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祯見人到齊,清了清嗓子,對李縣令拱了拱手,道:“本官此次率領六千大軍前來安塞,專爲對付那流寇“二王”,必要保得一方桑梓平安,不破賊寇絕不罷休,諸位大可放心。”堂下衆人自是谀辭如潮,贊頌不已,連李縣令也說了幾句感激的話語。王祯見狀,大是得意洋洋,話鋒一轉,“隻是,嗐,這年頭,大頭兵可憐啊,寒冬臘月的,好多人連囫囵一點的棉衣都沒有,這一路過來,賊人還沒見着,我的兵就活活凍死了好幾個!”衆人一凜,戲肉來了。果然王祯繼續道:“都說皇帝不差餓兵,可如今朝廷錢糧上頭艱難,我們延安衛自我以下一萬多官兵,已經十幾個月沒發一文錢的饷了!”這句話有實有虛,雖然沒有發饷銀,但糧草還是能撥付的,再加上軍屯自産的糧食,吃飯還是能維持,雖然因爲軍官克扣,普通兵士不過勉強混個半饑半飽,但比起老百姓來已經是強到天上去了。但王大人不愧是演技派的,說話間不知牽動了哪根情腸,抑或是對自家在這窮地方撈不到什麽油水感到傷感,說着說着眼睛都紅了。
衆人心下大是不以爲然,誰不知道雖然朝廷欠饷,但各級軍官吃空額,占役,縱兵搶掠,一個個小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苦的隻是基層小兵罷了。但這話隻能在心裏說說,這王祯當着衆人訴苦,不過爲了要大家以勞軍的名義樂捐一筆,不過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躲是躲不過的。在場衆士紳對類似情況經曆得多了,早有心理準備,此時紛紛表态,爲忠勇體國的将士們大鳴不平,主動提出要勞軍!
王祯見衆人如此上道,不禁又驚又喜,再聽各人樂捐數目,卻又臉色陰沉下來。原來在場二十餘位士紳,都是安塞有頭有臉的人物,口中喊出的捐助數目卻都少得可憐,這邊王善人喊:“我捐白銀5兩!”那邊李員外道:“我捐小米兩石!”粗粗一算,總計不過百多兩銀子,二十餘石米,你妹的,就這還要跟手下這幾個心腹将領分,你當灑家是要飯的啊?他忍住氣,沉聲道:“我軍乃朝廷經制之兵,糧秣供應本不應煩勞地方,但既然各位父老如此有心,本官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是素聞安塞富甲一方,今日一見,恐怕傳言多有不實之處。”
他語含諷刺之意,衆人都隻作沒聽見,反而紛紛大吐苦水,言道雖是最近日子稍稍寬松些,但之前連續8年遭災,實在家裏沒有餘糧,各人七嘴八舌,有的竟連天啓初年落下的饑荒都扯上了。李縣令眼見不是事,他要幫王祯,遂出言道:“行了,都别訴苦了,你們這些話隻好去哄哄外人罷了。王将軍此次率領大軍,不辭勞苦前來安塞,爲的什麽?還不是爲了保得諸位的身家性命?那流寇是好玩的麽,十萬之衆啊,一個不慎本官與衆位就都要爲國盡忠了!古來的規矩,犒軍乃是士紳本分,王大人廉潔愛民,與衆位客氣,但越是這樣,我們安塞人就越不能失了禮數!”
吳爲不知李縣令與王祯有親,見狀自然要表态支持李崇,站起身來大聲道:“大令說得對,王大人帶兵是爲了保衛咱們的生命财産安全來的,不能讓将士們流血又流淚!我認捐白銀100兩!”
衆人聽得李縣令言語,心裏隻是撇嘴,誰都知道官兵是什麽德行,說什麽六千大軍,實際數目有一半就不錯了,還說什麽不辭勞苦,還不是爲了保住頭上的官帽?但李縣令近來因吳爲的緣故威信暴漲,衆人不敢違逆,正準備将捐助數字翻上一番,也盡敷衍得過了,不料吳爲語出驚人,一捐就是100兩,一下子就把行情拉高了十倍不止!隻是大家心知肚明,吳爲可是衆人頭上真正的财神爺,得罪了他可是沒好果子吃的,衆人對其比之李縣令倒是更忌憚得多。沒奈何,隻得一邊暗罵吳爲敗家子,一邊紛紛提高自家“樂捐”數目。
王祯心裏一算,這次衆人認捐數目竟然有1000多兩銀子,300石米,大大超過了他的心理預期,不由面色和緩下來,幾名将領也是喜出望外,沒口子稱謝不疊。王祯心下盤算,衆人的變化應該主要因爲李縣令的那番話,但多少跟這個吳爲的帶頭認捐也有關系,這小子倒也算機靈。本來按規矩,本官收了你的錢,不該再來難爲你,但你随随便便就捐出100兩銀子,比安塞最大的大戶都多,全副身家怕不有上萬兩,這讓本官如何放過你,嘿嘿,怪隻怪你沒那個實力又趁那麽多錢,還不知收斂,反正遲早都要被别人算計,不如就便宜下我算了。
其實任何時候官場的潛規則都是存在的,收錢辦事才是主流價值觀,殺人奪财在多數時候是行不通的。這時代大一點的商人哪個沒有一點半點後台背景,本身家族繁茂,關系盤根錯節就不說了,許多人本身就是士大夫出身,地方朝廷都有奧援,享受多種特權,方才财路通達,财源廣進。就算隻是一個秀才,同年座師什麽的七牽八扯也一大推,弄不好就捅了馬蜂窩!象吳爲這樣的異類那是萬中無一,慌慌忙忙給自己弄了個遼東秀才的履曆,來曆可疑不問可知,又是一個無根無梢的外地人,孤身一人,身後沒有家族背景,卻積累了這許多銀錢财富,好比一個小孩持巨金行走于鬧市,換成别人,早死八百回了。
之所以吳爲到現在才被人惦記上,一來吳爲甫到安塞就與本地最高長官李縣令和孫教谕搞好了關系,結成了利益同盟,而且功勞大部分都推給上司,非常低調;二來吳爲崛起得實在太快,他擁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借力于現代時空,将種種器械、技術甚至工業白銀直接運到明末,如此一來方才使安塞的經濟在如此短的時間内實現爆炸性跨越,這超過了一般人的認知,好多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三來吳爲主持建立的安塞營在周邊也算威名遠播了,大敗高迎祥就不說了,後面與周邊小股流寇摩擦中也顯露出了非凡戰力,周邊打過主意的基本都被幹趴下了。
而王祯與旁人不同,他是本地延安衛的最高軍事長官,武官本沒有文官那麽多忌諱,胡作非爲的膽子要大得多,他平時掩敗爲勝,殺良冒功的事也做了不少,明末賊過如梳,兵過如篦的俗語可不是說說而已。隻是他一來打不過大股流寇,黑吃黑沒那個本事,二來地方士紳他也不敢招惹,這樣一來就隻剩下普通百姓和外地小商賈可以打打主意了,隻是陝北這地界實在太窮,地瘠民貧,商旅稀少,又能有多少油水?現在看到安塞這般富庶,吳爲又是個沒根基的,自然是分外眼紅,欲奪之而後快。而且不是他狂妄自大,而是他對安塞營的實力完全沒有概念,因爲現今流寇爲患,地方上大大小小的團練多得緊,幾十人也稱團練,幾百人的團練就算是幾個大村寨聯保了,他自是以爲吳爲的情況也大同小異。而且吳爲既然搞了這麽多産業,聽說也有幾百頃地,弄個二三百團練也算正常,大點的商隊還有個護镖的嘛。但不管怎麽樣,總不過是一幫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怕是連刀都拿不穩,如何能與自己帶來的3千精兵相比?吳爲這個團練總兵在他眼裏更是個笑話,無品無級的,不過是個民兵頭子,在王大人眼中那叫一個不值一提。
可惜吳爲并不是他心目中的軟柿子,他手下可是有2千多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強悍兵士,隻不過這時代交通不便,信息閉塞,以緻王祯對吳爲的真正實力一無所知。要是他跟張邦彥一起參觀過安塞營操演也就不會貿然打吳爲的主意了,因爲光當時校場上的幾百訓練有素的青壯就已經足以打消他任何不合時宜的念頭。
吳爲對這位王指揮使大人談不上什麽好壞觀感,雖然見其眼光看向自己時似有哪裏不對,但也萬萬想不到他跟那個王同知家公子之間的關系,要不然他一開始就會對其保持警惕了。他捐這100兩銀子完全是給李縣令面子,他現在全副身家超過30萬兩,雖然還不及山西那些經營百年的晉商财力雄厚,但也遠遠不是普通陝北士紳可比的了,莫說捐助100兩銀子,就是将這所謂6千大軍的糧秣一力承擔也是勝任愉快!
求收藏求推薦求打賞,武昌魚拜謝各位了!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