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利軍是副部級的職位,如果升遷的話,到部裏任個副部長毫無問題。但是,丁志鵬所說的能源部職務,十有**是個賢侄。
三十年的努力一朝被抹煞,杜利軍心裏登時泛出苦楚來,僵硬的道:“我才五十,還能做幾年。”
丁志鵬哈哈一笑,道:“杜廠長再考慮一下,到部裏還是退休,或者去政協人大都沒關系。其實,現在合并對津石總廠是最好的,職工的權益都能得到保障。等到明年,如果工廠的效益沒有改善的話,合并就很難了。”
事實也是如此。于杜利軍的肆意妄,津石總廠的狀況比曆史上的情況更嚴重,基到了不能正常開工的程度。去年還能憑着以前的備料勉強生産,今年就必須要銀行貸款才能開工了。而且,他們的很多盈利僅僅體現在賬面上,是根讨要不回來的爛賬……
但是,杜利軍不是這麽想的。以津石總廠的規模,如果隻是撐着不死,完全可以做到,而且,像他這樣的高層,照樣不缺工資獎金,以及各種好處,譬如專車、進人的好處等等,隻會越來越好。
了度過眼前的難關,杜利軍從牙縫裏憋出話來:“我們明年的情況,肯定是大改觀。”
“能盈利嗎?”
“要是部裏支持,盈利也是可能的。”杜利軍看向郭部長。
鋪着大紅地毯的會議室中,體改委一系的人就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剩下的衆多官員裏,唯一能幫得上忙的,也就是郭部長了。
郭部長曾赤膊上陣和蘇城短兵相接,臉皮基撕掉了,此刻倒是不用作勢,平平淡淡的說道:“不論是改制前還是改制後的津石總廠,我們能源部都會鼎力支持的。”
這句話給了杜利軍一顆定心丸,他勉強道:“有郭部長的支持,我們津石總廠全體管理層,有信心明年産生利潤。”
他心裏想,實在不行,就做做賬吧。
丁志鵬在體改委呆了數年,見識過的被改制的廠長太多了,一看杜利軍的表情,就能猜出三分來。
他笑了笑,道:“杜廠長真要是有這個信心,那是最好了。這樣吧,我們先考察一下津石總廠,然後派人盤點一下賬目。無論最終是否進行改制,前期工程都可以做起來嘛。”
杜利軍這下傻眼了,求饒的看向郭部長。
後者微微搖頭,沒有任何辦法。體改委就是此時中國官場上的欽差大臣。能源部的成立,都有賴于體改委的創造,正當的事情,他又拿什麽去争。
又說了兩句閑話,丁志鵬起身告辭。和他一起的體改委衆刷刷刷的站起來。
杜利軍和郭部長也是臉色數遍。
第二日。
杜利軍還沒回到天”津,體改委和能源部組建的聯合考察組就進了津石總廠。這裏面,既有官員查看經營情況,也有黎渙祥等技術員,查看津石總廠存下的專利,以及目前的加工能力。
最讓津石總廠的高層無法接受的是,蘇城竟然手挽着舒蘭,出現在了工廠中,而且任舒蘭觀看品鑒那些機器。這給他們的感覺,像是津石總廠已是蘇城家的一樣。
倒是工人們挺無所謂。廠裏的女工多的是,舒蘭也是标準的工廠女孩,手着籃子,這裏遞個面包,那裏遞瓶水的,很快就和工人打成了一片。
比起體改委的西裝革履,技術員的沉悶笨拙,舒蘭在工人群中廣受歡迎。
見她溫柔又漂亮,沒多長時間,就有工人主動問:“小舒,你們真的要搞合并?”
“是,我們大華實業,要把津石總廠買下來,做成中國最大的海上石油裝備企業。”舒蘭笑起來極可愛,即使說着收購的話,工人們也不好生氣。
工人不好向舒蘭發脾氣,那就互相之間争執。偌大的車間很快炒成了一片。
車間主任硬着頭皮把蘇城等人請到角落裏。舒蘭蹦蹦跳跳的不聽他的,依舊找着工人說話,主任也隻能跟在她身後,限制說話的工人,偶爾有某幾個人說話說的吵起來,他又得過去安撫,一時間是疲于奔命。
祁蒙是考察組的帶隊人,他看着舒蘭熟練的穿行于,機器-之間,尋找那些工作不忙的工人聊天送禮物,既不幹擾正在進行的工作,也不逗留于某一個地方,頗驚訝的笑道:“蘇董,你的這個小對象,還挺厲害的。”
“那可不是,上得了廳堂,下的廚房,開得了車床,鑽得出镗孔……”蘇城随口胡謅一句,引的祁蒙哈哈大笑。
熟悉祁蒙的人都知道,這是個悶騷的知識分子,上學上的幾乎傻掉,偏偏進入政府機關後如魚得水——上班期間嚴肅認真,酒場飯局猥瑣純黃。能在不足40歲的當口成體改委的正廳級官員,既有能力家庭的緣故,也是性格使然。
祁蒙自己最驕傲的則是識人之能。自從聽了蘇城的報告以後,啓蒙就認定蘇城能有所成,因此主動要求帶隊考察組。
耳中聽着蘇城的調侃,祁蒙笑道:“你好像真的不擔心,津石總廠從上到下,估計都是反對兼并的。就是體改委内部,說的也都是試點。”
蘇城不直接回答,而是指着前面的工人說道:“祁廳長你看那些年輕工人,全都是一副緊張的樣子,如果車間常年生産的話,熟練工人根不會這樣。津石總廠顯然很少進行全流水線的生産了。還有咱們剛才經過的幾個車間,裏面機器說是在進行保養,其實就是封存了,他們從前年開始,就無法做到滿負荷生産了……”
這種情況,祁蒙并不陌生,他邊看邊道:“國内石油行業更新裝備的動力已經很弱了。津石總廠陷入困境,并不奇怪,但這不是兼并它的理呀。你怎麽說服其他人?”
後一句話,證明他是支持蘇城的。
這給了蘇城一定的底氣,說道:“在我看來,國内石油行業大批采購物資還要兩三年時間,現在,能把津石總廠它解脫出來的隻有兩種方式:打開國外市場,學習軍工廠轉産輕工民品。但這兩條路,津石總廠都走不通,所以,它就隻能苟延殘喘,不如交給我們大華實業。”
“哦?怎麽說?”
“無法打開國際市場,是因國際形勢的風雲變化。轉産輕工民品,這個倒是可行,但是,這麽大的一家重型石油裝備企業,用來生産民品,不是太浪費了?”
祁蒙想了一下,卻點出蘇城話裏的漏洞,道:“你說兩三年内,石油行業的采購減弱,這個判斷是否正确且不論,以津石總廠的規模,等兩三年還是可以的吧。”
“這麽先進的機器,這麽優秀的工程師,這麽好的加工能力,就讓它們生生等着?”蘇城一口氣說出來,搖頭道:“這都是津石總廠多年來積累的财富。我也相信津石總廠不會輕易倒掉,但它要靠自己複蘇,非得10年 年不可。再先進的機器,經過10年的折舊也是不行了,還有那些技工,要是沒有高精度的加工任務,别說10年的空窗期,就是5年以後,留下來的人也會手生的。技術和專利更不用說,不繼續投入,很快就沒用了……”
“聽你這麽說,津石總廠的窘境,幾乎沒辦法解脫啊。你有什麽辦法能救活津石總廠?”啓蒙很善于抓住重點。
“海上鑽井平台上使用的裝備,有些是津石總廠能夠生産的,我們把實驗室東西拿過來,進行工廠化的研究後,很快就能讓津石總廠依靠訂單自給自足……”
“但瑟坦油田畢竟沒有投産,你們的資金量足夠嗎?”
蘇城苦笑,道:“我要是萬事俱備,就不會找體改委要政策了。我記得,可是親口問我,如何增加中國海上石油裝備的投資力度吧?這就是了。”
祁蒙失笑,道:“如果我說了算,把津石總廠給你試試又如何。
“那我就安心等着祁廳長高升了。”蘇城笑着打趣。
“且看這次考察的結果吧,我會盡快把考察結論遞交上去的。”祁蒙接着又醒道:“你要想辦法籌集一部分資金,另外,杜利軍還留在北”京跑部呢,你也要引起重視。”
蘇城卻隻是看着祁蒙笑,心想:我跑了體改委,難道還不夠。
站在1989年的山頭上,無論是丁志鵬還是啓蒙,都不确定國外封鎖會持續多長時間,蘇城議以中國自己的私企來兼并津石總廠,對體改委來說,也是個不錯的新思路。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新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