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提到這事,雲淺怒了,轉過身來,不過這人已經将衣服穿好了,坐在輪椅上,眯着眼睛笑,樸實無華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光芒,竟然也不差。
“商莊主,您确定,是我自己闖進來的,而不是莊主您設計讓我進來的?”
商墨笑了笑,雙手伸到後面去推輪椅,“何以見得?”
臉上仍然帶着一層绯紅,雲淺道:“那個姓商的小子,難道不是莊主的人?”
“他姓商?”聽到這個姓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商墨也知道她說的那人是誰,微眯起了鳳眸,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不管你信不信,絕世山莊調查他十幾天了,卻連他的名字都沒能打聽到。”
雲淺擰眉,随即相信了他的話:碧海潮聲閣又何嘗不是呢?
可是,這家夥若不是絕世山莊的,怎麽會知曉山莊裏的防衛?又偏偏和商墨一個姓,要說,他們兩沒有任何關系,恐怕沒人會信。
可是商墨沒有給她更多的機會考慮,臉色微變,使勁用手推了推身後的輪椅,卻怎麽都推不動,似乎下面有什麽卡住了他的輪子。
“能過來幫個忙嗎?”
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了,試了下,也沒能推動,便開始推着轉向。發現是哪個輪子之後,主動蹲下身去,迅速拔斷下面的野草,卻沒想到,站起來的時候,商墨正低着頭打量她。
額頭撞上他的下巴,雲淺吃痛,下意識朝後仰倒,來避開他,卻忘了,她身後就是天然溫泉。
“啊……”
商墨立刻伸手,不僅沒拉住人,下面的木輪順着雲淺下落的力道朝前滑動,毫不意外地,兩人幾乎是在同時落了水。
“噗通——”
溫熱的水花四濺,打濕了岸邊的野草,同時也氤氲開了一池的水霧。
商墨的唇,恰好落在了她的臉上。
随着身體上的溫度升高,雲淺臉上的紅暈也越來越濃,迅速推開壓在身上的人,爬上了岸。
岸邊還放着一套疊好的男式長袍,一看便知道是誰的,雲淺也沒跟他客氣,拿過來将全身裹住。
長袍曳地,上面有水漬,也有淡淡的清香,像是藥香,又像是松香。
等她将他的袍子披上,商墨也來到了岸邊,因爲身體的殘缺,而無法上來,隻好再度向雲淺伸出了手。“拉我一把!”
雲淺并沒有及時伸手,站在原地沒動,打量着他。
在水裏泡過,他的頭發全濕,可臉上居然一點水漬都沒有。她蓦然睜大眼睛,瞬間明白:防水的人皮面具!
這麽說,她所見到的,并不是商墨的真容!
察覺到,這一點,雲淺嘴角微微勾起,在伸手之前,對商墨道:“做個交易,我便拉你上來。”
商墨亦笑,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宛若出生的月牙:“你這叫趁人之危。”
“絕世山莊趁人之威的事情還少嗎?”雲淺道:“商莊主,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好人。”
商墨不再多言,甚至連她說的交易都沒問,便伸直了手,微微一笑:“好,成交。”
雲淺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朝外面拉,哪知,用了五分的力道,他居然紋絲未動。
雙手抓住他的手掌,再度用力,商墨依然沒有從水裏起身的迹象,雲淺氣得咬牙:“你故意的!”
他故意用力,雲淺反被他拉過來,差點再度掉進了水裏,好在及時用雙手撐住了他的胸膛。
商墨笑得痞氣十足:“你說什麽,我剛剛沒聽見。”
口裏的熱氣盡數噴在雲淺露出來的脖子上,上面的水迹還未幹透,被他這麽一撩撥,又癢又難受。
雲淺在心裏暗罵這個登徒子,甩手,他卻借着這股力道,直接從水裏起身,潇灑地坐在了輪椅上。
“絕世山莊的交易可不是那麽好做的,不過羅小姐既然已經完成了,那便提要求吧。”瞧着她咬牙切齒的模樣,他頓覺好笑,手輕輕壓着唇,低聲笑道:“不過交易隻有一個,羅小姐可要想好了。”
這一次來絕世山莊,原本是帶着許多問題來的。雲淺思量了一下,很快做出了決定,直接問他:“你真不知商昀是誰?”
商昀?
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估計應該是她所說的姓商的少年。
商墨搖頭,誠懇地道:“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此人來曆神秘,至今還未被我的人查到。他武功高強,神出鬼沒,甚至……能夠在山莊裏來去自如。”
最後一點,她親眼見識過,雲淺并不覺得好奇,看他這個樣子,知道的确實比她還少,雲淺不再多問。
然而,商墨卻有了疑問:“難道,你隻想知道這個答案?”
雲淺笑了笑:“商莊主誠心送的人情,我不敢不要,卻也不敢要。我相信,我想知道的,我會查出來。”
看着她因幾句話而神采飛揚的臉,商墨的臉上也染上了一層笑意,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打量着她,這一刻,歲月安好。
兩人身上的衣袍都是濕的,這裏離山莊也不近,而且,他的護衛都被商昀吸引走了,一時半刻還回不來。擔心她會着涼,商墨提議:“不如在林子裏生些火,先将衣服烘幹。”
雲淺看了看四周,笑着戲谑道:“莊主想讓我給你當半天的護衛,何不明言?”
他道:“若說是護衛,還不如說是一個談心的人。”
雲淺淡淡一笑,主動上前推着他的輪椅,繞過溫泉,在林間穿梭。
地面上并不平整,商墨似乎也被颠得難受,可卻沒有半句話,反倒還順手撿幾根幹柴。
雲淺看見前面有一塊空地,便停了下來,又在附近撿了些木棍過來,加上幹枯的葉子,用火折子點燃了。q8zc
火焰很快升起來了,商墨道:“将外袍脫下來,裏面的衣服是濕的,會生病。”
雲淺點頭,看見旁邊的一顆大樹上纏了樹藤,頓時有了主意。
剛要走過去,商墨便從輪椅裏拿出一把匕首扔給她,淡淡一笑:“别老用手。”
微微一怔,點頭,很快砍下來一根拇指粗細的樹藤,分别綁在兩邊的樹上,随後脫了外袍,挂在樹藤上,在兩人中間形成了一道屏障。
雲淺蹲在火堆旁邊,用手裏的木棍撥弄火焰,商墨靜靜地坐在對面,低着頭看着她的臉。
她動作微微一怔,這個場景似乎很熟悉,有什麽東西剛從腦海中劃過,便被遠遠過來的人打斷。
“哈哈哈,那一群傻子,被我甩掉了都沒發現。”少年一手抓着一條魚,蹦蹦跳跳地朝着這邊飛奔而來。
看見雲淺和商墨在,竟然半點不避諱,将兩條收拾過的魚交給雲淺,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姐姐,你上次的烤的魚好吃,你剛剛也答應我了,就再給我烤一次吧。”
魚都送過來了,烤一下也隻是順手之勞。
雲淺指着頭上的松樹,道:“那你幫我折兩根松枝下來。”
他嘻嘻地笑,旋身便飛上去了,躍到樹上,不僅折了兩根松枝,還弄下來好幾個松子。
看着他上下翻飛的動作,雲淺面色突然凝重起來:他怎麽會雲遙宗的功夫?
心裏仿佛被什麽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商昀剛從樹上下來,身上還帶着一股子的松香味道,笑眯眯地将手裏的東西遞給她。不過,見她神色有異,不禁好奇:“姐姐,你怎麽了?”
雲淺用手捂着心口,商昀有些緊張,伸手來探,卻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抓住他的手,反扣,擒拿,一氣呵成,他竟沒有任何反抗。
在一旁的商墨面色也鄭重起來,緊抿着薄唇,沒有說話。
“姐姐,怎麽了?”
“你師父是誰?”手上的力道半分未減,雲淺壓着他一條胳膊,犯人似的審問。
這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每一次使用的輕功居然絲毫不同,仿佛師出天下名門。
最爲關鍵的是,他還會雲遙宗的武功。
商昀依舊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樣,笑道:“師父不讓我說,總之姐姐認識他就對了。”
認識?松了手,心底還是有些遲疑。
商昀卻隻是将衣服理了一下,又笑着将臉湊過去,問道:“姐姐,我們什麽時候烤魚啊?”
“現在。”
用松枝将魚穿起來,放在火焰上方,商墨伸手要接另一根,卻被商昀提前攔截了。
他挑釁地沖他聳了聳眉,“前面有條河,要吃自己抓去。”
商墨微眯着眼睛,不動聲色地盯着他,他卻沒有絲毫畏懼,就這麽直視着他,稚嫩的臉龐上全是挑釁。
雲淺拿手裏的棍子打了商昀一下,“看着魚。”
他頓覺委屈,朝她嘟了嘟嘴,癟着嘴巴朝她身邊挪了挪,似乎是想挨得更近一些。
雲淺默認了他的行爲,認真地翻動着手裏的烤魚,狀似不經意地套他的話:“你說你沒有戶籍,那你父母呢?”
商昀有一瞬的沉默,情緒低落下來,“他們都在另一個世界。”
“對不起……”
“沒關系,”鳳眸瞬間變得神采飛揚,他看着雲淺,笑得極爲開心:“但我知道,他們一直都在我身邊。再者,姐姐長得和我娘親很像,隻要能看到姐姐,我就覺得很滿足了。”
“嗯。”瞧他笑得一臉孩子氣,雲淺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那以後姐姐怎麽找你?”
“我會來找姐姐的。”剛說完,便盯着雲淺手裏的魚看,單手握着她的手臂,輕輕搖了兩下,像隻讨食的小貓:“姐姐,好香,好香啊,是不是能吃了?”
“還得等一會兒,别急。”
有那麽一瞬,雲淺懷疑他是故意将話題轉移開的,可是看着他那雙天真爛漫的眸子,心裏的懷疑漸漸被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