,也隻能得到廢品了。完好的産品,可以運到沙特的沙漠,可以運到南極的冰川,偏偏不能通過南中國海,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過,對于剛剛起步的海工裝備來說,廢品的價值已經足夠了。
華107号海上鑽井平台一邊改造一邊建造。以可見的速度,完成了沉墊、立柱和平台甲闆的制造,然後分别送往中遠船務的港口,用大型浮吊把平台甲闆分段調至立柱進行高空合攏,其完成的速度,比記者招待會時,蘇城所言的速度,快了一倍都不止。
當然,中遠船務的貨商的貨速度也因此快了一倍都不止,貨商的貨商消耗物資的速度同樣如此。
大華實業按期支付資金給中遠船務,但中遠船務卻采取了此時國企最長采用的方式,拖欠貨款。
整條線的資金鏈悄然繃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