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一般人眼裏,或許有這條大蟒蛇看家護院真的很不錯,可是隻有柳文揚清楚地知道,這條蟒蛇乃是地地道道的"紙老虎"一枚,不要說一捅就破了,就算有人拿根扁擔吓唬它一下,就能讓它渾身打哆嗦,這也怨老爹當初下手太狠,留下了後遺症。因此這個表面看起來很威風的家夥,實則是膽小鬼一個,柳文揚可不指望用它來看守自己的千萬家當。
于是,柳文揚就先把那銀兩兌換成一千兩銀票,再将那價值連城的珠子放在一起,然後開始苦苦尋思好的辦法,最好能找到一個極其隐秘的地方,把東西藏了,讓那些飛賊無從下手。
可是這個時代既沒有保險櫃,也沒有密碼箱,這可如何是好?!
于是柳文揚就開始在家裏到處琢磨,翻翻竈底,覺得不好,萬一弄不好被一把火燒了;又翻翻花盆,也覺得不對,搞不好燒水的時候給變漿糊了;然後又琢磨着向韋爵爺學習,用刀撬開牆上的磚頭,将銀票和珠子藏了進去,卻又怕縫隙太明顯,反倒給那飛賊提了醒。
頭疼啊!
聰明一世的柳大官人,竟然被這私房錢的栖身之地給難倒了。
不過他畢竟不是一般人,能夠裝神弄鬼忽悠到如今地步,當然有他的不同尋常之處。
于是柳文揚腦瓜轉了轉,然後就想到了一句至理名言: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随即,他擡頭一看,擊掌道:"有了!"
但見在他幫人看相的廳堂内,正面牆上懸挂着一隻碩大的風水葫蘆。
那葫蘆卻是未曾開過口的,原封未動,甚至葫蘆嘴上還連着幹枯的藤蔓。
葫蘆身上烙畫着"福祿壽"圖案,圖案當中腦門倍亮的壽星翁騎着一匹九色梅花鹿,梅花鹿的鹿屁股後面跟着一名雙髻朝天的童子,童子活靈活現,懷裏面抱了一顆大壽桃。
可以說這隻風水葫蘆做工精緻,烙畫優美,是裝飾門面,點綴環境的最佳飾品。
不過柳文揚可沒閑情欣賞這隻葫蘆的做工,而是摘取下來,拿了小刀抱着葫蘆嘴,使勁兒地鋸割。
次啦,次啦!
葫蘆嘴處,粉末飛揚。
粉末撲鼻而來,"阿嚏!"正在拿着小刀鋸葫蘆嘴的某人打了一個噴嚏,忍不住用手指頭揉了揉鼻子。
等到鋸得差不多了,用力這麽一掰,那葫蘆嘴就被掰下來一截兒。
柳文揚大喜,先将那鋸下來的葫蘆嘴放到一邊,然後拿了一根細長的筷子,插入那葫蘆裏面,一陣攪動,将裏面攪散的葫蘆籽全部磕倒出來。
磕呀磕,直到葫蘆肚子裏的東西被他掏得幹幹淨淨,這才罷手。接着,柳文揚取來那寶貝似的銀票和珠子,分别用防潮的油紙密密實實地包了,先将那些珠子一個個對着葫蘆嘴塞進去,再将那銀票卷成細條狀,也塞了進去。最後一個步驟,再将那鋸下來的葫蘆頭對着葫蘆嘴放回去,用蜜蠟細細地這麽一封……妥了!
除非那飛賊知曉這葫蘆肚子裏有東西,要不然誰也不會想到他小柳神相會把自己全部的家當全都裝在了這葫蘆裏頭。
用手指頭敲敲那葫蘆圓鼓鼓的大肚子,砰砰砰,聲音蒙蒙的,柳文揚柳大官人看着自己的傑作,不禁聳肩而笑,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連這樣高難度的辦法也能想得出來!
重新将那風水葫蘆懸挂到廳堂的牆壁上,柳文揚左看右看,但覺隻挂一隻葫蘆未免顯得太單調也太顯眼了,搞不好那些飛賊沒啥可偷順手牽了去也說不定,嗯,最好能夠再挂一些字畫什麽的陪襯一下。
想到這裏,柳文揚就喚來小厮兼書童的明月,讓他備好筆墨紙硯,說自己要"運筆作畫"。
再說這小童明月,以前綽号叫做"鼻涕蟲",隻因爲大冬天沒衣服穿,凍得狠了直流鼻涕,一天到晚那鼻涕猶如黃河泛濫想要攔都攔不住,如今在柳家那是吃得好穿的也好,隔三差五還大魚大肉,泛濫的鼻涕更是沒了蹤影,身材也長高長壯了許多。
可以說在這柳府裏面,少爺老爺對小童明月都很不錯,時不時地還打賞他幾個小錢花花,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富貴生活。
另外,柳文揚外還特别照顧明月的家裏人,時不時地接濟米面衣裳,還有其它用度。明月的母親生病了,也是柳文揚出錢請的醫生。
如此以來,不說明月本人,就連連明月的老母親也對柳家無比感激起來,覺得兒子能夠呆在這樣的人家,那是走了鴻運燒了高香,還不斷叮囑明月,要好好報答恩公,好好伺候少爺。
在母親的叮囑下,明月就更加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對于柳文揚柳大少爺悉心服侍,生怕做錯事,被逐出柳家。
此刻,書童明月聽聞柳大少爺要畫畫,就急忙張羅起來,又是碾磨,又是鋪紙,焚香,備水忙個不停……内心深處更是期待,隻知道少爺曾經是秀才,卻不知他還懂得作畫,自己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瞻仰一番少爺的大作。
如果這小書童長有前後眼,知道柳大官人有一手驚天地泣鬼神的爛字,他就斷然不會這麽期待對方的畫作了。
須臾,筆墨紙硯一切俱全。
柳文揚非常鄭重地将手放進盆子中,用清水洗了洗,用大明朝文人的話來說,這叫做"淨手",然後用毛巾擦了擦,讓明月點燃檀香,待到香氣四溢之時,他就紮好馬步,開始提筆運氣。
畫什麽呢?!
松竹梅?
太俗了!
美人圖?
怕人欣賞不動。
思前想後,有了---
但見柳大官人終于落筆作畫。
再說小書童明月,之前安靜地站在一旁,瞪大眼睛等待着,可等啊等,柳大官人卻遲遲未動。
就在他等得眼着急心發慌之時,對方卻動了。
明月顧不得去眨眼,隻怕眨了一下眼就錯過了柳少爺落下的妙筆,走下的氣勢,于是就忙不疊地盯緊了去看---
但見柳文揚提着毛筆,非常圓潤地在上好的宣紙上面畫了一個……銅錢大的圓圈。
沒錯,就是個圓圈!
估計覺得這圓圈不太圓,他又提筆描啊描,終于那圓圈變圓了。
書童明月傻住了,心道,這是何物?!
不過跟在前任老闆張鐵嘴面前久了,這小童明月難免沾惹了溜須拍馬的習慣,嘴巴甜道:"少爺這個圓圈畫的也忒好,圓溜溜,黑湫湫,如果再添一條尾巴就成了到處遊蹿的小蝌蚪!"
柳文揚笑而不語,再次提筆落畫。
隻見他隔了一段距離,在紙上提筆這麽一旋……竟然又畫了一個圓圈圈!
小童明月笑道:"這個圓圈畫的也好,圓鼓鼓猶如蛤蟆肚,黑乎乎猶如芝麻糊,如果再添六條腿兒就成了那抱着牛糞打滾的屎殼螂!"
柳文揚繼續落筆,竟然又是一個黑圓圈---
小童明月:"……"
不得不開動腦筋繼續拍馬道:"這個圈也好,很圓,很黑,如果再多倆犄角加條腿,就成了那噼裏啪啦作響的撥浪鼓!"
柳文揚不理會他,繼續畫圈圈,直到在那雪白的紙上畫足了七個黑圓圈,這才提腕收筆,然後笑眯眯地問小童明月:"你且說,這些又是什麽?"
小童明月抓耳撓腮,最後苦着臉說道:"少爺,你就饒了我,我實不知你這畫的是什麽!說是一群小蝌蚪,卻都少條尾巴;說是屎殼螂,卻少了太多的腿兒;說是撥浪鼓,卻又少了犄角打不響……少爺,您畫技高深莫測,小人實在猜不出這是什麽東西!"
柳文揚得意地笑了,用一種諄諄教導的口吻對明月說:"明月啊明月,你能跟着我算是有福了,跟了我以後不僅能吃飽喝好,還能學到很多東西。你且看,這又是什麽……"
說話間,就見柳大官人提起筆來,在那七個圓圈中連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線。
小童明月瞪大了眼睛,沖着那白紙上的圖畫瞅了又瞅,卻還是瞅不出什麽門道來?心說,難道這是抓鬼的靈咒,驅魔的符咒?!要不然怎會這般難看?!
見小童還是一副迷糊狀,柳文揚不禁諄諄善誘道:"你且好好看來,我畫的像是什麽東西?"
小童明月使勁兒抓了抓腦門,再次瞪大眼睛看了看那七個圓圈一條線,忽然恍然大悟道:"哦,少爺,我明白了!你畫的乃是一串錢,不過這串錢卻少了點,隻有七個銅闆!"
"啪嗒"一聲,柳文揚敲了小童明月腦門一下,笑罵道:"你這家夥,小小年紀就鑽錢眼裏去了,除了錢,難道你就看不出别的東西來?"
被柳大少這麽一敲腦門,小童明月不禁苦着一張臉道:"少爺,是我太笨了,真的除了一串錢就看不出别的來……嗯,頂多還像是一個彎了柄的勺子……"
柳文揚哈哈大笑,"明月啊明月,你這腦門是燈麽,怎麽不敲不亮,一敲反倒亮了起來……沒錯,這畫兒是像勺子,不過卻不是一般的勺子,而是一把盛星星,舀月亮的大勺子!"
說話間,柳大官人就氣勢如虹地将自己的傑作用手拿了伸展開來,說道:"這就是古往今來你大少爺我畫的第一副畫,也可能是最後一幅畫---北鬥七星圖!"
小童明月:"北鬥七星圖?"面露驚訝,還有忍不住的愕然,對着那幅"傑作",瞅了又瞅,看了又看。
柳文揚得意洋洋,道一聲:"别看了,先挂起來,然後你再看個夠!"
小童明月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少爺,這幅畫真的要挂起來嗎?"
柳文揚不禁一愣,"你這是何意?!難道懷疑本少爺的畫畫功力?"
"哦不是!"小童明月連忙擺手道,"隻是覺得這畫兒太珍貴了,又是少爺您第一副作品還可能是最後一副作品,萬一挂上去有何閃失,那可就‘烏龜王八沒事兒幹---徹底完(玩)蛋了‘!"
柳文揚:"少廢話!快快将它挂上去,對,就挂在那風水葫蘆旁邊!我早看好了方位,算準了時辰,隻要挂了這幅畫,這廳堂的生意就會大吉大利,大殺四方!"
小童明月又瞅了一眼那畫兒,藝術欣賞能力不過關的他不禁渾身一哆嗦,心說,是啦,不僅能大殺四方,還能驅鬼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