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搞出一口高産油井，就以爲自己是專家了！”頂着啤酒瓶底眼鏡的研究員不屑的抱怨道。
鑽機“轟隆隆”的響徹油區，鑽頭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插井下。
兩名研究員剛坐下，尚未擰開飲料瓶，就聽前方一陣歡呼：“又出油了！”
“怎麽可能？”
圍上來的不止這兩名研究員，江貴甯也一臉嫉妒的關注着各處壓力表上的數據，眼睛不由自主的打量着附近未被承包的油井。
按照他樸實的石油理論，附近的其他6口油井，總該有一口，與蘇城選下的5口油井，是同地塊的吧。
江甯貴一邊想，一邊暗罵魏孔：收禮不辦事，還一口氣承包了那麽多給蘇城！
耳邊沸騰的議論聲，像貓爪子似的，撓着江甯貴的癢癢肉。
錢院長一掃之前的無精打采，目光火熱的打量着各色儀表數據。整治油井，就像是給人治病一樣。在不能剖開數千米地層的情況下，隻能通過超聲波、壓力表、測力傳感器等裝置來進行判斷。
當廢油井的油壓和套壓，分别增加到6兆帕和12.5兆帕的時候，老吳熟練的卸下電纜，快捷無倫的接上電路、連上開關箱，電焊工對照流程，開始丈量尺寸，備料下料，安裝閘門。
老窦和另外兩人，同時對電泵進行保養、潤滑和安裝，另一組人則忙于緊固法蘭螺絲、卡箍螺絲，安裝油嘴……
調運設備、鉚接電纜……直到烈日當空，地面控制櫃方才更換成功，随着蘇城一聲令下，南578井重新恢複生産……量油、核産緊随其後。
錢院長喃喃自語：“見證曆史的時刻啊。”
的确，勝利油田停産的油井數千口，懷疑判定爲低阻油井的很不少，但經過透徹研究，能夠恢複生産的卻一口都沒有。
此時，決定性的問題，已經變成了油井的産量。若能達到日産5噸(35桶)，就有深入研究的價值；若能達到日産10噸(70桶)，就有實質性的生産價值。
流量控制器瘋狂的轉動，代表着不斷湧向輸油管道的原油數量。
幾個油老闆最熟悉這個儀器了，嘴唇微動，默默讀數，并将之換算成他們最關心的單位：“日産1噸了。”
“日産兩噸。”
“3噸……蘇老闆好運氣，又賭赢了！”
“日産5噸了。”油老闆們的聲音大了起來。這是“低品位”井的臨界值。超過這個數字，水電費、作業費、人工費都可以忽略。
然而，吼聲沒有停，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大。
“6噸！”
“7噸！”
……
蘇城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還有一點點忐忑的心終于落回遠處。隻要證明這口井是低電阻井，那他的判斷就沒錯，産量更是不會少。
産量最終穩定在了8噸，但大家似乎還有意猶未盡的感覺。從零産出的廢油井到日産130桶的油井的，真是讓人有如夢似幻的感覺，特别是幾位油老闆，掰着手指頭算，發現自己費勁氣力弄來的幾口“低品位”油井，竟然沒有蘇城一口廢油井的産出多，那奇怪的感覺就别提了。
更是有人不自覺的掃向附近的其它油井。蘇城一共承包了5口油井，若是再能有一個油井産出相同的8噸……
看的人啞然失笑，心想：這不可能，太不科學了。
剛這麽想，就聽蘇城喊：“李耀，搬家了，把南579和南584也打了。”
這三口油井都在同一個油層，隻要其中一個出油，剩下兩個就沒有理由不出油。照那位師兄的論文來看，這兩口井，還應該有每天10噸左右的産能。
李耀應了一聲，趁着天亮，首先開始拆裝鑽機。
江甯貴則在一邊趁着大夥不注意，偷偷摸摸的找上錢院長，遞給他一整包煙，笑道：“錢院長，我們南二莊還有幾口井，您是不是給看看？”
“哦？哪幾口？”錢院長見是牡丹，微笑的接過，塞進了上衣口袋。
江甯貴指指前面，小聲道：“蘇廠長承包了5口井，跟前還有6口井是我們的，2口在産，4口停産。挨着蘇廠長的580和577，我看機會最大。”
“同地塊的油井出不出油，距離不是第一位的，還要看是不是同一個油層。有時候，兩個互相挨着的油井，就因爲不在一個油層，産量也是千差萬别……”錢院長嘴上這麽說，實際上也覺得希望很大。
這年月，低電阻井的研究不充分，判斷錯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他覺得蘇城能選中一口正确的井已經很僥幸了，周圍肯定還有同油層的油井。
“咱們就按蘇城選的深度打？隻要能産油就行。”江甯貴興奮的渾身顫抖。屬于南二莊作業區的4口井裏，隻要有一個廢油井能以低電阻井的名義打出油來，他立刻就能披上“高科技作業區”，或者“技術先鋒”一類的光環，升官發财指日可待。
錢院長則遲疑了一下。按照蘇城定的深度打，他有點不好意思，于是笑笑說：“我們再算一下。”
“那麻煩錢院長了。”江甯貴自然連連點頭說“好”，又遞出一包煙笑道：“我現在就聯系鑽井隊，事成之後，咱們算錢。”
錢院長想想，也同意了。
江甯貴再沒二話，滿世界的找鑽井隊去了。
三天後。
南二莊側翼的廢油井區，同時伫立起了兩座鑽台。
江甯貴盡管得意洋洋，明面上仍然笑的平和，還主動上前打招呼，說道：“蘇廠長，我們在這裏補孔作業，您不反對吧。”
“沒事，你們做你們的。”蘇城想了一下，還是勸了一句：“在我看來，剩下幾口井，補孔操作的價值可能不太大，請鑽井隊不太便宜，江區長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能打到同一油層的廢油井，蘇城已經全部承包下來了，其它廢井補多深的孔都是白費勁。重新鑽井倒是有可能到同油層，但手續複雜費用高昂，根本不是一個作業區所能負擔的。
江甯貴從開始就惦記上蘇城的眼光了，這時候哪裏肯放棄，蘇城的好心建議，他一點都聽不進去，還暗忖：你是怕我們搶你的油層吧。
他心口不一的笑了笑，隻說：“我們區研究了一下，覺得還是有希望。”
随後，就得意的走了。
蘇城搖了搖頭。
小胖賊笑兩聲，道：“鑽井隊搬一次家，就要好幾千塊吧。井架都豎起來了，不補孔，他哪能甘心。”
蘇城不屑的道：“損失是作業區的，好處是他自己的。就是浪費了鑽井隊的時間。”
對油田來說，鑽井隊的裝備和人員配置好了以後，日常費用就比較低了，江甯貴要支付幾千塊錢給鑽井隊，也僅僅是内部走賬的需要。并不會真的浪費掉幾千塊。
不過，作爲上級審查的要素之一，江甯貴浪費資金仍然會有不小的麻煩。
一會兒，兩口井先後開鑽。
錢院長遠遠的打望着，他也希望自己小改過的數據，能符合實際情況。
由于雙方設定的深度、速度等參數都相差不多，鑽井的進度也相差無幾……
半個小時後，李耀管理的鑽台，首先鑽頭向下，做出反饋。
工人們熟練的停機換裝，隻有圍觀者才發出輕輕的驚歎聲：“蘇廠長是肥油星下凡吧。”
百米外，江甯貴伸着脖子，希冀的望着鑽杆。
鑽機“嗚隆隆”，鑽杆“烏噜噜”，就是沒有一絲一毫要出油的迹象。
終于，在另一邊抽油設備都要安好的時候，南580的鑽杆終于停了。
“出油了？”江甯貴已經做好了跳起來的準備。
鑽井隊長向他輕輕搖頭，道：“裏面全是沙。”
江甯貴臉色瞬間頹敗下去，不過也隻是失神片刻，一會兒，他再次振奮精神，道：“咱們還有3口井，繼續補孔。”
鑽井隊長不言聲的去拆卸井架了，後邊又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8噸，又是8噸！”
這下子，連江甯貴都忍不住想：這蘇城莫非真是肥油星下凡的？指哪哪出油……
蘇城同樣也在算。南578井和南579井都是日均130桶的産量。如此算來，南584的産量大約隻有兩三噸。
想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日均兩三噸的油井，在油老闆中已經極少見了，正常的承包渠道，是無法直接得到這種油井的。可不是“隻有兩三噸”。
他向周圍拱拱手，将剩下的事情交給小胖，便回了大華實業。
沒兩日，就聽說江甯貴再次補孔失敗，而蘇城選定的南584又成功複活。
同一地塊，蘇城選的油井複活率100%，别人選的油井，卻是零複活率。外行人湊熱鬧，将“肥油星下凡”當作談資，内行人卻将“低電阻井補孔複活”和“油藏下的油藏”當作真實示例，反複研究。
勝利油田開采26年，早已從粗放式的采掘轉向精細化管理，數量衆多的“低品位”油井和廢油田屢見不鮮，難以盡數的小油藏也令勘探隊撓頭不已。
就連油田老大薄榮知道此事後，也在會上開玩笑說：“我看咱們油田的增産任務，有着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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