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很快就拐進了市人民公園旁的一條小巷子裏停下來。
巷子兩邊都是自建房,沈敬堂退休後,也是在這裏建了一棟的二層小樓,獨家的小院很是清靜,沒事伺候下花草,公園溜溜彎兒,日子也過的自在。
陳立下車,看到他兩個舅舅的奧迪就停在前面的巷道裏,隔着栅欄,看到大表姐跟江波在院子裏的說話。
大表姐與江波已經定過婚,而是江波是入贅大舅家,這次一起回青泉市來過年。
看到陳立他們下車,江波與大表姐跑過來,幫着提年禮。
小姨沈建紅很高興江波過來幫忙拿東西,随口問起他們裝修公司今年的經營情況,前段時間剛聽說過來,他們也參與了銀杏花苑的商鋪裝修。
“嗨,别提了,托了熟人也找了關系,最後就撈着了一家飯店的小活兒,前後忙了倆月,才掙了個幾千塊的辛苦錢。小姨你是不知道,那地方現在可紅火了,就我裝修的那家飯店隔壁,新開了家網吧八百平。可惜當時就想着跟小區這邊打招呼了,但那家網吧老闆是自己确定的裝修公司,聽說是個年輕小夥子,要是能接下這個活兒,今年就要好過多了……”江波又一道沒一道的抱怨着,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酸意。
沈建紅聽的津津有味,陳立也不吭聲,心想着要不要先回家一趟,打電話到家裏,才知道他爸媽正在趕過來的路上,在電話裏他先被訓了一頓……
走進大廳,就隻見大表哥跟二表哥領着孩子在玩兒,大過年的飯店都關了門,兩個舅媽和表嫂們都在廚房裏忙活年夜飯,也沒看到姥爺。
陳立就往後院花棚去,老爺子風風火火了一輩子,退休之後反倒做起了修身養性的活計,在後院裏養了滿園的盆栽,雖然已入了深冬,不過院子頂上都加蓋了陽光闆,老爺子平日無事,又專程做了保暖篷,一院子的盆栽冬日裏也瑩綠一片,幾盆臘梅,水仙也開的花枝招展。
見大舅、二舅坐在凳子上聊着什麽,老爺子坐在一邊正在修剪一棵半人高的鴨掌木,陳立走過去問候了一聲,大舅、二舅便收住口,陳立笑着問:“你們在聊什麽啊,我都不能聽?”
“你小孩子亂打聽什麽?”
陳立無趣的走開,回到客廳裏看沈彤逗弄着大表哥家五歲的淘氣小男孩兒,推翻了二表哥家四歲的小姑娘,
過了會兒小姨夫沈立青走過來,對陳立道:“老大、老二他們聽說了雁鳴湖那邊即将改建的消息,籌劃着想開家地産公司,動員你小姨一起參與進去,你小姨還在猶豫着呢。你覺得這事兒怎麽樣?”
兩個表哥在旁邊聽着都看了過來,陳立笑道:“我能有什麽看法,再說了這麽大的事小姨怎麽會聽我的呢?”
大表哥坐了過來說道:“姨夫,雁鳴湖那邊最近動作不小呢,我聽小姨說你不是去了規劃委,現在整天市政府出入的,擡頭就能見到領導,上面對這事是什麽态度,透露點消息呗。”
陳立想起大表哥是在市裏城建局工作,兩個舅舅的消息肯定也是從大表哥那兒聽來的。
沈立青笑道:“我就負責做規劃設計,這東西什麽時候都是在調整中,真有什麽動靜,你們城建局肯定知道,怎麽還要來問我?”
陳立暗笑,沈立青肯定是沒少被小姨追問,不然以他的性子,一時半會也回不出這麽圓滑的官腔來。不過雁鳴湖的事沒有具體參與,也真是分不出跟以往的區别來。
沈彤坐着無聊看着時間還早,就拉着陳立出去找周斌、趙陽……
剛要出院子,就聽見身後有人叫陳立名字,陳立回頭看卻正是老媽沈建萍騎着自行車過來。
沈建萍四十出頭,穿了件黃色的呢子大衣,圍着條印花的絲巾,在醫院幹了多年的護士,與姐姐沈建紅刻意的雍容相比,身上處處透着幹練。
沈建萍走到跟前卻又隻當沒看見陳立,跟沈彤打着招呼,沈彤親熱的挽起沈建萍的胳膊,
陳立嬉笑着上前接過母親沈建萍的自行車,沈建萍才沒好氣的說道:“你這臭小子還回來幹嘛?有本事你過年都别回來啊!”說着就要伸手來揪陳立耳朵,被陳立躲了過去。
“你怎麽自己過來了?我爸和我哥呢?”陳立問道。
“你爸過年值班,你哥那邊也還忙着呢,都得遲會才過來。”沈建萍道。
陳立的父母都在青泉市中心醫院工作,父親陳桐是青泉市附屬醫院的外科主治醫生,母親沈建萍是附屬醫院婦産科護士長,有心就近照料老人生活,可大部分時間也是忙的有心無力。
哥哥陳兵是青泉煤業集團的宣傳科員,過春節少不了要陪着單位領導去作慰問,不到晚上肯定是回不來的。
看老媽兩手空空,陳立心知肯定是趕着從醫院過來忙忘了,就這麽進去肯定又少不了惹來舅舅們的冷嘲熱諷,便把自行車停在門口,讓沈彤開車一起去找超市買了些年禮提着回來。
臨近飯點,沈建萍正跟陳立的兩個舅舅、小姨聊起大哥的婚事,陳立父親陳桐跟大哥陳兵才前後腳過來。
陳兵今年二十五歲,有個談了四年的女朋友叫趙靈珊,之前跟陳兵一樣都在青泉煤業集團上班,兩人感情一直不錯,去年就開始談婚論嫁,隻是女孩兒家是商都的,後來又調動工作去了商都,女方家想讓陳兵在商都那邊買房子,最好是也能到商都去工作。
這事倒不是什麽大事,陳立父母這邊早就給陳兵預備下了婚房,隻不過是在青泉這邊,就算要去商都買房子,大不了把這邊的房子賣了,家裏再湊一湊在商都買個一七八十平的房子也不作難,難就難在了陳兵這裏,偏偏陳兵也是個要強的脾氣,參加工作之後,就很少再跟家裏張口要過什麽,陳兵自己不吐口,誰也拿他沒辦法。
陳桐過去跟老爺子打了個招呼便坐了下來,招了陳立過去問陳立在商都實習的事,怎麽搞到這麽遲才回來。
陳立隻說年底安排了值班,搪塞過去不願細說。
沈定國在旁邊對陳桐道:“妹夫啊,我跟咱大哥和小妹商量着想要開個地産公司,小立馬上就該畢業了,陳兵對象家也想讓小兵到商都那邊發展,你幹脆讓陳兵和陳立都過來幫忙得了,咱還能虧待了自己的孩子。”
陳桐搖頭笑道:“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自己決定好了。都這麽大的人了,總讓大人看着算怎麽回事?”
沈興邦笑道:“唉……妹夫啊都幾十歲的人了,這拗脾氣怎麽就改不過來,現在的大夫,随便上台手術拿個紅包,再加上推銷醫藥公司的回扣,一個月都輕輕松松上萬。你現在好歹也是附屬醫院外科的主任醫師,稍微變通點别說陳兵了,連陳立也婚房也都買好了。還有你家這倆小子也随你,個頂個的拗。”
“對,尤其是這個小的,我上次就讓他來我公司幫忙,他倒好堂堂中大的學生跑去售樓處賣房子,都不來跟我幹。”沈定國看着陳立搖頭道。
陳立坐在一邊聽着直笑,根本就不接這話茬,他了解父親陳桐的脾氣,尤其不喜鑽營倚靠,更是秉承了醫者心胸,決不屑于在手術台上收禮拿回扣,不然當年也就不會出手救下當時還什麽都不是的張浩然了。
果然陳桐聽了不置可否。沈建萍坐在一邊眼睛在陳桐、陳兵和陳立身上掃了一遍。終究是歎氣道:“我家這是一窩犟脾氣湊到一起了,都十幾年了,我也不指望老陳爲了多掙點錢,幹些讓他心裏不痛快的事,可小的不懂事,你倒是說說啊,他倒好跟沒事人似的,連句話也沒有。”
正好端了菜出來的大舅媽周秀芹拉着陳兵道:“我這大外甥,要學曆有學曆,要長相有長相,還愁找不着女朋友?那家人也是亂糟糟的事忒多了些,不行了回頭大舅媽再給你介紹個一個。”
陳兵讪笑着敷衍過去,沈建紅卻撿起了沈建萍的話頭說道:“我家這倆也好不到那裏去,以前在規劃局裏機會少,現在去了市裏的規劃委,還是那副老德行,讓他出去走動一下,跟要他命似的,”
“你當規劃委多清閑嗎?前段時間搞那份雁鳴湖的規劃方案,我都幾天幾夜熬着,張秘書長愛人好不容易請假過來,他硬是忙了一個多星期都沒回家,工作都忙不過來,還有心思應付你?”沈立青皺着眉頭說道。
沈建紅白了沈立青一眼,沒有接話,沈興邦和沈定國反倒幫沈立青在旁邊打起了圓場,直說小妹夫如今也是領導身邊的人了,讓沈建紅平時也多關心着點。
沈建紅一邊應承着,又指着沈彤說:“立青工作忙也就算了,還有我這丫頭也不是個省心的人,你們不知道他有個同學,聽說還是張市長家的外甥,追她都追到家裏來了,人男孩兒長的白白淨淨,家勢又好,各個方面跟咱們彤彤都挺合适,可這丫頭死活就是不願意。”
“張市長?你是說張偉任,以前金水區的老區長?”沈定國道。
“對啊,就是張偉任家的外甥,我都打聽清楚了張市長自家是個女孩,小輩兒裏就這一個男孩,你說這孩子以後的發展,張市長能不上心嗎?那孩子現在都還沒有畢業,就已經在地産公司裏當總裁助理了,拿兩萬的月薪,公司還給配了專車,這在我們那個年紀都是難以想象的事情。再說,都是年級差不多大的孩子,看看人家,再看看咱們自己家的孩子……”沈建紅啰嗦說着。
沈興邦與沈定國聽與張偉任有關,立時都有了勁頭,一邊附和着開導起了沈彤。
陳立旁邊看着,心中暗道,這情景要放在以前,肯定是要抓着小姨夫數落,現在小姨夫也算是揚眉吐氣了,倒是兩個舅舅處心積慮的把姥爺接到商都,想搭上羅榮民這條線,結果卻是小姨夫調去了羅榮民直接負責的市規劃委,隻怕心裏也舒服不到哪兒去。
沈建紅嘴上都是抱怨,可誰都看得出,這會兒說起沈立青也是帶着得意,又拿出了劉牧楷追沈彤的事,今天在兩個哥哥這兒算是掙足了面子。
陳立小聲的跟沈彤開玩笑道:“劉牧楷沒有少往你媽跟前湊啊——看這意思,你媽是硬要綁着你同意這門親事啊。”
沈彤無力的吐了口氣道:“我媽要是再早生個幾十年都能去當特務了。”随即又捏着拳頭小聲道:“我是甯死不屈。”
陳立心裏揣測劉牧楷與方義新之間的關系。
方義新背後的方龍集團在洛城政商兩界盤根交錯,勢力龐大,要來商都地産界插一腳不可能不與這邊的政界打招呼;小姨口中劉牧楷進了地産公司,應該指的就是方義新的公司了;上次在羅榮民辦公室裏,金水區的區長陳宏昌話裏話外都在替方龍集團争取,張偉任以前長期在金水區任職,陳宏昌可以說是張偉任的嫡系,這些事情都說明了,方義新在商都尋找強力支援,就是劉牧楷的舅舅張偉任。
換作以往,陳立與方義新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是方龍集團有意介入雁鳴湖環境改造及國棉廠地塊開發,陳立都沒有想到要阻攔什麽,但在考試捉蔽這件事發生過後,他就絕不會再讓方義新、劉牧楷這些人好過!
他要是一個普通學生,要是周斌沒有提前發現他們的下作手段,他未來的人生就會被他們這些下作手段生生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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