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爲又驚又喜,難得王祯這麽上道,主動爲自己背書,向他作了一揖,道:“大人明見,這些人爲流賊奸細所扮,那是再也不會錯的了。下官開始見其自稱延安衛軍,還差點被他騙了去,少了些戒備,沒想到他竟敢暴起傷人。賴各位大人洪福,方才有驚無險,流賊奸細均被衆百姓格斃當場。隻可惜因百姓被其殺傷甚多,以緻群情洶洶,下手重了些,未曾留得一個活口,否則倒是可以知道他們是哪裏派來的賊人。”說罷連連歎氣,隻道可惜。
衆人聽了都是一愣,原來賊人已然授首,這吳典史的手段當真狠辣!他們老于世故,可不會天真到相信什麽百姓下手的鬼話。吳爲身爲團練總兵,部下人馬衆多,幾名親衛更是随扈左右寸步不離,區區幾名賊寇哪裏近得了身?衆人暗道這幾個賊人不長眼,惹誰不好偏要惹到吳爲,這真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轉念一想吳爲一口咬定格斃奸細乃百姓所爲,其中也頗有撇清之意,不似其平日行事,其中恐怕還有蹊跷,亦不由得心中滿是疑惑。
李縣令先入爲主,大聲出言道:“這還審訊甚麽,定是那‘二王’所派奸細無疑了!這流賊當真奸猾無比!”孫教谕也撚須颔首,衆人七嘴八舌,紛紛出言附和。吳爲聞言,又向李縣令作了一揖,道:“還是大人明見,那定然是‘二王’所派賊衆了。”
王祯聽得吳爲說話,心中不由一驚,竟然還死了人!他心中清楚,多半是自家軍馬劫掠平民,不知怎的惹到了這位典史大人頭上,以自己部下的一貫作風,出言不遜隻怕是有的,但公然殺官之事大有可疑,隻怕是吳爲編造的也未可知。隻是他萬萬沒沒想到人已經被吳爲殺了,這厮竟然不看自家面子,如此跋扈!心中這麽想,頓時臉上的表情就沉了下來。
正在此時,一名軍官火急火燎地沖進後院,身上刀甲馬靴摩擦得铿锵有聲,身後追着一名王祯的親衛,邊跑邊嚷道要其留步。吳爲看時,這人長得高大粗壯,面帶戾色,正是上午在縣衙後堂議事時見過的一名軍官,恐怕就是那名王千戶了,心中暗道:“告狀的來了。”
隻見那王千戶進來後院,見衆人都在,畢竟知道輕重,向王祯拱手告了個罪,道:“大人恕罪,卑職有要事容禀。”舉目間認出吳爲在場,立時攥緊腰間刀把,一雙眼如要冒出火來。王祯心中有鬼,見其情狀,哪還有個不明白的,唯恐其嘴快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忙向衆人告個罪,讓那王千戶随自己到後堂将事情備細一一道來。那王千戶猶自不甘,轉頭狠狠瞪了吳爲一眼,目光直欲擇人而噬。吳爲看都不看他一眼,仰面朝天,鼻中輕輕一哼。衆人見狀,本來有三分疑心的現在也明白了,小聲議論起來,李縣令更是驚疑不定,孫教谕畢竟老成些,拉住他袖子,在底下擺擺手,意思是讓其靜觀其變。
王千戶在後堂将下午發生之事向王祯詳細禀報,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原來那被殺的劉演是王千戶的家丁統領,其他人也均是王千戶屬下家丁。陝北地瘠民貧,供養騎兵本就不易,那王千戶平日百般壓榨普通軍戶,又大吃空饷,一多半出息倒是花在了供養這支家丁隊伍上。他多年苦心經營,統共不過才得4、50騎,一向是他引以爲傲,睥睨同侪的資本,這一下就損失了十五騎,當真是痛徹心扉。因此上當官軍逃回營中,向其禀報劉演等人死訊時,王千戶當時就眼睛發黑,差點暈死過去,回過神來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帶人前去報仇。他久曆兵事,終究還保留了幾分清醒,見十五名騎兵和幾十名步卒在安塞營面前都未讨得好,騎兵更是連個報信的都沒逃出來,對方實力大是不弱,因此未敢輕敵,整個保安所算是傾巢而出,在營的5、600步騎集合一處,殺奔安塞營而去。
不料到得地方,隻見營門緊閉,嚴陣以待,稍一靠近,則營牆上矢發如雨,繞營牆一大圈,處處都是如此,竟是半分奈何不得!見讨不到便宜,王千戶隻得命衆兵士在營門前據守,自來尋王祯,欲要其主持公道,強壓吳爲交出兇手。
聽完王千戶禀報,王祯心頭也是狂怒,十五名騎兵對于他來說也是肉痛得緊,整個延安衛三個千戶所,不過200騎兵,自家親領100騎,三名千戶共領100騎,平日裏對其待遇優厚,最是精銳心腹不過,戰陣之上全賴其震懾敵方,就連打了敗仗也靠其護衛逃遁,端的是安身立命之本。平日損失個一騎兩騎都甚是心痛,何況這一下去了十五騎!
回過神來,王祯沉聲道:“此事我已知曉,劉演殺掠平民,不合被那姓吳的典史看見,适才那吳爲一口咬定劉演乃賊寇奸細所扮,欲要殺他,衆人都已信了他的了。”王千戶獰笑道:“殺幾個流民算什麽?那些泥腿子遲早都是投了流賊,殺光了最幹淨!就算殺了那個甚麽鳥典史又有甚麽打緊?”原來他雖不知此節,但渾然不以爲意,顯是平日草菅人命慣了的。
王祯心亂如麻,聞言喝道:“混賬,早跟你們言道少殺人,你們就是不聽,看看現在惹出事來,我是不管了!”王千戶不服道:“那些泥腿子都是舍命不舍财,大人沒看到,那些刁民爲了幾斤小米就敢跟咱們兵士拼命,兄弟們也是急了眼......”王祯瞪了他一眼,緩緩道:“此事暫且擱置,你先回去,将人帶回軍營,好生安撫,不要動不動就搞得像火并一樣,你們可是朝廷官軍,不是流寇!”王千戶聞言急道:“怎麽,那這件事就此算了?”王祯看着王千戶急赤白臉的樣子,喝道:“沉住氣,不算了又能怎樣?”稍頓一下又道:“權且忍他一回,左右不過一、二日他就要領兵到我帳前聽用,到時候命他去打前鋒,跟那‘二王’對陣,多少仇也報了,何必急在一時?”王千戶道:“若是那小子膽小不敢上怎麽辦?”王祯道:“那本将就以玩寇怯敵之罪在陣前斬了他!”
眼見王千戶向門外行去,兀自不住回望,面有不甘之色,王祯瞪了他一眼,喝道:“孬貨,還不快走!”王千戶方悶悶地去了。
其實王祯心中郁悶不亞于王千戶,但自己方才話說得滿了,當着李縣令等人,縱有滿腹的不合時宜也不便發作,待得回到後院,依舊強自擠出一絲笑容來,向衆人解釋道并無什麽大事,隻是一場虛驚罷了。李縣令等人心中雪亮,又哪會表露出來,面上仍是一團和氣,隻是都知趣地不提适才“流寇奸細”之事了。
王祯面帶微笑緩緩落座,眼睛忍不住斜睨了一下吳爲,見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更是胸口發堵,他在心裏暗暗發着狠,手中茶杯不覺都攥出水來了,一張滿是橫肉的臉更是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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