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周大海、唐華清都過來了，陳立就想着順便到張浩然家拜年去，将他哥陳兵也一起拉上。
張浩然的老家，也住在市北郊，距離陳立的老家宅子，就隔兩條馬路，坐車趕過去，看到張浩然的老家院子，比他家要熱鬧得多。
張浩然給羅榮民當了這麽多年的秘書，雖然級别早就提上來了，但在老家說出來聲名不顯，聽上去似乎還是伺候人的職務，他年前調到金水區擔任常委、副區長，又兼任商東新區管委會常務副主任，在普通人看來，他才算是真正踏上仕途，才算是一個官。
張浩然不需要陪着羅榮民到穎河去赴任，到金水區任職還在熟悉過程當中，也是多年來難過一次回老家過年，大年初一，老家親戚都跑上門來湊熱鬧。
張浩然年少時，家境貧困，一度十分的艱難，還是陳桐這個外人熱心相助，幫着他家熬過難關，他對老家的親戚自然是态度冷淡，看到陳立拉着周大海、唐華清過來，卻似找到救命稻草，找了個借口，就走出牆頭蓑草枯黃的院子。
新潮銳置業從鴻基地産接手的那三百畝地，就在出張浩然老宅四五百米外。
這裏早年征了一大片地，原本要規劃建設煤炭機械工業園，還沒有引進幾家企業後，煤炭市場行情陡轉直下，大片土地就荒在那裏。
鴻基地産的那副地就是其中的一塊，也是市裏考慮要規劃出一片住宅配套區，所以将一部分工業園用地轉爲住宅建設用地，但除了拆除這整幅地所建的安置小區孤零零矗立在一角外，根本沒有哪家開發商進來開發住宅小區——這裏距離青泉主城區有六七公裏遠——在很多人看來，主城區再發展，也發展不到這邊來。
新潮銳置業接手的那副地，位于一座閘橋旁，陳立他們将車停下來，站在閘橋上往北看，浩浩蕩蕩的商江水，就在視野的盡頭，而閘橋下的這塊地用圍牆圍起來，長滿槁草，已經荒廢有兩年了。
“這塊地，怕是這兩年都用不上吧。”周大海感慨道。
商東形勢驟然，新潮銳置業爲了減輕大商地産的負擔，花三千萬接手這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地，周大海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
陳立微微一笑，說道，
“九九年全國煤炭價格陷入低谷，每噸銷售才一百四十，但随後就開始緩緩上升，到去年底已經回複了百分之二十。周叔是做煤炭的，應該知道煤炭價格回到這條線往上，就意味着青泉市大小近四百座礦井，差不多都能實現盈利了。要是零二年往後，煤炭價格繼續上漲百分之十，即便不再增漲——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以青泉市占全省40%的煤炭産量計算，意味着零二年往後，全市每年都至少産生三十億的溢出财富。而事實上，隻要國内的經濟增長速率能穩定在去年的水平，今後幾年的煤炭價格，應該還有30%左右的上漲，才能穩定下來。青泉市的投資渠道極窄，要是沒有一個池子，讓這些溢增的财富容納下來，就會擠到商都，擠到更遠、更繁華的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去……我跟孟學德沒有見過面，我就不知道孟學德等市委市政府領導，會不會坐看這些财富，從青泉流出去？而随着煤炭價格的回升，市地方财政收入也會随之快速攀升，而地方财政收入，總歸要投入到地方城鄉建設及民生事務中去。”
“你是說青泉市委市政府也會在北郊推動新區建設，以便青泉地方上能夠容納因煤炭價格回升而溢增的财富？但你要明白，青泉市好像這時候都沒有正式提出新區的規劃啊。”張浩然饒有興緻的問道。
談論到對将來幾年地方經濟及發展形勢這麽專業的判斷，周大海、唐華清都不怎麽能插上嘴了。
“大商地産投資基金，兩次募資都比較順利，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還是青泉這邊的投資出路成問題，”陳立說道，“即便這一屆市委市政府班子，想不到去推動相關工作，但大勢所趨，無非跟商東一樣，早兩年遲兩年的問題而已。而且青泉所溢增的财富，一旦有加速的區勢，到時候甚至可能會促使青泉的房價反超商都。到這時候，不管市委市政府有沒有想法，迫不及待想賺錢的開發商，都會推動市委市政府加快新區的規模出台跟開發建設。形勢真到了，速度會快得難以想象……”
“這也是你決定青泉大廈自持運營的主要原因？”周大海訝異問道，“你之前可沒有說得這麽明确啊！”
“我也是等零一年的經濟數據都出來了，才想得更明确一些。”陳立淡然說道。
周大海咂了咂嘴，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擡手就拍了兒子周斌一記後腦勺，說道：“你跟陳立學着點……”
“你讓陳立唬得一愣一愣的，倒礙着我了？”周斌牢騷道，讓旁邊挪了挪。
大家哈哈一笑，又決定到市裏看看青泉大廈的建設進度。
大商地産真正接手青泉大廈也才一個多月的時間，由于募資充沛，兼之大成建設既是投資商，又是建設商，胡國銘親自盯着項目的進展，大成建設在青泉的分公司，是全力保障青泉大廈的後續建設。
外立面施工、設備安置、内部公共區域的裝修，以及裙樓最終定名爲新潮銳城市廣場的購物中心裝修及運營方案，都已經陸續出爐，就等年後三頭齊進，加快建設進度。
也并非隻有新潮銳置業一家看好青泉的中高檔消費潛力，王曉靜這一個多月，馬不停蹄的跟國内外知名快銷品、餐飲連鎖、娛樂設施品牌接觸，已經簽下三十多份合作意向書，甚至有七家商家，包括一家高規格影院、一家量販式KTV，最快年後也會同時進場施工。
青泉大廈，與青泉市兩座大型百貨賣場緊挨着，陳立他們即便不看去年下半年的地方經濟數據，就是站在街邊，也能感受到青泉市此時的消費購買力，比去年這時候，明顯要提高到一大截。
周大海、唐華清他們，對新潮銳、對大商地産未來發展的形勢，還是有些忐忑的，但上午這麽一走，聽着陳立與張浩然風輕雲淡的聊天，心裏卻也平靜下來。
時機可能會拖慢一兩年甚至更久，但陳立是以地産投資基金的形式，進行募資，然後再接手青泉濠庭、青泉大廈，無論是新潮銳置業還是大商地産投資基金下屬的大商地産，都沒有什麽債務，後續的建設資金又有保證，又有什麽好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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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大家簡單的聚了聚，年初二一早，陳立就随家人趕回商都。
老爺子沈敬堂住在老大沈興邦家裏，加上初二是外嫁女兒回娘家走親戚的日子，四家人就都聚到老大沈興邦家裏吃飯，年初三沈建紅再專門爲沈彤出國留學請客。
沈彤原本可以在國内讀完本科之後，再出國讀研究生，但沈建紅就一個女兒，還指望沈彤以後能接她的班，或者在國内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婿，擔心沈彤讀完本科之後再出國，到時候思想更成熟了，就未必願意聽她的話回國發展，這才催促沈彤，這時候就出國先渡一年金、強化一下口語就回國來。
出國留學本是高興的事情，兩個舅舅、大姨以及舅表哥、表姐、姨表哥都包了大紅包，沈彤卻興趣缺缺。中午吃過飯，其他人都留在家裏打牌，她拉着陳立去逛街。
沈彤說是要将中午收到手的紅包都花掉，但在銀都、東方大廈、中山路百貨逛了一大圈，卻什麽東西都沒有買；雖說年初六就要動身去英國，沈彤卻還什麽東西都沒有準備。
陳立給沈彤買了一台戴爾的筆記本，就開車回大舅家，剛推門走進樓下的會客廳，就見他爸、他媽以及陳兵、趙靈珊以及堂哥陳偉民、陳偉業他們小一輩人，都沒有在書房或棋牌室裏的打牌，而氣氛沉悶的坐在客廳裏，連話都不說。
陳立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問道：“怎麽，姥爺、大舅他們人呢，這才四點鍾，你們怎麽不打牌了？”
“……”陳兵指一指隔壁門緊閉的書房，示意其他人都在書房裏談事情。
大概是聽到陳立、沈彤他們回來，這時候大表姐沈瑩從裏面打開書房的門，神情複雜的跟陳立說道：“你姥爺讓你進來。”
陳立這時候頭大如麻，大表哥沈偉民、二表哥沈偉業都在外面的客廳裏候着，江波與沈彤卻在書房裏，跟大舅、二舅、小姨他們談論事情，他掰着腳趾頭也能明白，因爲羅榮民的突然調動，隻要今天談到國邦地産未來的發展，沈家人内部壓抑好幾天的埋怨以及矛盾，就有機會引發出來；其他人在書房裏，必然是談論國邦地産的事情。
“我一個小孩子，我還是跟我哥、偉民哥、偉業哥在外面聊天，不耽擱你們大人談正事。”陳立聳聳肩，轉身就想逃出去。
“陳立，你進來，”老爺子在書房裏發話道，“還有陳桐、建萍、偉民、偉業、陳兵，你們都進來。國邦地産，不管你們有沒有出資，大家都是有摻一份的，這時候也都進來聽聽。”
陳立沒有辦法躲，硬着頭皮走過去，剛進書房，就看到江波看過來的眼神頗爲不善，陳立心裏叫冤，江波跟大表姐沈瑩鐵硬是誤會老爺子這次是要指定他進國邦地産了。
陳立不怎麽跟大舅他們這邊接觸，但知道江波、沈瑩在國邦地産一直以接班人自居，他們甚至都在防範他哥陳兵，怎麽可能高興看着他加入國邦地産？
“大舅你這書房，裝修得很豪華啊……”陳立岔開話題，打量起中外混搭的書房外，酸枝木書案，書案前是會客廳，兩排雙人沙發、兩張單人沙發，再加一張從拖出來的老闆椅，圍着一張水墨紋的大理石茶幾。
姥爺、大舅、二舅、小姨、小姨夫、沈瑩圍着茶幾而坐，江波坐在沈瑩身邊的沙發扶手上。
江波心裏再不高興，但這時候更多人進書房談事情，也是拉了拉沈瑩，示意她給大姨夫陳桐讓座——沈瑩卻不樂意，将江波的手打開，還是老爺子嚴厲的盯過來，才不情不願站起來，将單人沙發讓給陳桐，其他人就隻能站着說話。
沈彤剛才還在爲出國的事情煩惱，這會看到書房裏壓仰的氣氛，吐了吐舌頭乖巧挨着陳立而站，也不說話。
也沒有接陳立剛才的話茬，沈建紅直截了當的說道：“現在國邦地産銷售嚴重滞後，我們要從自身找原因。陳立再有半年就畢業了，他之前又早就在新潮銳置業工作了那麽久，索性年後就直接進國邦地産，加強是這一塊的工作。新潮銳置業的營銷成績，大家都是看得到的，這裏面就有很多是陳立的功勞……”
陳立恨不得脫雙鞋子，将小姨她的嘴巴給塞住，他現在吃飽了撐着，去摻合國邦地産這攤子事，苦笑着說道：“我在新潮銳置業，一直都是實習，沒經驗的。我要去國邦地産，誰會聽我瞎指揮啊？”
沈瑩卻不愛聽小姑沈建紅的話，說道：“國邦花園銷售滞後，是有原因的，無論哪家企業将商品房建到商東去都不好賣，這不能賴到營銷上來。”
目前國邦地産的營銷事務，就是江波在負責，沈建紅将問題歸結到營銷不力，又要将陳立拉進來加強營銷這一塊，說白了就是要将江波将這一塊事務讓出來。
江波平時表現得謙遜溫良，但涉及到自己的核心利益，也絕不會退縮的，他根本上就不願意陳立進國邦，更不要說陳立進國邦就直接取代他，語氣也尖銳起來，說道：“房子賣不出去，主要還是當初将啓動項目放在商東的決策出了問題，要不是最初小姨、小姨夫鐵闆釘釘的說羅榮民肯定接任市長，肯定會推動商東新區的開發，我們在主城區拿一塊地，絕不會像今天這麽被動——這個決策原本就應該扭轉過來，不應該繼續瞎賭了。偏偏又是小姨你主張去年底花血本在商東新拿了一塊地，把手裏的現金都花出去了。”
“要不是這塊地拖累，國邦花園即便銷售慢一些，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現在怎麽就把責任推我們頭上來了？”沈瑩氣鼓鼓的接着說道。
沈興邦制止女兒繼續說下去，問沈立青：
“立青，你與張浩然的關系不錯，張浩然又到金水區任職，你找張浩然問問，國邦地産有沒有可能将這塊地退回給金水區？”
“這個恐怕有難度，張浩然剛要金水區任職，還做不了這麽大的主。”沈立青說道。
“剛才說是要将大家召集起來群策群力，現在連句話都不敢去問，這算什麽？——要是姥爺還在任上，哪有這麽費勁的事？”這些年來沈建紅在外人面前，就不夠尊重沈立青，連帶沈瑩現在對沈立青說話，都毫無顧忌。
沈立青叫沈瑩這一頓諷刺，氣得臉色鐵青，卻又沒有辦法，跟一個晚輩鬥氣，掏出煙，說道：“我出去抽根煙。”借口抽煙，就走出書房。
沈建紅臉色也是氣得發黑，但也不好當着老爺子的面發作。
陳立朝老爺子攤攤手，就大表姐這樣的臭脾氣，受江波指使着在國邦地産當攪棍，他也是束手無策。
陳立與沈彤也走出書房，看到小姨夫沈立青站在大廳外的台階前點煙，手都還氣得直抖擻，幾次都沒有打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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