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先是楞了一下,然後道:“這是好事兒啊,能夠去縣城總比待在在小地方強。”
又道:“男兒志在四方,不要牽挂家裏,我年紀大了,就老老實實留在家裏享清福,你就出外打拼……呵呵,努力一些,到時我也能享受富貴子孫滿堂。”
柳文揚見他如此,也就放下心來,原本以爲老爹會擔心自己,舍不得自己離家。卻沒發現,老爹笑得時候是多麽的牽強,畢竟天底下又有幾個做父母的真的舍得兒子遠離家門出外打拼。
經此波折,柳文揚算是明白了,這錢啊,藏哪兒都不安全,與其深藏起來,還不如拿出來做了買賣,可是做什麽呢?柳文揚尋思來尋思去,很快就有了主意。 ……
洪武二十八年,臘月二十八。
眼看距離大年三十還有兩天,很多戶人家已經在門上張貼了喜氣的門神;就算那些沒有錢的,也會央求一些會寫字的人,在自家簡陋的柴門上寫一個“喜”字,或者“福”字。
相對于很多人家貼對聯,挂門神,如今名聲在外的柳府卻沒有這種閑工夫,因爲今天是柳府在大門外開設粥場的第一天。
柳家大門外人滿爲患,那些穿着破衣爛衫的窮人們,一個個眼巴巴地端着破碗,等待着小童明月将那熱氣騰騰的薄粥舀進他們的碗裏,然後不住地點頭道謝,捧了破碗蹲在一旁吸溜。
實際上,雖未做任何的宣傳,桃花鎮四周的難民們卻都蜂擁而來。畢竟能夠在這寒冷的年前吃上一口薄粥,對于這些無家可歸的窮苦人來說,是一種上天賜下來的恩福。隻不過這一次,賜下這熱氣騰騰粥飯的卻不是上天,而是小柳神相柳文揚。
對于柳文揚來說,他并非什麽天生的大善人,相反,某些時候還很貪财戀色,不過當他看到竟然會有這麽多人等待施粥的時候,還是愣了一下。在他的意識中,大明百姓還是很安居樂業的,朱老八這個皇帝還是很不錯的,畢竟是根正苗紅的農民出身,對待百姓還是很好的。可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的意識有些破碎。 不遠處,一個隻有七八歲大的小女兒,頭上留着淩亂的髻丫,身上穿着單薄而又破爛的衣服,露出黑漆漆髒乎乎的胳膊和小腿,她的腳下竟然沒有鞋子穿,而是光了腳丫,踩在那冰涼的雪地上,腳面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裂口和凍瘡,她端了一個大破碗,排隊等着領取施粥。
後面一個男子,眼看下一個就要輪到小女孩了,他就一把将小女孩推開,道:“滾一邊去!”
那小女孩身材本就瘦小,哪裏能受得了這樣的大力,一個趔趄就摔倒在了地上,那手裏捧着的大碗也啪嚓一下碎裂開來。
小女孩突遭此禍,立馬就哭了起來,周圍人卻都漠不關心。
就在小女孩孤立無助的時候,一個人卻将她抱了起來,用手帕幫她擦拭眼淚道:“别哭,别哭!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
抱着那小女孩的卻是柳文揚。
小女孩看着柳文揚,眼淚眼淚汪汪道:“我的碗……”
“你的碗破了,待會兒我再給你拿一個新的!”柳文揚哄她道。
“我不要,我就要我的碗……”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
“爲什麽?給你一個新碗不是更好嗎?”
“媽媽說,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拿!所以我隻要自己的碗……”小女孩抹着眼淚說。
“你的媽媽?她在哪裏?”
“就在那邊。”
順着小女孩指着的方向,柳文揚卻見在不遠處的牆角處,靠牆躺着一個女人,也是破衣爛衫,穿的比小女孩還要單薄,有氣無力地看着這邊。
柳文揚看看懷中遍體凍瘡的小女孩,再看看她那病怏怏的母親,天寒地凍,就是這對母女倆卻堅守一個信念:不是自己的東西,絕不能要!
突然,柳文揚覺得眼睛有些濕濕的,有什麽東西想要滾動出來,他忙用手擦了一下,掩飾道:“那麽我送給你這總可以了吧?”說話間,柳文揚就招呼旁邊的丫鬟小翠端了一碗熱粥,抱了小女孩來到那母親身邊,将事情經過說了,那女人則是千謝萬謝。直呼柳文揚是“大善人”。
那一刻,柳文揚突然覺得自己根本就當不起這個名号。
“兒啊,不要再歎氣了,你我頂多也隻能做這麽多了!”老爹柳達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旁,說道。“倘若不是你,我們柳家也不會時來運轉,更不會像如今這般開粥場,估計連我們自己的溫飽都解決不了。”
柳文揚用手揩了一下鼻子,說道:“雖然如此,我卻還想再多盡一份力。”
就在柳文揚和老爹交談之際,鞭炮聲響起,卻是柳文揚發帖子邀請來的大商人吳百萬,以及大明土豪和土财主方員外和張大戶業已到了。
隻見三人穿戴個不一樣,那吳百萬依舊是頭戴裘皮帽子,身穿錦衣大褂,顯得經曆滄桑,很有跑江湖的氣息;方員外則是頭紮英雄巾,穿了一襲灰布短打,外面罩了大黑披風,看起來精神抖擻,屬于那種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窩在家裏擦拳磨掌的大明宅男;至于張大戶則挺胸凸肚,雙手叉腰,穿金戴銀,滿身銅臭,渾然土豪一個。
爲了向柳家粥場開張表示慶賀,三人就聯合放了一挂鞭炮。
那炮仗爆裂,在地上鋪上滿堂紅色,雪白的雪地上,猶如撒上了紅色花瓣,顯得十分惹眼。
鞭炮放完之後,柳文揚走了過去和三位大佬問好寒暄,接下來卻并未直接邀請三人直接進屋,而是帶着他們去看整個施粥的現場。
那方員外也是遠近聞名的善人,一邊觀看,一邊說道:“想不到今年的難民竟然比往年還要多。去年我也是開過粥場的,卻也不曾有這麽多人。”
那張大戶腆着肚子道:“人越多越難施救,原本一鍋粥可以救十來人,這一下子來了上百人,卻如何救得?!”
至于那吳百萬卻沒吭聲,他走南闖北慣了,這種場景也見的多了,難免有些不太在意。
柳文揚将三人神色全部收入眼底,笑道:“各位都知曉我柳某人善于觀相,能夠知人禍福,預測命數,卻不知這天底下你我不管禍福如何,命數如何,其實都缺一樣東西……”
張大戶直腸子,“但不知缺什麽?!”
柳文揚道:“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