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總督大人也不是清高到不食人間煙火,他也有自己更高的政治抱負,中國從古到今讀書人的最高理想就是出将入相,楊鶴本來就是以都禦史之尊出任三邊總督,如果在軍政民政上皆有可觀之處,屆時載譽歸朝,也該再進一步了罷!到時候,沒錢朝中誰爲你鼓與呼?
隻是還有一事頗爲可慮,這次戰後,降服流賊的安撫也是個**煩事,這次“二王”聚衆号稱十萬,以楊鶴看來5、6萬總是有的,除了死亡和逃散的,大部分都投降了,估計不下數萬之衆。這些人大都是被裹挾從賊的,按照以往的規矩,他們既然已經放下武器,就不能再行殺戮,一般作法都是發給免死票令其歸鄉。
但免死票不是糧票,不能當飯吃,現在陝西這個赤地千裏的局面楊鶴還是清楚的,不說歸鄉後這些人沒飯吃還是要造反,就是将這些饑民遣送回鄉所需的糧食他都拿不出來!
楊鶴不是隻會讀死書的酸儒,當了多年禦史,他也算得是深谙世情,這人要是沒飯吃就要逃難造反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所以關鍵還是要解決這些個流民的生計問題,安居樂業自然大家就不造反了麽。
基于這個理念,楊鶴一直不停地上疏向崇祯皇帝哭窮要銀子,他向皇帝強烈表示,造反的流民光靠剿是沒用的,解決不了他們的吃飯問題他們還是要反,總不能将陝北殺成白地,賊亦赤子這可是皇上您說的,所以咱們還是要撫。既然要撫,就要真心實意地撫,真金白銀地撫,撫得他們吃得上飯,穿得上衣,活得高高興興的,對幸福生活充滿了憧憬那才算完事兒!所以光上下嘴唇一搭說聲恕你無罪是遠遠不夠的,要買耕牛,買種子,修繕水利,恢複農業生産,要做的事情着實不少,總之,一切都要奔着可持續發展去才行。
要是吳爲知道楊鶴的主張非熱淚盈眶不可,最起碼也要問一聲哥你也是穿越的麽?這時代到底還是有明白人啊。
主意好是好,可是這裏面有個關鍵的問題,朝廷沒錢!崇祯皇帝的邏輯極爲荒謬又極爲現實,那就是朝廷現在欠九邊的軍饷太多了,截止到崇祯元年九邊欠饷已經超過了五百二十萬兩!連比你那兒緊要得多的遼鎮都還欠着四個多月的饷呐,前不久才剛因爲鬧饷逼死了一個巡撫,而且那巡撫的親哥子還是戶部尚書!你看朝廷夠有誠信了,說沒錢就沒錢,親兄弟都沒得談。左右現在大家都欠着饷,知道朝廷沒錢也就沒轍,還能保持着一種脆弱的平衡,要是讓他們知道連造反的流民都拿到了安置費,那還不天下大亂!
沒錢,撫局自然也就進行不下去,那剩下的就隻有剿了,但撫要有錢,剿要有兵,說到底還是要有錢!況且就算是剿,剿完之後依舊要安置,還是要有錢!這簡直是個死循環,沒有錢,一切都進行不下去。錢啊錢,可真是個好東西啊,楊鶴從來就沒有覺得自己這麽缺錢過,這些日子來整天都在想到哪兒去弄錢,連瞳孔都快變成方形了。
好容易拼了老命死磨硬泡向崇祯皇帝要了十萬兩銀子,真正用起來才知道仍然是捉襟見肘!調兵剿賊,總不好意思讓人白幹,老百姓的大俗話都說了,皇上還不差餓兵呐。欠饷可以暫時不結,左右已經欠這麽久了,虱多不癢,債多不愁麽。但這大過年的,開拔費是不是得發一點兒?否則也太讓弟兄們心寒了罷。
幸好還可以拿流賊擄掠的财物作誘餌,再加上這年月朝廷的威權還沒喪失幹淨,楊鶴這才邀齊大夥别别扭扭地出了兵。就這十萬兩銀子,什麽開拔費、首級功、流賊安置費用就都含在裏頭了,關于怎麽分派這筆銀子,一路上楊鶴就快愁了頭!
吳爲的出現,對于楊鶴來說不啻是天降福星一般,一方面流賊幾乎是被吳爲以一己之力擊潰的,大隊官軍幾乎就沒費一槍一铳,這樣一來傷亡人數自然就少了,省下了老大一筆撫恤費用,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而且聽其前面所言戰況,他不是嗜殺之人,大部分流賊都是作了俘虜,這樣一來,首級功自然也就少了,又省了一大筆!還有,最關鍵的是他不貪功,連自家已經落入囊中的戰利品都交了上來,并且是知情識趣地交由自己分配。雖然多半的原因是明哲保身,但這個人情楊鶴必須要領。嘿嘿,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雖然隻是個遼東秀才,到底是讀書人一脈,關鍵時候知道屁股應該往哪兒放啊。
有了錢,自己的一切措置就都順手起來,連衆将看向自己的眼光都不同了,明顯帶上了一絲熱切谄媚。楊鶴心情大好,但仍是正色道:“仗雖然是打勝了,但陝北地方仍不太平,各地流賊仍有不少,就以此戰來說,還是有數千流賊漏網,衆将不可懈怠,仍是要加緊剿滅才是。”說完有意無意瞥了張應昌一眼,張應昌頭壓得更低了,就像犯了錯的小學生,漏網的流賊正是随着甯夏鎮的潰兵一起逃散的,更不要提一部分甯夏兵還差點沖擊了總督大人的本陣,說起來這一次他罪過非小,能逃過一劫當真要感謝吳爲!
總督大人這番總結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衆将聽了自是轟然應諾,至于有幾分當真就不知道了,反正這寒冬臘月的,官軍和流賊都要貓冬,就算是剿滅漏網流賊那也是開春以後的事了。天氣這般酷寒,這些流賊在野地裏沒吃沒喝多半過不去這個冬!再一個要是開春後年景轉好,那些僥幸熬過來的泥腿子們就都回去種田了也說不定。嗨,反正離自家還遠得緊,想那麽多幹嘛,眼下還是打起精神,先把好處撈到手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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