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走後,屋子裏的氣氛又好了許多,羅雲寒對老夫人道:“還是府裏的菜好吃,這些都是顧師傅做的吧?”
“好吃就多呆幾天。”老夫人笑眯眯地說道:“知道你要回來,顧師傅連買菜都專挑你愛吃的買!”
“那我可得多吃點。”
“吃吧。”老夫人打量着他,“一年多沒回來,是消瘦了許多,多吃點。”
又讓常嬷嬷給他夾菜。
羅雲寒悄悄看了雲淺一眼,見她吃得自在,也沒過多關注她,牢牢吸引住了老夫人的注意力,祖孫兩人吃得不亦樂乎。
被冷落多時的羅雲裳心中憤憤不平,但打量兩個妹妹的神色,發現她們如出一轍的冷漠,隻好将自己的委屈咽進肚子裏。
晚飯後,一家人其樂融融,羅雲寒在外面奔波多時,見多識廣,講了好些趣事,哄得老夫人心花怒放的,大廳裏歡聲笑語,久久沒有散去。
後來,他吩咐人拿出這次回來帶給大家的禮物,老夫人的是一棵千年老參,老夫人喜得合不攏嘴,連連誇他孝順懂事,又叫常嬷嬷拿來七八樣貴重的物什賞給他;何氏的是一整塊的紫貂皮,毛色純正且極有光澤,生前是隻紫貂王,而且是他親手捕獲的;三姐妹的禮物是各地搜羅的上好的胭脂水粉。
由于何氏和羅雲霓缺席,她們的禮物是老夫人打發舞文和弄墨送過去的。
兩個丫鬟回來時端了兩個托盤,道:“夫人說,大少爺送的禮物她極喜歡,她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便送了一對兒鴛鴦白玉佩,預祝大少爺早日取得賢妻,夫妻二人恩愛甜蜜。”
老夫人笑眯眯地道:“寓意極好,也難爲她有心了。”
舞文又道:“夫人還說了,大小姐心情不佳,禮物由她代爲承受了,回給大少爺的禮是一對兒她親手畫的百子圖,預祝大少爺娶妻之後早日爲羅家開枝散葉,添丁旺族。”
老夫人捂着嘴笑:“她現在都送了,且瞧寒兒成親的時候她送什麽!”
其他的人也跟着笑,羅雲寒面上并無喜色,轉過頭去瞧雲淺,卻發現她也是一臉笑意,頓覺心裏泛着苦澀。
等大家笑過了,羅雲裳才發現沒有雲淺的禮物,便笑着問道:“難道大哥将雲淺忘了?怎麽唯獨沒有她的一份?”
目光灼灼地看着雲淺,羅雲寒解釋道:“這些禮物準備了大半年,不知道淺淺這個時候回來,所以隻匆忙爲你準備了一份。”
雲淺微笑着抿唇,“大哥能記得雲淺,雲淺便很開心了。”
有下人抱了小木箱子走了過來,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又整個放到雲淺的手上,“看看,喜歡嗎?”
雲淺低頭的那刻便有些震驚:盒子裏,一隻純白的小狗睜着圓圓的棕黃的眼睛看着她,雲淺心裏一陣悸動,忙用雙手将它捧了出來,細細觀察。
抱在手裏感覺輕飄飄的,小小的,暖暖的,毛發極爲軟和,和她前世家裏養的小比熊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說是比熊狗,但也不太像,小白狗鼻子是尖的,略長,有點像狐狸的感覺,但十分乖巧溫順,被她抱着的時候,還會用頭輕蹭她的掌心,甚至伸舌頭來舔她。
久違的滑膩溫潤的感覺讓她感動得有些想哭,七年了,已經有七年不曾觸碰到那個熟悉的世界了。
“喜歡嗎?”羅雲寒期待地看着她。
“嗯!”重重地點頭,雲淺這才想起她們都回了禮,可她卻什麽都沒有帶,而且,回來之前預備給羅雲寒的那一份禮物,也被她送給了勞苦功高的管家王伯。
還是老夫人幫她解了圍,吩咐人擡出一座石榴百子的翡翠屏風,道:“這本是留着等你大哥成親時候送的。”
她少不得從善如流,“多謝老夫人,那我借花獻佛,也願大哥早日成婚,子嗣延綿!”
老夫人笑着點頭,但羅雲寒卻一臉苦笑地道:“現在說這個也太早了些。”
老夫人立馬正了臉色:“不早了寒兒,你也該成家了,這麽大的人了,不說正室,連個妾室都沒有,像什麽話?”
隻可惜何氏等人都沒來,不然,她倒可以找人商議一下,哪家的姑娘适合,或者府裏的哪個丫鬟能過去伺候?
雲淺出來的時候,枝兒正在走廊裏彷徨,見她出來了,連蹦帶跳地跑過去,卻突然發現她手裏的小東西,當下喜得從雲淺手裏搶過來,抱在懷裏,大聲嚷着:“小姐,它好可愛啊!”
“你小心點,别吓到它。”
“哦。”動作頓時輕了許多,雙手将它捧起來,貼在臉頰上,小比熊居然伸出粉嫩的舌頭舔枝兒的臉,喜得她咯咯地笑。
雲淺怔怔地看着她們,有些失神,仿佛站在她眼前的,不是枝兒,而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她十三歲的時候,第一次抱着它,也是這麽開心的吧?
“想什麽呢?”正出神,左肩被人輕拍了一下,雲淺順着他的手看過去,是羅雲寒。
“大哥怎麽出來了?”
“老夫人要歇息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大哥也累了一天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雲淺婉拒。
“不礙事,”羅雲寒堅持,“明天就得住在侯府了,以後來這兒的時間也少,趁着今晚,咱們兄妹倆多聊一會兒。”
“老夫人挺開心的,大哥不多住陪她幾天?”她邊走邊問。
他揉了揉眉心,滿臉無奈:“再多住幾天,她又得催婚了。”
每回回來都得提這個,他都不想回來了。
但這次是個例外!
雲淺笑道:“大哥已經立業了,也是時候該考慮成家了呀,京城美女如雲,難道就沒有大哥心儀的姑娘?”
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子,孩子都該幾歲了吧?
何況羅家這一輩隻有羅雲寒一個男丁,老夫人心急香火有續,自然催得急了些。
羅雲寒止住腳步,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夜很深,除了瞳孔裏折射出的燈火,便是一片漆黑。
雲淺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便微微低頭,看着腳下的路。
攸的笑了,羅雲寒幾步跟上來,道:“常年泡在軍營裏,哪有機會見什麽姑娘。”
見他們聊得輕松愉快,枝兒乖巧地抱着小白狗先回去了,兩人一路上走得很慢,像是在散步。
疏星幾點,月光淡淡,将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羅雲寒解下身上的披風,要給雲淺披上,雲淺下意識搖頭:“不用了,我沒這麽嬌弱。”
他一愣,然後笑了:“差點忘了,我們已經七年沒見了。”
是啊,七年了。雲淺在心裏感慨時光飛逝,一晃,她在這個世界也呆了七年了,也不知道,那個世界裏的人怎麽樣了。
“你好像不太開心,是禮物不太合心意嗎?”看着她呆呆的樣子,羅雲寒反而憂心。
回過神來,她搖頭:“沒有啊,大哥送的禮物我很喜歡,真的。”
隻不過,它的出現勾起了太多的回憶。
“是嗎?”羅雲寒苦笑。“有什麽事,都可以跟大哥說。”
“真的沒事。”越是強調,越覺得心裏有些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迫切地想找個人發洩。
羅雲寒拍着她的背,輕聲道:“别逞強,有大哥在!”
她仿佛是久旱突然發現水源的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吧。”
“好,我們去一個地方坐下說。”
羅雲寒拉着她,熟練地帶路,一直将她帶到一間不太高的屋子前面,本來可以直接上去的,他卻費力搬來了木梯,兩人順着梯子爬上去,羅雲寒身手敏捷,幾下便站在屋頂,貓着腰向她伸出了手。
雲淺猶豫了下,看着他臉上溫和的笑,将手遞給他,上去之後,他不知從哪掏出來一塊帕子,鋪好,讓她坐下,而他則坐在旁邊。
屋頂雖然不高,但将軍府的格局卻全落在了眼底,遠一點的,還能看到街上漸滅的燈火,風比下面更涼,羅雲寒擡手,那件披風還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記得嗎,這是我們小時候經常來的地方。”他看着她,眼睛裏亮亮的,仿佛有星星落進了他的眼睛。
雲淺搖頭,他眼裏的星光驟失,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可她,确實沒有半點羅雲淺的記憶,若是騙他的話,會更殘忍吧?
“你想給大哥講什麽故事?”很快,羅雲寒的臉上的笑意又恢複了,眸光烨烨地看着她,仿佛剛才的失落是錯覺。“是和我剛送給你的禮物有關?”
雲淺心裏的負罪感頓時少了許多,點頭,“我想給它取名叫小棉花。”
“十分形象,又白又軟,好聽!”羅雲寒笑道。
雲淺也笑了,若是他見過棉花糖,才會知道什麽是真的形象。而她以前養過的那隻,名字就叫棉花糖。
他不再說話,靜靜地看着她,眼裏全是鼓勵。
許是話說得太多了,嗓子有些幹啞,她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我也是聽别人講的。”
“有一個小姑娘,她家裏隻有她和母親兩個人相依爲命,那時她還小,母親爲了賺錢養家,便請了個保姆……嬷嬷照顧她,同時,給她買了一隻小狗陪伴她。小狗和小棉花很像,很像很像。起初,小姑娘挺喜歡小狗的,每天幫它洗澡,陪它玩耍,小狗也喜歡她,每每看到她,都會邁着四條小短腿跑過去抱着小姑娘的腿,用小腦袋蹭她。”
羅雲寒輕輕在她肩上拍了拍,依舊聽着她說話。
雲淺繼續道:“可是,幾個月之後,小姑娘終于發現了,自從有了小狗之後,她的母親便很少陪着她了。于是,她開始不喜歡那條老是舔得她一臉口水的狗了。她很不開心,每天郁郁寡歡,幾天之後,母親突然回來了,在家裏陪了她好幾天,小姑娘很開心。隻是,沒幾天之後,她的母親又走了,走前還讓她好好照顧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