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聽到動靜,就過來看看。”孟檀音對宋皎皎的惡劣态度毫不在意,仍是關切地道,“你,還好嗎?”
見宋皎皎在滿地的碎片邁步,驚聲道:“哎,你看着點兒腳下啊,有碎片!”
“誰要你貓哭耗?多管閑事!我好不好關你什麽事?”宋皎皎見宋奇峰在場,越發的肆無忌憚,大聲道,“看見你就心煩,你給我出去!立刻!馬上!”
“沒想到,你這麽讨厭我……”孟檀音一愣,幽幽說了一句,随即無奈地笑了笑,扶了扶額頭,“好好好,我這就出去,你别生氣了。”
宋奇峰見她臉色發白,心微微刺痛,不由開口道:“夷光……”
宋皎皎對孟檀音的關心毫不領情,幹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滾!”
“就走。”孟檀音說着,恹恹轉身,對宋奇峰勉強一笑,“勸着點兒。”
宋奇峰覺得孟檀音這一笑特别虛弱,又格外意味深長,神情複雜地點點頭,叮囑道:“你好好休息。”
“知道了。”孟檀音随意地擺擺手,表情敷衍,感情欠奉。跟方才應對宋正明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
宋奇峰先前不覺得,現在陡然留心起來,很輕易就發現了這兩年的冷待疏遠,夷光當真是不大在意自己了。
再回想起兩年前的相處,越發覺得區别很大。
那時候宋夫人還沒有冒出撮合兩人的奇思妙想,兩人還純然地做着兄妹,兄友妹恭,十分親近。
夷光偶爾還會跟他講一些瑣事,包括一些小煩惱,比如又考砸了,比如長智齒了,比如在桌洞裏發現了不具名人士的情書,不知道是不是惡作劇。
之後就疏遠了,因爲那個沒有拿到台面上說的婚約。最初是他單方面的,她一開始不知所措,碰過幾次壁之後,就悄無聲息地拉開了彼此的距離,漸漸到了見面隻點頭緻意而無話可說的地步。
到了現在,她看到他的時候,眼隻剩下一片平靜,曾經的倉惶、委屈、希冀,都盡數斂去了。夷光能放開,照說他該高興才是,可這心裏,爲什麽會覺得空蕩蕩的呢?
“峰哥哥,”宋皎皎看着宋奇峰陡然泛起郁色的臉,心一沉,關心地問道,“你怎麽了?”
“沒什麽。”宋奇峰搖搖頭,邁開長腿,跨過滿地的碎片,走到宋皎皎跟前,直視着她的雙眼,“皎皎,你告訴我,夷光受傷,你真的是失手?”
“當然是失手,難不成我還能故意推她?”宋皎皎被他冷厲的目光注視着,心跳如鼓,幾乎要以爲他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臉上卻流露出委屈傷心,“峰哥哥,你不相信我?”
“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嗎?”宋奇峰淡淡道,宋皎皎是有些任性,卻不是個膽大的人,更遑論兇殘地罔顧人命了。
他隻是沒想到,元伯會幫着宋皎皎封鎖消息,還給大宅的幫傭下了封口令。
宋皎皎很清楚這一點,欺騙宋奇峰,她心也不好受。她垂下眼簾,掩去眸的複雜:“那你幹嘛這樣問?”
“皎皎,你還不明白嗎?我相信你沒用,問題是夷光相信你嗎?爸媽相信你嗎?”宋奇峰歎了口氣。
宋皎皎憤然道:“那她想怎麽樣?讓我跪着給她道歉嗎?這樣她就能相信了?大伯父大伯母就能相信我了?”
“胡說什麽!女兒膝下亦有黃金,誰讓你跪?”宋奇峰輕咳兩聲,“三萬字的檢讨。”
“什麽?”宋皎皎難以置信地看着宋奇峰,“峰哥哥,你在開玩笑嗎?我哪兒會寫那種東西啊,還三萬字!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更直接些。”
宋奇峰一臉失望地看着她:“皎皎,我替你道歉才換來這麽個交換條件,你——”
他拖長了聲調,宋皎皎心就是一慌,她對宋奇峰依賴非常,最怕的就是他對自己失望,聽他這麽說,立刻截道:“我寫!”
“真的?”宋奇峰挑了挑眉,顯然有點不相信她的話,“三萬字,手寫,不能找槍手,你能辦到?”
宋皎皎咬咬牙,斬釘截鐵道:“能!”
“知錯能改,這才是我的好妹妹。”宋奇峰贊許地點點頭,從兜裏掏出手帕給宋皎皎擦了擦臉,“你這房裏的東西毀得可夠徹底的,先叫人進來收拾吧。”
“嗯。”宋皎皎乖乖地點頭,任由宋奇峰将自己牽出房間,他的手幹燥溫暖,他的背影寬厚可靠,他依舊疼愛她,他還是她的。
宋奇峰将宋皎皎安置在離他的房間最近的客房裏,等明天她房裏的東西置辦齊全了再搬回去。之後他給宋皎皎拿了紙跟筆,寫檢讨這事兒他是愛莫能助的——他長這麽大從沒寫過檢讨,所以沒辦法給宋皎皎什麽提示。三萬字呢,夷光一定是故意的。
那邊孟檀音也回了房間。房間正對着樓下花園,整體風格簡約明了,各樣東西擺放整齊,設施擺件,色調位置,都是照夷光的喜好來的。
天色漸晚,孟檀音不知道宋家三巨頭要談到什麽時候,估摸着一時半會兒也開不了飯,就歪在還帶着夷光氣息的床上,準備眯一會兒。
沒想到居然就睡着了。夢裏年華變,她與顧鼎臣提心懸膽,有志一同努力搞定祁家這個龐然大物。
那樣一條無法回頭的複仇路,不成功便要成仁。有人攜手一起走過,當真比做孤膽英雄要好上百倍。
那時候壓力很大,可是很快樂。隻是,一轉眼,就隻聽到顧鼎臣冷然道:“你不過是我顧家養的一條狗!憑你,也配做顧太太?”
孟檀音也不反駁,隻是一笑:“呵呵,再見。”
再不相見,永别。
夢裏暮色如鐵,顧鼎臣執拗地扣着她的手:“檀音,我還有一個問題。”
孟檀音幾乎笑出眼淚,她聽到自己說——
“愛過。”
“不後悔。”
“顧鼎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