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在手術室,急診科主任說這個情況太過于複雜,而且傷口的虹吸作用會讓他們暫時不會失血過多,所以先處理别的病人了。”
杜绮芳聲音中也透出無奈。她帶着陸歡穿過了快步混亂的過道,病人和家屬讓這裏永遠都顯得如此淩亂,就是在深夜都會聽到急匆匆腳步聲,在努力擺脫死神的追殺。
陸歡沒有權利去責怪急診科主任,他的判斷沒有任何錯誤,同時處理兩個病人難度确實極高,這樣考慮起來,先處理其他病人就是正确的選擇。
沒有公平與不公平,隻有無奈。
他們在一間病房裏面找到了串在一起的病人,隻有他們,沒有一個醫生和護士。
兩個病人對坐在一起,身上戴上了固定器以防他們移動影響傷口。男人一臉血污,脖子被支架撐着隻能歪着腦袋,但還是精神很好,不時說上兩句話,對面的女孩就是矜持的微笑,但這個細微的表情也會讓她感覺到痛苦。
陸歡些微訝異,沒有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如此鎮定,年輕的臉龐帶着溫和的笑意,感染的對面的女子也沒有對自己沒有得到任何後續的救護而驚慌。
如果是一般人這樣的傷勢下不崩潰都是好了,想不到他還能做到安慰“同命鴛鴦”的情緒。
一根鋼筋将兩個人的生命連在了一起,這是最緻命的死亡連接。
陸歡已經知道這對男女并不是情侶關系,男子就是徐志強,他的未婚妻盧靜還在急診病房,對面的女子與他素昧平生。
看到這裏連一個護士都沒有,杜绮芳眉頭皺了起來,轉身在過道裏面就要喊人,陸歡淡淡的拉住了她。
“不要喊了,這時候哪裏都需要人的,護士也沒有閑着的。整個醫院全都亂套了,我們隻要靠自己做事情了。”
陸歡對不甘的杜绮芳搖搖頭,自己拿起了棉簽替兩個病人處理傷口,杜绮芳微微一愣神之後,也和他一樣的動作,然後觀察着兩個人的生命體征,表情越來越沉重。
“她的血壓穩定,收縮壓穩定在90,他的收縮壓有兩次低到了70,我們給她注射了大量生理鹽水。”
一個護工走了過來,一臉疲憊的上到了旁邊,感覺到了這小小病房裏面可怕的壓力。
“你當時在現場?”杜绮芳問了一句。
“是的,其實對你們來說情況還好。”護工一攤手,“屍橫遍野,生還者很少。”
“閉嘴。”陸歡喝了一聲,他很不讨厭這樣議論别人生死的“幽默”。
男子的精神似乎還好,沉靜的坐在病床上一直閉目養神,聽到有人進來,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陸歡,竟然微笑了起來:“我記得你,你是被我吓到的那個小醫生,現在緩過勁來了?”
“嘿,我現在可是救你命的人,你說我緩過勁來了嗎?”陸歡沒有生氣,之前被吓到的事情雖然丢人,但他還沒有到不能正視自己失誤的地步,淡然一笑對上男子。
“這是你見過最瘋狂的事情嗎?”男子問道。
陸歡微微愣了一下,點點頭:“是的。”
男子笑了,緩緩的道:“其實,這也是,我見過最瘋狂的事情。”
說着,嘴角牽動,露出一個很幹淨的笑容。
陸歡道:“不會讓你瘋狂太久的。”
“我也覺得應該這樣,這麽一個又粗又長的東西進到身體裏面,很不舒服。”男子挑眉。
對面的女子又笑了,陸歡和杜绮芳也想笑,可是他們笑不出來。
雖然這是一個樂觀的患者,但是眼下的情況并不好。
陸歡問男子:“你叫徐志強?”
“是的。”男子正色道,雖然歪着的腦袋有點惡意賣萌的嫌疑,但是眼睛的關切卻是一點做不了假的,“你是不是見過小靜了,她怎麽樣了?”
“她沒有事,估計休息一下就能走路了。你比較嚴重。”陸歡檢查來穿過他身體的鋼管,努力推斷着可能會損傷的部位。
“我們應該帶他們去做CT。”杜绮芳道,她知道陸歡有自己探尋人體内部的方法,但是異物的存在會幹擾他探查的結果。
“現在恐怕很難排進隊伍。”陸歡咬牙道,“X光那邊會好一些。”
兩個人小心翼翼的推着平車,被死亡連接在一起的病人吸引了太多的目光。
對面杜绮芳的檢查結果一樣并不樂觀,女人叫潘文婷,鋼管穿過了她的腹腔,卵巢和腎髒都有移位,但是相對來說,要比徐志強的情況好一些,腹腔的髒器要比胸腔擁有更多的搶救時間。
“你們兩個怎麽在這裏?”急診科主任從醫院外面走了過來,旁邊跟着十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陌生臉孔,似乎是其他醫院的醫生,有不少一中心醫院的醫生們陪同着,三兩成群,激烈的讨論着什麽。
陸歡和杜绮芳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捕捉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急診科主任選擇延後的手術,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他們卻不想這樣放棄機會。
陸歡道:“主任,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弄清這兩個患者情況,然後才能安排手術。”
急診科主任認出了陸歡,上次陸歡救了慕容飛燕,其實也算是解決了他的一個大麻煩,而且陸歡的醫術也讓他很佩服,有些猶豫的道:“這個嘛……”
那些醫生看過來,也被這兩個傷者的情況震撼到了,驚訝的張大了嘴就像上岸的美人魚,被剝奪了語言能力。
“有X光片或者CT嗎?”
溫和醇厚的男聲響起,陌生醫生中,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青年醫生突然開口。
這是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一張國字臉,五官棱角分明,目光有種讓人安定的魔力,舉止鎮定從容,白大褂光潔鮮亮的找不到一絲褶子。
他是那種不穿白大褂都能讓人感覺是醫生的人,溫潤兩個字就是他的代名詞,天生的長者風範,仿佛就是教科書上的名醫插畫走了下來,從打扮到風度都堪稱醫生典範。
雖然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但似乎是這些陌生醫生的領隊,他一開口,那些醫生的表情都鎮定下來,低聲議論着眼前的情況。
“翰流師兄!”杜绮芳驚喜的叫了起來,“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小師妹?想不到你在這裏。是導師說人手不夠,叫我過來帶人這邊幫忙的。”青年醫生看到杜绮芳,也露出驚喜的表情,“想不到一年不見,你又變漂亮許多。”
“問着半截病情又誇别人漂亮,來醫院泡妞的嗎?”
陸歡看到這個人就感覺到不喜歡,一個二十多歲的人裝那種長者風範其實是很燒包的事情,如果不是在這個場合,他一定要罵上一句“嶽不群”。
“陸歡,你别鬧,這是我師兄汪翰流,已經博士畢業了,以前幫過我很多的,年紀輕輕就是第二醫院的心外科主任,他醫術可好呢!”杜绮芳聽到陸歡的話俏臉一紅,怕陸歡誤會什麽似的趕緊解釋起來,然後一直陸歡,“他是長江學者,省醫科大學最年輕的教授,他還有過……”
“師妹,别替我吹牛了。陸歡是吧,我聽導師講起過你。”汪翰流對陸歡一笑,打斷了杜绮芳的介紹,她小臉上的驕傲讓汪翰流很滿意。
而且他确實優秀,而且覺得自己是唯一配得上這個美麗小師妹的人。
汪翰流對陸歡舉起了手,陸歡卻連擡手的意思都沒有,對于不喜歡的人他一向是懶得搭理的。陸歡懶洋洋的一擡眼,掃了汪翰流一眼,對着他連頭發用發膠固定的一絲不苟的腦殼發出一聲嗤笑:“你導師沒說我好話吧?”
“他說你很個性,果然如此。”汪翰流伸出的手在空中尴尬的立了一會,最後很不自然的變成一個舉手撓頭的動作,不鹹不淡的道,“我知道你很厲害,慕容飛燕的手術,就是我也不一定能成功的。”
“翰流師兄,你别說了,快看看這兩個患者吧。”杜绮芳趕緊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現在我們正要帶他們去拍X光片,别的輔助檢查也還沒做。”
汪翰流有些意外的看着急診科主任,意思實在詢問這麽複雜的病情怎麽還沒有拍片子。
急診科主任道:“這兩個病人的情況,有些複雜,我們人手不夠,所以我們優先……”
“現在我們的人來幫忙了,應該能可以處理了吧?他們都是最優秀的外科醫生,可以幫上很多忙的。”汪翰流一直身後跟來的醫生,大部分都是正當年的男醫生,穩定的雙手顯示他們拿起手術刀都是一把好手。
急診科主任有些猶豫。
雖然從二院有大批的生力軍加入,但是眼下的人手也不是多到他可以随意揮霍的地步,要不要立刻處理徐志強和潘文婷,不光是他們兩條性命,還有後面排隊等手術的其他患者。
“主任……”杜绮芳不安的搓着手。
看到她擔憂的小臉,汪翰流對跟自己來得醫生們使了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