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是流賊第四号人物,又是本地人,山川道路再是熟悉不過,因此這次他自告奮勇要爲大軍前鋒,繞過官軍把守的要隘,從山間潛越過去。事情若成,端的是一支奇兵,可與大隊人馬前後夾擊官軍,爲大軍南下剪除最大的障礙!正因如此,他出發時所帶皆是流賊中最精銳的騎兵,多是套寇回#回出身的積年馬賊,按理說遇到官軍即便打不過,跑肯定是能跑掉的,又會出什麽大事了,遮沒是中了官軍埋伏?
未等王嘉胤和王二反應過來,又聽見王自用道:“高迎祥的一千騎兵......全軍覆沒了!”
“什麽?”王嘉胤和王二幾乎同時驚駭出聲,雖然已有幾分心裏準備,但聽到高迎祥居然全軍覆沒時兩人心中還是不禁大驚。
王自用回頭向身後一人打了個手勢,隻見那人單膝跪地,不敢起身,擡起頭時,竟是鼻青臉腫,雖然經過了清洗,但還是看得出頭臉有多處傷痕。他雙手将一個紅布包裹捧過頭頂,身子不停發抖。那包裹約莫人頭大小,隐隐透出血迹,見到這般情景二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那定是高迎祥的首級了。王二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王自用,王自用沉痛地點了點頭,那意思代表自己已經親自驗過,的确是高迎祥的首級。他與高迎祥是一起投奔“二王”的,交情與衆不同,向來在流賊軍中同氣連枝,互爲奧援,高迎祥的死對他的打擊尤爲沉重。
王嘉胤輕輕揮手,一旁有人搶出将包裹接過,他策馬向跪地之人走近幾步,問道:“高将軍是怎麽死的?”那人顫聲道:“昨日高将軍率我等分爲幾路從山間小路潛越過去,一路行軍都頗爲順利,直到遇到一支官軍攔住去路,高将軍派遣小人等幾人前去哨探。不料對方弓箭厲害,小人被射中坐騎落馬,被其擒了去。官軍嚴刑拷打小人,小人雖然身份卑微,卻也是知道忠義二字的,自然是死也不說,最後就被打暈過去了......醒來時天已經亮了,那官軍頭目告訴小人,高将軍帶的人已經......已經被他們殺得一個不剩了,他讓小人将高将軍的頭帶回來,還讓小人給兩位大王帶幾句話......”這名斥候言語還算便給,将事情的基本經過講得還算明白,隻是中間高迎祥闖官軍大營被堵住全殲的事他并未親見,自是不知,而且他在被擒後不是拼死不招,而是大招特招,隻是此節萬萬不足爲外人道了。
用高迎祥的首級來震懾流賊軍心也是吳爲想到的,首級功勞雖然歸了劉佥事,但在上千顆首級中找一顆長相與高迎祥相似的來應付上級查驗并不爲難,如此大捷之下,朝廷更是不會深究,因此劉佥事一聽之下就痛快地答應了吳爲的要求。
“嗯?是那姓吳的典史麽?他讓你帶什麽話?”王嘉胤眉頭一皺,這股官軍看來便是堵在前方的安塞營了,竟能全殲高迎祥一千騎兵,尋常數千官軍也是萬萬辦不到的,看來那名李姓小頭目所說安塞營兵力過萬并非虛言!
“大王聖光獨照,明見萬裏,那典史正是姓吳。他說......他說安塞營兩萬大軍,已經在前面布下了天羅地網,我軍......插翅難飛......”那名斥候一邊大拍馬屁,一邊緊張地偷觑王嘉胤的臉色。
“胡說,明明隻有一萬,什麽時候又成了兩萬?”王二怒道。
“賢弟稍安勿躁,且聽他說完。”王嘉胤出言止住王二,又道:“他還說了些甚麽?”
那斥候磕了個頭,繼續道:“他還說,安塞有糧,足夠十萬人吃上一年的,若是歸降與他,他保證所有人都能吃飽穿暖......如若不然......”戰戰兢兢地偷觑了王二一眼,不敢往下說。
王二怒道:“不然怎樣?”
那人顫聲道:“不然就要......将俺們一網打盡......”言畢上半身整個都伏在了地上,頭也不敢擡了。其實吳爲的原話是,如若不然,下次取的就是你們兩位大王的首級了,隻是這話他怎敢說出口,看王二這暴虐模樣,不管後面的事情如何,他老人家的首級肯定先是保不住了的。
“混賬!這賊子殺了高兄弟,還敢口出狂言,看我打下安塞後,非将他的心肝挖出來下酒不可!”王二的面容都扭曲了。說起要挖吳爲心肝,倒不完全是随便說說,這等殘忍之事他平日并沒少幹。
“唔,如此說來,安塞有糧的消息是真的了。”王嘉胤不像王二那般沖動,他更多注意到了那名斥候的前半句話,心裏竟莫名的一松。
大明陝北最高軍事長官,三邊總督楊鶴是主撫派,他已經不止一次地派人對自家進行招撫了,提出的條件也十分厚道,許自己和王二兩人均爲州縣守備,那是正五品的武官了,雖然職位并不算高,還低過遊擊,但自己心中也明白,自家胡亂封的總兵、副将之類是當不得真的,這與紫禁城裏的真龍天子親封的朝廷命官有着天壤之别。受了朝廷冊封,連列祖列宗也可以跟着沾光!
當時起兵是因爲活不下去,自家可沒有什麽雄心壯志!從起兵到現在,自己從幾百人的隊伍發展到了今天數萬大軍,以前欺負自己的地主财東都已被殺了個幹幹淨淨,什麽仇也都報完了。睡了多少大戶家的女人連自己都記不清了,反正現在跟着自己的就還有十幾個!這輩子,嘿,已經夠本了罷。現在就撫,拿着當流賊積攢的财貨享受榮華富貴,其實再是惬意不過,難不成還真的要一直當流賊到死?
王二其實也不是很反對就撫,之所以自己和他現在還冒着奇險裹挾數萬流民流竄數百裏,皆因一個“糧”字!朝廷隻是招撫自己和王二等寥寥十幾個頭目,至于自己部下這數萬流民,都是一律遣送原籍,所謂“若肯歸正,便爲良民”,不過是個“赦”字而已。卻不知陝北已連續幾年旱冗,顆粒無收,隻字不提赈濟,隻空言赦免又有什麽用處。饑民們拿着受撫時發給的“免死票”回到家鄉,等待他們的依舊是饑餓和官府的追呼敲撲,除了重新起來造反,并無别路可走,如此自然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二王”揭竿而起!屆時自己又如何自處?難不成到時自己再作爲官軍去剿匪?自己向楊鶴闡明厲害,楊鶴也是贊同的,無奈朝廷善财難舍,此番招撫不過撥付得幾萬兩銀子,陝北糧價騰貴,這點銀子又濟得甚事,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雖然自家心裏已經傾向于就撫了,但怎麽也不可能是向眼前這個小小的縣典史投降,何況自家現在被幾路官軍堵在此處,進退爲難,若是不拿出點實力來,難保楊鶴看到便宜又起了什麽别的心思,臨時變撫爲剿也難說得緊。想到此處,王嘉胤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和這個安塞營碰上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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