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腹诽歸腹诽,對吳爲的事他可不敢稍有怠慢,見沒什麽人注意這邊,趕緊将吳爲讓進屋中,賊頭賊腦的樣子讓吳爲一陣惡寒。
“大人總算是決定了,早就該這麽幹了!”羅汝才恭請吳爲落座,到處找碗給吳爲倒茶,一邊嘻嘻笑道。他在城中另有一處宅子,這邊隻是他平日在軍營中的歇息之處,布置有些簡陋。
“少廢話,還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快想想看應該怎麽辦?”既然下定了決心,吳爲反而平靜了下來,像往常商議軍情時一樣開口問道。
“嗯,這件事說難倒也不難,以前老羅我也常幹......”年輕人臉嫩,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羅汝才也不分辯,沉吟着說道,突然看見吳爲看着自己的神色有點古怪,頓時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連連擺手道:“不是那個意思,老羅我雖是個兵痞,可是從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大人也知道,我以前在薊鎮當兵,因爲鬧饷得罪了上司,被開革回籍。我手下有幾個老兄弟因爲不忿也前來追随。”停了一下。見吳爲在聽,又道:“大人也知道,薊鎮離咱們陝安何止上千裏地,這一路沒吃沒喝。咱們就做了幾筆沒本錢買賣。”
“哦。”吳爲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這都什麽人啊,被開除,當逃兵。還攔路搶劫!看這貨信心滿滿的樣子,肯定不止做幾筆而已。
“不過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可從來不對窮苦人下手,也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羅汝才見吳爲表情不以爲然,站起身來準備賭咒發誓。
“嗯,行了行了,說說你準備怎麽幹。”吳爲才不耐煩聽他的那些個革命家史,趕緊制止了他。
“咳咳,是這樣,王同知家住在延安府城,要迎親肯定是走水路,兩邊碼頭上下船時人太多,在那裏下手是肯定不成的,那就隻能在河上下手。”羅汝才讪讪地坐了下來。
“你行不行啊,你水性怎麽樣?”吳爲用懷疑的眼光望着羅汝才。
“嘿嘿,不識水性打什麽緊,有人識就行了,咱們安塞營裏有不少當過船夫的,找幾個人不難。到時候咱們扮成水匪,中途從河汊子裏面殺出來,把迎親大船截住!”羅汝才色厲内荏地說道,他是個旱鴨子,對水路上的事确實有點發憷。
“停停停,怎麽我怎麽聽怎麽覺得不靠譜呢?”吳爲出言制止他繼續說,他算是聽明白了,羅汝才這是想用跳幫的法子劫持迎親大船啊,這倒是水戰常見的法門,隻不過似乎還是哪裏有點不妥。
他望了羅汝才一眼,道:“雖是勇氣可嘉,可你不識水性,别到時候跳幫沒站穩掉進水裏成了落底秤砣!”
羅汝才有點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就在岸上坐鎮指揮,反正有那個順風耳不是。”
“不用,我倒有個更好的法子。”吳爲擺擺手,他已經把這條方案否決了,王同知的迎親船毫無疑問肯定是大型官船,自己弄幾條小船迎上去,别說追不上人家,就算靠得上去,别人居高臨下一陣弓箭就把你報銷了,他可從來不幹這種以己之短對敵之長的事兒。
吳爲将他的法子娓娓道來,隻聽得羅汝才連連點頭,歡喜得抓耳饒腮。良久,羅汝才佩服地望着吳爲道:“老羅我算是有主意的了,沒想到還是遠遠不及大人啊。到底還是你們這些讀過大書的秀才老爺鬼點子多!”說話間看見吳爲望向自己,目光頗爲不善,羅汝才不禁脖子一縮。
四日後,膚施城(延安府治所)王同知府門前。
簇擁在府門前準備看熱鬧讨喜錢的閑人們都是議論紛紛,吉時已過,卻不見迎親的隊伍回轉。鑼鼓唢呐也不吹了,衆人都是看着王家的家主王祁,隻見他站在門前石階之上,臉色已是變得鐵青。
這時突然街道盡頭遠遠有幾個人踉踉跄跄地朝這邊跑了過來,馬上有那眼尖的認出來是迎親隊伍中的護衛,隻見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有的身上還有血迹,衆人不禁紛紛低聲議論起來。王祁見狀心中驚疑不定,等幾名護衛到了跟前,打個手勢制止他們開口,轉身走進屋内,幾名護衛對望一眼,垂頭喪氣地跟着走了進去。
出大事了!衆閑漢精神一振,都簇擁着往前擠,後面的人看不見就焦急地問前面的人。
“他李叔,發生了啥事哩?就這幾個人回來了,怎麽不見新婦哩?”
“怕是出事了哩,遮莫是遭了賊!”
“流賊不是都被大軍掃平了麽?”
“嗨,官軍是什麽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天曉得是不是真的!再說了,流賊可是号稱十萬大軍,哪有那般容易掃除幹淨,多少有幾個漏網的,說不定就被王同知家倒黴碰上了呢?”
“那他家還真是夠倒黴的,前頭王同知的族弟才死在流賊手中。喪事才剛剛辦完,估摸着王家想借着娶新婦去去晦氣,沒想到又發生這種事。”
“哼,我看劫得好,王家橫行霸道,整個府城誰沒吃過他家的虧?王家少爺貪花好色,壞了不少女人名節,活該遭此報應!”
“噓,噤聲,仔細被人聽見。”
“怕什麽。他還能咬我卵?”那李叔口頭雖仍是倔犟。聲音卻低了下去。
“什麽?新婦被流賊劫了?澤兒也受傷了?”王祁雖是竭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仍是遏制不住言語中的焦躁。一旁的老夫人和太太王氏聞言哭嚷起來,呼孫喚兒不已。
“大人恕罪啊,實在是流賊人數太多。我等......我等已經盡力了啊。”幾名護衛跪伏在地。屁股撅得高高的。在王祁的暴怒下瑟瑟發抖。
“哎呀,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就别在這兒添亂了。”女人們哭哭啼啼。讓王祁心煩意亂,轉身對她們斥道。
“怎麽就你們幾個回來了,澤兒傷得怎麽樣,他的人現在何處?”王祁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很快冷靜下來,問到了關鍵問題。
“老爺太太還請寬心,少爺并未傷到要害,性命是不礙的,其他人和他在一道,隻是......”爲首的護衛吞吞吐吐地說道。
“隻是甚麽?”王祁不耐煩地問道,他聽到王澤無事,心頭一松,隻要兒子性命在,新婦盡可以再娶,再怎麽樣王家的香火總算保住了。
“少爺渾身的毛發......都被人剃去了。”說話之人把頭伏得更低了。
“什麽?”王祁不禁大怒,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桌上。女人們的哭聲反而止住了,呆望向王祁。
時間向前追溯兩個時辰。
王澤身着新郎吉服,站在迎親的官船船頭,河面上的風吹過來頗有些冷冽,讓他縮頸跺腳不已。他的相貌本就不錯,個子雖沒吳爲高,五官倒也俊秀,隻是身材瘦削,臉色蒼白,眼皮有些浮腫,一看就是常年沉溺酒色之相。今天是他小登科的日子,神色間便頗有些顧盼自得。身後的船艙中就是他今天将要迎娶的新娘李若琳,雖然還沒見過面,但早聽得人言她是安塞有名的美人,王澤簡直心癢難耐,想提前看看她的模樣,反正已經是自己的人了,就在這船上成就了好事也罷!
想起剛才迎親時李崇對自己的态度頗爲冷淡,還啰嗦個不住,讓自己“好自爲之”,王澤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呸,這老東西!老爹曾說這他性格古闆,不是混官場的材料,果然沒錯,連對自己的親女婿都沒個好臉色!
本來老爹見他是正牌二甲進士出身,以爲隻是一時蹉跌,還上趕着與他攀親,不料他在這邊鄙小縣一待就是3年,連個調動的動靜都沒有,看來也是個在朝中沒根基的。本來爹對這門親事已是頗有悔意,納征之後就遲遲不見動靜,不料這老貨時來運轉,也不知走了何人門路,竟被調任遵化知州。雖然隻是六品官,比之自家老爹還低上一品,可那畢竟是天子腳下,豈是延安這邊鄙之地可比?再加上近來這老貨不知走了什麽運,連連立下大功,傳聞說連今上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說不得指日便要大用!因此上老爹又心急火燎地忙着派人過來請期,又在叔父王祯的喪禮剛過就急急忙忙地派自己上門親迎新婦,就是唯恐他在年後調任之後親事出現什麽變故!
想到李崇剛才那冷冰冰的臉,他又朝一旁吐了口唾沫,心道:“要不是爲了你的漂亮女兒,誰耐煩看你這副嘴臉?這老貨也是迂得緊,你就這麽一個女兒,又沒有兒子,你要是讓我不爽的話以後女兒也就别想再見了!”
想起剛剛在安塞迎親時,又看見了那個姓吳的厭物,王澤的臉色陰了下來,他心胸狹隘,最是記仇,那日吳爲在延川縣城的人市上壞了他的好事,他一直在心中耿耿于懷。本來吳爲雖是官卑職小,卻與自家沒有什麽交集,倒是不便直接出手對付,正好流賊大軍來襲,他弄的那個勞什子團練也要一體征調,歸于叔父王祯麾下統領。這可是天賜良機!他便天天蹿弄着叔父讓其借着讨賊趁機要了吳爲性命,不料事不遂人願,王祯死在流賊之手,這姓吳的反而活蹦亂跳,聽說還得了好大彩頭!再者聽爹說叔父的死似乎也跟他脫不了幹系,這讓王澤郁悶之餘對吳爲就更加切齒了。
你不就仗着李崇和張邦彥看重你嗎,李崇是我嶽父,而且馬上就要調走,你的靠山......很快就沒了!張邦彥雖是知府,也斷不會爲了一個小小典史與自家老爹發生龃龉。就算你有幾分實力,畢竟是個無品無級的佐貳雜官,我就不信了,以我堂堂王家難道真對付不了你?
要是吳爲知曉王澤心中所想,非哭笑不得不可,這世上不自量力的無知妄人就是這麽多,有時都不可理喻,得罪了他們麻煩那是無窮無盡。不過就算你想尋仇也拜托打聽清楚一點啊,連三邊總督楊鶴都要拉攏自己,你一個老爹不過是五品官的纨绔子弟還想要老子的命?
王澤正在心裏暗自發着狠,突然從船尾傳來一陣喧嚷之聲,隐約聽得有人大喊,“起火了!”
王澤吃了一驚,護衛首領老蔡一個箭步沖向船尾,其他幾人前後護住了王澤。
片刻後老蔡回轉禀報:“少爺,船尾不知何故走了水,火勢有點大。”
王澤是個纨绔子弟,那裏見過這等場面,頓時慌了手腳,把指望全放在了老蔡身上:“這......這可怎麽辦?船會沉麽?可我不識水性啊。”
老蔡在王家已經十幾年了,最是忠心耿耿,俯首道:“少爺莫慌,趁着現在火勢還沒蔓延起來,得趕緊讓船靠岸。咱們先脫離險境再作道理。”
“好好好,就照你說的辦,趕緊讓船靠岸!”
聞聽得老蔡大聲命令着衆人操縱官船靠岸,兩名船夫隐蔽地交換了一下眼色,更加賣力地操起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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