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動力機廠的管轄權在勝利油田的手上,但處置權卻在石油部手上,這一方面是因爲其級别比勝利機械廠高,另一方面也是曆史沿襲19 年的工廠,怎麽算都不可能是石油部或勝利油田的廠子,劃撥來劃撥去,權屬就亂套了,紅火的時候,各部各家都來視察,癱軟之後,大家又說“不認識”
薄榮早煩了這家拖後腿的大廠,陳祖年也不是第一次跑部,便簽了條子,随他去
濟柴遍掃庫房,總算折騰出了幾十隻肴雞,用工業真空機塑封了,一齊裝上火車,并特意帶上了能說會道的廣播員李琳
10年前的李琳剛招工,還是稚嫩的小廠花10年後的今天,卻仿佛盛開了似的,十足風韻,漂亮大方,在濟南機械系統内很有名
她和會計們一樣,都要按時上班,減半拿錢,每日也很辛苦,聽陳祖年說大華實業的生産标兵獎勵毛呢西裝,羨慕的不得了,打定主意,見到蘇城哪怕死纏爛打,也要一件毛呢——如果他不肯……他又怎麽會不肯呢
李琳細心的打扮後,才随陳祖年上了火車,見是硬座車廂,又是一陣的不高興,隻等車開幾個小時候,便去列車長房間撒嬌,成功用半票買了卧鋪,得意洋洋地來炫耀,并給了陳祖年一張,說:“你都是大幹部了,還坐硬卧,去了北京腰腿酸痛,又怎麽辦事”
說到北*京,李琳的嘴角翹了起來,豐腴的身子轉了個圈,笑說:“真好總有一年沒出門呢,我換了僑彙券陳廠長若有要買的東西,告訴我一并買了”
陳祖年壯年已過,精力不濟,隻看了兩眼李琳就閉目養神道:“不用,我下了火車,就去石油部找穆司長,你可以先休息”
他可不敢惹這株帶刺的玫瑰
李琳咯咯的笑了兩聲,卻不願在床鋪上休息蹬着紅色高跟鞋,又去外面遊蕩
到了北*京,陳祖年一頭紮進部委的門,再也鑽不出來了
京中衙門向來是兩邊開門的像是蘇城這樣的北大學生,正如根紅苗正的科舉生畢業後無論是否入部工作,其同學師長,少不了身在其中或贊畫往來的千絲萬縷的關系下,辦事總能找到門路像是陳祖年這種地方幹部,卻如捐官監官,盡管官職不低卻是絲毫人脈也無,大門難進二門難邁,稍遇阻礙就寸步難行
最後,還是靠着李琳,陳祖年才撈到見穆司長的機會,算算時間,他們抵達北*京已半月有餘,是12月初了
這個時候,各方來拜年的大員多矣,陳祖年好容易得到5分鍾時間,見面稍作客氣,就直言濟南動力機廠改制的事
穆司長方面大耳,看起來莊重威嚴,幾如菩薩廟裏的塑像,坐在那裏聽陳祖年陳述,罷了,隻說:“老陳,你說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看分成兩部分,職工的工資,再争取貸一點款,将年過了,改制的事情,你等我們研究研究,再給你一個準信,如何?”
類似的回答,陳祖年得過不少了,這次硬着頭皮道:“我們廠黨委,已經開過會了,我們堅決要求改制穆司長,再不改制,職工們是熬不下去的”
“老陳啊老陳,讓我說什麽好呢這都12月了,各個部委都忙的要死,我可以加班,總不能逼着體改委的同志也加班,這件事情,我們研究出結論來,才能向上報”穆司長說了兩句,停下道:“你們要改制,首先得看好對方企業這個大華實業,半年前才收購了勝利機械廠,哪裏有精力管你們,我看不行”
“蘇城蘇廠長,是個很有能力的人”陳祖年将自己看到的東西,三言兩語給穆司長說了
後者頭搖的厲害,道:“做工廠,哪裏是發錢就行了他這樣大手大腳,遲早弄垮了大華實業,我看你們濟南動力機廠,還是不要瞎摻和了”
跑部這麽久,得到這樣一個結論,陳祖年極不甘心,道:“蘇廠長的大華實業,訂單極多,大部分是他争來的,隻要有訂單,我們動力機廠就能活”
“你要訂單好說,等過了年,我想辦法給你弄一批,好濟柴這麽大的廠子,和一個機械廠不一樣,總不能給人家私人老闆練了手去,你說的什麽蘇廠長,太年輕,性子不穩,就容易出事”
話說到這裏,穆司長使了個眼色,秘書就送客了
陳祖年隻當沒有聽見他逐客的話,僵着脖子道:“穆司長,沒有個準話,我不回去,反正這年關是過不去了”
穆司長登時不高興了,道:“你怎麽說不通陳廠長,過不下去,是你經營不善,我已經在幫你想辦法了,你還倒打一耙你這個廠長,這種态度,我看要爲廠子垮掉擔責任”
“我肯擔責任”陳祖年跳了起來,道:“我們2500名職工要是有人過年餓死了,凍死了,穆司長你敢不敢擔責任?”
“你胡說些什麽”
“穆司長,我知道,你一直想讓徐福友再建一個廠子,但把我們廠子往死裏整,我不服氣”
“陳祖年“穆司長也拍了桌子
秘書好說歹說的将掙紮的陳祖年給拖走了
雙方不歡而散,陳祖年氣的要死,在賓館裏睡了一天,等天暗下來的時候,卻聽見外面的敲門聲
“陳廠長,我給您送錢來了”門外的男人有一張好皮囊,自然有儒雅之風
“你是誰?”
“徐福友陳廠長今天,還提起我呢”
陳祖年像仇人似的,揮手就要關門,被徐福友給擋住了,又怒道:“黃鼠狼給雞拜年”
“陳廠長,不能這麽說,我帶的可是真金白銀”徐福友打開随身的小包,露出裏面的幾疊鈔票
陳祖年來不及細數但總有五六千的數量
徐福友合上包,笑道:“陳廠長我們來聊聊可好”
陳祖年失神片刻,但還是将門給摔上了
這一次,徐福友的臉上,失去了笑容
“敬酒不吃吃罰酒”他腦袋裏面已經開始轉悠起了狠主意
一會兒,徐福友收起了禮包,又去找穆司長報告
此時正是晚飯時間,部委幾位司局級幹部,在長城飯店集體宴請油田的各方諸侯徐福友雖有穆司長的關系,也不敢拿大,隻在外包廂呆着,等領導出來再說話
外包廂與内包廂隔着一層簾子,裏面的話隐約能傳出來徐福友百無聊賴的坐在邊上聽這是他們這些親信獲取消息的主要渠道
沒多久,就聽裏面一人笑說:“薄書記,你們勝利油田今年很出彩嘛聽體改委的同志幾次提起你們領導也很關心”
受宴的是勝利油田,徐福友一骨碌坐了起來
薄榮笑呵呵的說:“主要是部委領導的好,職工奮戰……”
“你們的勝利機械廠,改制的不錯體改委的丁司長說過幾次我聽他的口氣,明年可能還會去調研”
“那太好了我們舉雙手歡迎,宋部長,這件事情我可囑托您了,要把丁司長弄到勝利油田來”
“看看你,啊,這可就賴上了對了,你們那個勝利機械廠的明星人物,是個小年輕?”宋部長和油田書記是同級,說話相對随便
薄榮笑說:“叫蘇城,年輕人,有闖勁,北大中文系的畢業生,偏偏耍的一手好技術有兩位中央領導給他評語呢”
“兩次?”對基層來說,這可不容易
“讓老林給你說”薄榮賣了個關子,順便将林永貴給推了出來
後者回憶了一下,輕聲道:“第一個批示是關于機械廠所有權的,我記得是:科技成果向現實生産力的轉化,應當充分尊重科技工作者的勞動”
“哦,這個我知道”
“第二次,是在大慶油田”林永貴這時候笑起來了,将齊部長在大慶油田,對蘇城的評語說了出來
宋部長笑的打跌,忙說:“這個評語我聽過,不過,地方和人,都太有趣再給我說一遍,明天和大慶的幾個家夥吃飯,我要好好講講”
林永貴又說了一邊,見穆司長隻是靜靜的聽着,于是引了個話頭,道:“其實,穆司長也應該知道蘇城,我們勝利下屬的濟南動力機廠改制,就交給了蘇城,穆司長也算他半個領導”
這個時候說到改制和一個特定的廠子,宋部長的聯想能力立即發揮了作用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穆司長,笑道:“濟南動力機廠既是問題,也是老問題,嗯……老穆做事穩當……”
宋部長的話說了一半,沒有繼續下去,也是給穆司長面子人家油田領導,可是當面告狀了
穆司長有些氣悶,又喝了一輪酒,就借口上廁所,出了包廂
徐福友連忙跟上,将陳祖年的态度說了當然,他是不會說錢的事情的
穆司長重重的“哼”了一聲,卻反過來問:“廠多久能投産?”
“這個……”徐福友尴尬了一下,說:“明年”
“具體點”
“年末”徐福友不敢隐瞞
整整一年時間
穆司長腦子裏轉悠了一下,正要說話,對面有個糟老頭子走了過來
“劉司長”穆司長的臉上,立刻挂出了笑容小道消息,劉司長翻年就升,比他氣派多了
劉秉一口大黃牙,點頭要走,突然駐足而立,問:“穆司長,濟南動力機廠,好像在你那裏管着?”
穆司長愣了一下,道:“他們是有要求改制的報告提上來,劉司長怎麽關心它了”
“哦,我比較關心裏面的一位年輕人,蘇城……”劉司長随口說了兩句,走了
怎麽哪裏都有他
徐福友臉色極壞
同時拒絕三位領導,穆司長可沒這麽大的魄力
隻是幾秒鍾的時間,穆司長就語氣生硬的道:“小徐,你從側面了解一下股份制可以,但入股的要求,我看可以高一點,嚴格一點”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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