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因不斷有陝籍官員在朝中陳情,朝廷也終于豁免了陝北的賦稅和差役,但也并無赈災錢糧撥下。饒是如此,這幾樣措施下來,好歹也讓安塞縣的老百姓喘了一口氣。
赈災的事情漸漸走上了正軌,吳爲也正式就任了典史之職,這幾日除籌糧之外,整日價在縣衙中熟悉一應政務。在現代信息爆炸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大學生,論起見識之廣,那是這時代的積年老吏也比不上的。因吳爲本身是體制内的,還看過不少官場小說,人又聰明,對于下屬所禀事務稍稍思考便知其中情弊,幾次交道下來,竟是無人不服,先前認爲他是菜鳥,想看笑話的心思全都小心打疊收起。
那天之後李縣令又親自過來找他暢談了幾次,見他談吐得體,見識不俗,越發器重于他,開始對任吳爲作典史還有些疑慮的,至此也一掃而空,漸漸将衙務都交付與他了。吳爲既得上官器重,記得孫教谕點撥的好處,又抽空拜訪了下他,送了些錢物,孫教谕見他如此知禮,也是頗爲欣慰。
狗兒那天見過吳爲運糧的過程,對吳爲自稱無生老母二弟子的事深信不疑,這幾日跟着吳爲前後忙碌,運糧之事也都是随同一起,已成吳爲得力助手。吳爲嫌他名字狗兒不雅,因他姓趙,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趙文卓,這也是他一點惡趣味了,不過狗兒樣貌俊秀,用這名字倒也算貼切,好歹算沒有叫趙本山或是趙忠祥。吳爲又禀明縣令,給趙文卓在工房安排了個書吏的差事,隻是不用上值,仍是在他面前聽用,每月可領一份錢糧。
這幾日吳爲都是白天籌糧,或是在縣衙熟悉公事,晚上穿越回現代洗澡上網睡覺,工作生活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過得十分充實,比起他在單位做低服小還要處處受打壓,這種生活狀态讓他覺得十分滿意。但眼看假期就要休完,将要回去上班,如何處理這兩邊的事情也是讓人頭痛,再就是他在這個時空嘗到了當官的滋味,也實在不想再回去看見頂頭上司那副嘴臉。吳爲暗自想道:“老爹老媽肯定不同意我辭職,辭職了又如何向他們解釋呢?這個秘密肯定是不難洩漏的,那就沒有别的辦法了,除非自己能拿出能讓他們信服的實力來才行。”
這日諸事忙完,吳爲又想起那天見到的黃衫麗人,不由心思熱絡起來,那女郎是自己來這個時代見過最漂亮的女孩,細腰長腿,白皙秀美,實在是一等一的人才,那天匆匆一瞥,也沒有與她說上一句話,實在是遺憾得緊。看她身周有不少家丁保護,隻怕是城裏哪位大戶人家的女眷。不知她有否許配人家,若是待字閨中,自己現在也算是明朝成功人士了,應該有追求資格。
幻想着女郎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完美無瑕的臉龐,再對自己回眸一笑,吳爲頓時怦然心動,心頭火熱,立刻帶同狗兒,呃,趙文卓一起往城外而去。他想那女郎心地善良,多半會再去探看災民,若是運氣好還能碰到她也說不定。
到了城外,遠遠看見粥棚處人山人海,走近一看,竟不下萬人。維持秩序的是三班衙役班頭中的一個,吳爲那天也見過,好像是姓李。
李班頭遠遠看見吳爲來了,慌忙過來拜見。他年紀不算太大,約莫三十多歲,但皮膚黝黑,滿臉皺紋,竟似個老農一般。可能是這幾日維持秩序着實辛苦,一臉的汗水塵土。吳爲随口勉勵了他幾句,隻見他激動不已,連稱自己乃是分内之事,當不得大人誇贊雲雲,顯見得頗爲老實忠厚。吳爲在現代單位中見過不少這樣的人,一般隻會被指派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心想老實人吃虧,古今倒是一個道理,遂又加意誇贊了他幾句,隻見他興奮得滿臉通紅。
吳爲轉着看了幾個粥棚,發現鍋内煮的粥都是清可見底,與當初所見差相仿佛,一衆饑民面黃肌瘦,神情木然,明顯隻能勉強維持不餓死而已,不禁大怒,叫過李班頭發作道:“糧食既已不缺,怎麽這裏還是這般情狀?這般稀的粥,哪裏吃得飽?莫非是有人中飽私囊?”說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
李班頭還沉浸在興奮之中,不料他變臉如此之快,慌忙作了一揖,苦笑道:“好叫大人得知,就是這般稀的粥,如今也隻有咱們安塞縣才有。如今本縣施粥的消息傳開,四方饑民雲集,周邊幾縣的災民能走動的都來了,過幾日,怕是連延川(縣名)那邊的也要過來哩。”停下來,望了吳爲一眼,又小心翼翼道:“縣令命每日施粥定額是10石,起初兩日災民不到五千,倒也能混個半飽,這幾日來的人愈發多了,現已超過一萬五千人,也隻能這般吊命罷了。若是放開來吃,一旦糧食告罄,這許多災民聚集在此,必生大亂啊!”
吳爲聽他說得明白,想了想便也懂了,不禁悚然而驚,是了,這麽多災民在此,一着不慎,就會釀成大禍,自己還是考慮得淺了。李縣令如此作爲,一爲維持供應,另外一來,也未嘗沒有防止災民吃得太飽,有精力作亂的考慮。想到此,倒有點不好意思,對李班頭點了點頭,又道:“既如此,倒是錯怪你了,那就照李大人吩咐辦事罷,隻是注意不要餓死人。”李班頭連連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