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姥爺沈敬堂讓江波接去商都過年了，陳立回到青泉，是直接趕到位于青泉市北郊的爺爺奶奶家裏，也是他真正的老家過年……
這是陳桐的父母家，是普普通通的農民出身，但培養出三個還算有出息的兒子。
陳桐是家裏的老大，學醫跟沈建萍結婚之後，就在市區安了家；陳桐下面還有兩個弟弟。
小弟陳滿在市人事局工作，才四十歲，說是處長，其實才是個副科級幹部，在青泉也算是有頭有臉，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都讀初三。
二弟陳标很早就下海了，在市裏開了一家煤機配件的門市部，也是生了兩個兒子。老大陳誠跟陳立同年，月份還要小兩個月，當時考取的是中專技校，早已經從煤炭技校畢業有三年多了，跟着父親陳标在門市部裏幫忙；老小陳育要比陳立小幾歲，這時候正在青泉市一中讀高二，成績還不錯，目标也是要考上中大。
雖然都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人家，在零二年的青泉，兩家也是活得滋潤。
兩家這兩年都在市北郊建了三層的小洋樓，兩棟小樓并排，院子也連在一起，顯然頗爲氣派——老宅子還留着，目前是作爲老大陳桐在郊鄉的家業，逢年過節，陳立他一家也都會住在鄉下。
陳立趕到市北郊的老宅子裏，看到陳兵跟嫂子趙靈珊早已經過來了，四個堂弟堂妹，熱鬧非常，老媽沈建萍跟兩個嬸嬸在廚房忙活，一家人簇擁着老頭老太太聊天。
陳兵作爲老陳家的老大最先結婚，今年過年正是被逼生孩的時候，就連陳誠、陳立也被催着現在可以找對象了。
吃過年夜飯，新年的鞭炮響起。
陳兵踏着滿地的紅紙屑，走到剛剛在院子裏燃放鞭炮的陳立面前，問他羅榮民的事情。
下午江波回青泉接老爺子沈敬堂的時候，陳兵當時也在，順道聽他說了一嘴，隻是晚上人多不合适，就沒問陳立具體的情況。
羅榮民的突然調離，影響的不單單是新潮銳，連國邦地産受到的牽連更大。
趁着羅榮民風頭正勁，沈立青也跟着當紅之時，沈興邦他們也以爲抓住最重要的機遇，在國邦花苑銷售還沒有達到三分之一，他們花二千一百萬，将位于東山華府與國邦花苑之間一塊九十六畝、占地面積約六萬四千平方米的地塊拿了下來，計劃将國邦花苑擴大成一個中型樓盤。
國邦地産最初的啓動資金，隻是沈興邦、沈建國、沈建紅三兄妹湊出來的一千萬，之後又增資到一千五百萬，補充流動資金，這次又從銀行貸了一千五百萬款，才勉強吃下那塊地。
他們原本也是賭商東新區的開發建設年後就會大幅度提速，到時候國邦花苑加快建設，緊鄰的新潮銳置業開發的東山華府以及北面碧沙置業開發的碧沙花園建設速度都不慢，三座小區緊挨着東山鎮的西側，零二年底就形成一片相對成熟、成規模的住宅社區，後期的銷售價格與銷售速度必然随之提升。
沈興邦想着隻要多支撐半年，等銷售提速就能解決掉資金壓力的問題，誰知道羅榮民妥妥的商都市副省級市長，因爲省委書記一次臨時談話就落了空，商東新區的形勢也驟然逆轉。
“消息傳出來，大家都有些發蒙，前天公司放年假，開最後一次會，小姨也到場了，氣氛就有些僵，”陳兵點了一支煙，皺着眉頭說道，“大舅、二舅明面上沒有說什麽，但私下裏還是有些埋怨小姨夫，之前将情況說得太樂觀了，以緻公司現在變得這麽被動。今天，江波在姥爺面前，有些話就說得更露了……”
見陳兵這麽說，陳立就想到了是怎麽回事。
大舅他們将籌碼都押在商東，他們判斷形勢的消息源，一個是小姨夫沈立青，一個就是新潮銳這邊的動作，雖然他沒有搭理那邊，也相信小姨夫沈立青不會多嘴，但無論怎麽說，大舅他們心裏認定，是從他們這邊确認羅榮民必然會在年後接任市長、加快推動商東新區的開發建設。
現在突然出了這麽大的變故，他們表面上不能将責任推過來，内心必然會有所埋怨。
至于今天江波到青泉來接姥爺，又在陳兵面前将話說得比較露，是不是有什麽企圖，陳立也沒有當面見到江波，也不好判斷什麽。
隻是這時候也不便深聊這個話題，陳立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情勢沒有想象那麽惡劣，頂多拖上三五個月，省委、市委對商東新區的态度就會明朗化，大舅那邊，未必連三五個月都拖不起吧？”
“目前的房屋銷售不是很理想，回款僅僅能維持日常運營，三五個月或許能撐下去，但心裏踏實不下來，”陳兵說道，“我還以爲大舅、小姨找你說過這事呢。”
“商東形勢要不行了，新潮銳置業不得第一個遭殃，”陳立微微一笑，說道，“不過他們沒有第一個找我問情況，估計心裏也正怨被新潮銳的動作給誤導了呢。他們啊，什麽時候能真正承擔起責任，不會随便将責任推給别人，才算是真正能有能耐呢……”
“沈彤年後就要出國，小姨年初三爲這事請大家吃飯，你有時間過去？”陳兵問道。
“啊？”陳立這才想起來沈彤今天在電話裏跟他吞吞吐吐沒有說的事是什麽，沈彤讀的這個專業，是中英聯合辦學，到大三可以選擇到英國讀一年，再回到中大讀完最後一個學期畢業。
這是陳立一早就知道的事情，但這一年多來，他都忙成狗，都把這事給忘了幹淨，沒想到年後沈彤就要去英國讀書。
話說，沈彤去英國讀書的禮物，他都沒有準備。
“我年初二就回商都，肯定要去吃飯的……”陳立說道，他想着年初二就趕回商都，可以帶着沈彤去挑選禮物。
“那就都年初二回去吧，爸媽也可以在我那裏住兩天。”陳兵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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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必要的那些拜年電話外，陳立也是等陪老人家看過春節晚會之後，才有工夫回自己的房間，去看一連串的拜年信息。
陳立悄悄地給何婉撥過去電話，沒想到剛響了兩下就被何婉接住了。
“忙好了？”何婉好像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又好像專門等陳立電話一般。
“恩，剛躺下，你怎麽還沒睡，家裏還好吧？”陳立側躺着身子，将電話帖子臉上，壓低了聲音說道。
何婉那邊很安靜，曦曦應該已經睡下了，這會兒她還不睡，除了等陳立的電話，似乎也沒别的事情：“恩，挺好的，陳總新年快樂啊，給你拜個年，還要你打來才能說。”
“你可以發短信嘛！”陳立笑着說道。
“短信和親口說能一樣嗎？”
每次跟何婉說話的時候，陳立都覺得無比的放松，一聽到何婉的聲音，整個人都變得懶洋洋的：“我這也是剛才閑下來能跟說會話，之前十幾通拜年電話都是勿忙說幾句，沒什麽誠意，相信你也不想接。我想啊，現在要是能抱着你睡就好了，一睡就是睡兩年。”
那邊何婉似乎也有些動情：“真要睡兩年的話，那還不把你美死了。”
“美死我也樂意。”陳立小聲地笑着。
“貧嘴！什麽時候回商都？”何婉問道。
“應該是初二那天吧，姥爺在商都，到時候我們全家都要過去。”
“哦，我在家裏多待幾天，到初六再過去。”何婉輕易不回家，母親又是剛剛病愈，在家多呆幾天也屬情理之中……
兩個人電話打到發燙，直到何婉那邊自動關機才罷休，陳立也将手機放在書桌上的插排上充電，回到床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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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何婉電話聊得太晚，第二天還在睡夢裏，就聽到院子裏汽車喇叭按得啪啪響，接着就聽見周斌、趙陽以及周大海的聲音，還有趙晨、唐華清的聲音。
陳立聽得頭大無比，沒想到他們都趕到老宅子這裏拜年，想必是周大海才能想出這樣的鬼主意來。
陳立拿起手機，看才八點鍾，他才睡不到三個小時，恨不得裹起被子，将周大海踢出院子去。
老宅子這邊沒有接上暖氣管，連空調都沒有裝，隻有取暖器，但睡覺前已經關上了。這時候屋裏冰冷一片，陳立縮頭縮腦的從被窩裏鑽出來穿好衣服，看到周大海、唐華清在空蕩蕩的客廳裏，跟他爺爺、他爸還有陳兵在聊天。
他爺爺壓根搞不清楚狀況，有人提着禮物上門來就聊得很開心；他爸以及陳兵都是一頭霧水，知道周斌跟陳立是同學，但周大海在青泉市也算是有兩三千萬身家的大戶，大年初一一大早真就這麽無聊，跑到他家在郊鄉的老宅子來竄門？
“呦，周叔怎麽這麽早過來給我爸拜年啊？”陳立笑着打招呼道，也不管唐華清笑着站起身要過來打招呼，他就拿起毛巾、牙刷、茶水杯，先去院子裏打井水洗漱。
周斌又騷包的将那輛奔馳開過來，他堂弟陳誠正湊到奔馳前，跟周斌套近乎。
陳誠剛拿到駕照，正磨他爸年後給買輛車，但零二年随便一輛轎車都要十幾萬，即便陳立二叔家過得比較滋潤，但也未必舍得花這個錢。
周斌直接将車鑰匙丢給陳誠，讓他随便開着玩，倒是他二叔、二嬸小跑過來，要将車鑰匙從兒子陳誠手裏搶回來，就怕陳誠開車出去，不小心将車刮花了，補塊漆就要好幾萬。
陳誠拿到駕照後，連陳兵年前開回來的那輛二手捷達都愛不釋手，現在撈到開奔馳的機會，哪裏會聽他爸媽的勸，已經先一步鑽進車裏，将車開出院子。
二叔陳标拿兒子沒有辦法，掏出中華，進屋裏給周大海、唐華清發煙……
陳标對唐華清不熟悉，但他是做煤機配件的，早就知道周大海的大名。
周大海目前在青泉煤炭圈算是風生水起，别看才兩千萬的身家，但在青泉這個圈子裏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周斌開的那輛奔馳，在青泉也是極有名氣，讓别人誤以爲周家父子得有上億的身家。
陳标卻是不知道周大海這麽大的老闆，怎麽大年初一就跑到老大家的老宅子裏來拜年，然而他知道周大海，但周大海卻不認得他，他也隻是硬湊過來說話，巴望着能從周大海手裏接幾筆單子，今年就能活得很滋潤。
随着煤炭行情的好轉，陳标的煤機配件門市部，去年的生意也非常好做，聽他昨天炫耀的語氣，零一年得賺到有小二十萬，隻是他這點身家，在周大海面前又根本就算不了什麽。
陳标在周大海、唐華清面前，也實在找不到什麽話題，看到陳立跟周斌、趙陽他們進屋，就勸陳立畢業後直接回青泉，跟着他一起做煤機配件的生意：“陳立，你再有半年就畢業，千萬不要去政府或者國企，那實在沒有什麽出息。你叔今年就打算正式注冊一家公司，你學經濟的，你就直接過來幫你叔。周總這邊要是再能幫襯兩把，不比做什麽都強？”
“好啊。”
陳立心想他二叔昨天之前壓根都沒有這個念頭，這會兒無非是看到周大海莫名其妙的跑過來拜年，或許才突然聯想到他姥爺沈敬堂在煤炭圈子裏的根底是真正可以利用的。
這反應也實在太慢，也多少有些勢利了。
陳立知道他二叔是個算計精明的人，隻是笑呵呵的敷衍道。
“你小子不要敷衍我。”陳标看陳立說話不嚴肅，拿起空煙盒就丢過來。
“陳立已經在省城的一家地産公司上班了，你這邊不要指望陳立能幫上什麽忙；陳誠現在幹得也不錯啊。”陳桐知道老二有些小算計，但自家兄弟隻要做事不太過分，都能盡心照顧父母，也沒有必要計較太多，這時候反而怕老二真給小兒子陳立忽悠了，忙說道。
陳桐、沈建萍這時候也隻知道陳立是在新潮銳置業做營銷策劃，更具體的事情不知道，也沒有問，因爲他們根本就想象不到那個層次上去。
誰知道新潮銳置業淨資産已經有四個億，誰又能想象陳立持有新潮銳置業70%的股權？
誰又能想象，青泉市的首富，就出在他們家裏？
周大海、周斌他們也隻是笑笑不說話，就想知道陳立這樣的身家，在他家人面前到底能藏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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