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年紀大些,稍稍撐持得住,照着拜見延安知府張邦彥的禮數,跪下向楊鶴磕了幾個頭,吳十一和吳十五雖是在戰場上剽捷輕悍,畢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少年,見此陣勢早已麻了爪,隻是學着老黃的動作亦步亦趨。楊鶴溫言笑道:“三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他相貌清矍,态度溫和,俨然就是一副宰相氣度,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見他如此和藹,三人也慢慢放松下來,不似開始那般緊張。
楊鶴上下打量三人,見其雖是征塵滿面,神色局促,身上胖襖也都是一處處的焦黑,但脊背均是挺的筆直,并無尋常官軍谄媚佝偻之态。三人雖是無名小卒,但舉手投足之間卻隐隐然有一股森然淡漠的氣勢,楊鶴之前隻在看到積年戍邊,百戰餘生的老兵時有過類似的感覺。三人中的老黃年紀較長,還有可能是之前在遼東潰敗後潛逃回鄉的邊兵,而他身後那兩名少年顯然還未成丁,隻是些半大小子,這種慨然決然的氣度與其年齡殊不相稱,倒也是一樁奇事。
楊鶴可不知道三人都是吳爲從親衛中挑選出的健者,都是經過了無數次嚴酷的訓練和戰鬥才脫穎而出的,而且吳十一和吳十五兩人年齡雖小,但都是家破人亡的孤兒,在亂世中曆經艱險才掙紮出性命,比之同齡人自是成熟得多,除了對吳爲忠心耿耿,對自己和他人的性命都看得并不甚重。
三人都是面色紅潤,體魄強健,與尋常官軍大大不同。此時陝西三邊官軍欠饷已久,平日多食糠粥,都是瘦骨嶙峋,面有菜色,隻有少數享受特殊待遇的家丁親衛身形體魄才能與其相比。
與官軍不同,安塞營平日後勤供應十分充足,而且将兵一視同仁,并不搞特殊化,即使是羅汝才、王龍和楊承祖也是和小兵們一個鍋裏掄馬勺。但兵士們一日三餐,頓頓有肉,軍裝被服等物更是每季一套,絕不吝惜,因爲吳爲深信隻有吃飽穿暖,甚至得到更高待遇,兵士們才能保持職業軍人的榮譽感,一支有榮譽感的軍隊,才能保持嚴酷的訓練強度,承受遠遠高于這個時代普遍水平的傷亡比例,以一當十,戰無不勝!事實也證明了安塞營經受住了殘酷的考驗,即使傷亡率達到了10%,即使面對着數萬流賊前軍前赴後繼的沖擊,也沒有出現哪怕一個逃兵!
不過這一點大帳中的衆人包括楊鶴在内都是不知,人人都道三人體貌雄健是因其身爲吳爲親信家丁的緣故,因此并不覺有異,若是他們知道安塞營3000兵士都是這般非瞠目結舌不可!
楊鶴心中正自啧啧稱奇,突然自家一名親随自帳外疾趨上前,湊近他低聲說了幾句甚麽,隻見楊鶴面色更加和緩了,道:“:“‘二王’作亂經年,荼毒州縣,所至裹挾良民,竟至十萬之衆!今日斃于三位壯士之手,實乃天意!”原來剛剛帳外軍法官前來禀報,安塞營将所獲“二王”及高迎祥、王自用等一衆流賊頭目的首級屍身用數輛大車運至中軍營外勘驗,通過投降流賊的指認,已經确認了這幾名巨寇的身份确然無誤。
确認了罪魁禍首已經斃命,此番出師剿賊可謂是大獲全勝,眼看自家回朝之後入閣有望,饒是楊鶴老成持重,城府極深,也不禁臉上帶上了笑容。老黃三人對楊鶴文绉绉的官話聽不大懂,但也知道是在表揚自己,臉上也露出自矜之色。
衆将議論紛紛,望向吳爲的目光都是既羨且妒。要知道,這次剿賊,崇祯皇帝私人掏腰包,給楊鶴調派了10萬兩銀子的内帑,将每具流賊首級的賞格升到了10兩,而且都是立即兌現,絕不拖欠!幾個有名有姓的流賊頭目,首級更是價值百兩至千兩不等!看剛才安塞營那陣勢,隻怕流賊的大軍竟是被其以一己之力擊潰的,不用說,流賊擄掠而來的累累财貨全都歸了這姓吳的,這豈非是一個天文數字!就這還沒算上他們的首級功,這簡直就像搶銀子一樣啊,這天殺的賊典史怎恁般好命?許多人在心中默默盤算着這次安塞營的收獲,眼睛都紅了。
其實就在一天前,衆将還打定了保存實力的念頭,逡巡不敢進,哪裏有半點上來“搶銀子”的興頭?如今流賊已被全數掃平,若大利益卻都歸了旁人,大家卻又均是不忿起來,有時人的心理就是這麽複雜,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就連吳爲的上司延綏總兵杜文煥對吳爲的收獲也是大爲嫉妒,剛才他策略失誤,反應又慢,最後隻殺傷俘獲了千餘流賊。雖然跟吳爲不能相比,但所獲也是頗豐。他可不像吳爲還要養活俘虜,平日沒有真流賊還要殺良冒功呢,如今哪裏還會放過眼前價值10兩銀子一顆的首級,而且俘虜都是老營慣匪,桀骜不馴,看管起來既費糧秣又費人力,吃力不讨好,杜文煥哪裏會做這樣的虧本買賣,當然是将其一刀了賬拿首級去換銀子!
說起來吳爲此番收獲的确巨大,流賊共有不下5、6萬之衆,一路擄掠的财物數量驚人,這一次戰役下來,除了杜文煥分潤到一小部分外,流賊所掠的财帛、婦女、馬騾等等竟然絕大多數都歸了他!幾萬流賊,除了少數跟着甯夏潰兵跑掉外,多半或死或降,光這首級功都不知道如何算法!
隻是與衆将想象的不同,吳爲并不會将投降的流賊都斬首領賞,對他來說,一條人命的價值要遠遠超過10兩銀子,即便是老營慣匪,活着的也比死的有用。他對如何處置這些流賊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取得三邊總督楊鶴的支持!補昨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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