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一向沉默的中年男子開口:“這是報複的前兆。”
“噢?”萬掌櫃有點驚訝:“你怎麽會知道小米打算報複沈家兒子?”
“猜的。”中年男子說完這句話就拿起酒杯扭過頭去,不再搭理衆人了。萬掌櫃讨了個沒趣,又點了一泡煙繼續說道:“他的父母雖然有點詫異,不過還是答應了小米的要求,畢竟這門親事早在小米小時候就已經說好。
婚禮被操辦的很大,十裏八鄉的客人都被請到了郭秃村,沈家特地搭出了一片場地,在婚宴當天,表演了一出美輪美奂的傀儡戲。這讓久未觀賞傀儡戲的觀衆們着實過了一把眼瘾。大家喝酒吃肉,向兩家緻以祝福,很快的,關于沈家兒子的不利流言也被漸漸忘卻了。”萬掌櫃搖搖頭,繼續道:
“再次出現奇怪的事情是在他們結婚三年以後。那時候的沈家兒子已經不年輕了,身上的痞氣也消退了不少,他接了老爹老娘的班,開始爲十裏八鄉制作人偶。相親都說沈家兒子懂事了,結婚以後變得明白事理,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混混了。
可是沈家兒子和小米的孩子,一個胖小子,卻起了詭異的變化。”萬掌櫃說到這,皺着眉頭歎了口氣,仿佛不願意再想起一般,方老闆識趣的給他遞了一杯米酒,一飲而盡後,萬掌櫃繼續開口:
“最初,原本可愛的小孩子的牙齒開始剝落,接着,他的嗓子啞了。沈家兒子把兒子關在家裏,他家的房子每天都發出藥香,村裏人都說沈家兒子在用某種偏方救治自己的小孩。而同時,小米卻整天都不回家,總是坐在村頭的地上怪異的笑着;别人問她也不搭理,村裏人都以爲小米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她瘋了。
大約過了半年,奇迹發生了,可愛的小孩兒再一次走出家門的時候,他活潑與健康的微笑依舊挂在臉上。大家都驚訝于這個神迹的同時,疑惑的推開了沈家的房門。他們見到了恐怖的一幕。
那個東西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那是一具完全透明的軀體。沒有牙,沒有頭發,眼球在透明的**中不斷的扭動着,他的身體裏流動的血液和跳動的内髒被看得一清二楚。沈家兒子那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他透明龜裂的嘴巴裏吐出了兩個字:
報應。”
當天晚上,幾個人就這麽住下了,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睡着,大家各自懷揣着心事,看着天花闆。李四也不例外,不過他想的和别人可能稍微不同,他突然扭過頭去,看向旁邊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問道:“你究竟是誰?”
“問這個幹什麽”男子沉默半晌,反問。
“這裏沒有部隊來過,”李四道:“我問過萬掌櫃,除了上山下鄉的那一支連隊,近半個世紀沒有第二支部隊來到過這邊。難道說你和連長他們有什麽特别的關系嗎?你甚至知道小米的出嫁是爲了報仇。”
“不關你的事。”中年男子:“你隻是個局外人。”
不愉快的談話就這麽草草收場了,但詭異的開端,才剛剛拉開帷幕。
第二天清早,小張恐怖的尖叫把所有人從夢鄉的狀态中徹底驚醒。方老闆,以一個極其怪異的狀況呈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他的四肢關節的肉,看上去就像被人完全挖去了,血肉淋漓的關節處隻有白森森的骨頭,而他原本肥胖的身體仿佛被剝落得隻剩下皮和骨頭,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這是一種非常挑戰人類常識的【怪狀】,衆人眼前的所謂[方老闆]這個曾經的個體,此刻仿佛像是人偶一般,機械的,緩緩蠕動着。他的嘴裏發出一種奇怪的,極度沙啞的交疊音,這種聲音仿佛來自誰也觸及不到的深淵,聽上去讓人的耳蝸非常不适。衆人難以忍受,留下方老闆走出了房間。
“報警。”李四開口。
“先救人要緊...”小環驚神未定,顫抖着說道:“方老闆現在的狀态,難道不是和昨天萬掌櫃說得一模一樣麽?”
“怎麽救?這東西已經超出了醫學常識了。”小張也覺得很恐懼,他坐在藤椅上不斷搓着雙手。
“找米婆。”萬掌櫃站在門口道:“我真不該和你們說這個故事。他這是中了人偶師的言靈。”
“什麽意思?”李四不解:“聽了這個故事的人都會出現方老闆這個下場麽?”
“不是的,這個故事并沒有這種能力。”萬掌櫃歎了口氣:“但是它有一種契機,讓當年米婆婆的傷痛經曆再次應驗在某些想要傷害她的人身上的契機。”
“什麽意思?”中年男子突然開口:“方老闆來這裏的目的,是爲了傷害米婆婆?”
“我不知道,不過你們沒有出現和方老闆一樣的反映,就證明你們并非一夥。”萬掌櫃道:“他一定隐瞞了來此的目的。雖然和你們一行到此,但諸位每個人的目的其實并不相同?”
“是的,方老闆隻是提供物資,然後他告訴我他的意思隻是跟着我們來這裏散心而已。”李四點點頭。
“那就說得通了。”萬掌櫃道:“你們去找米婆婆,她就在村子盡頭住着,她的兒子年輕的時候入伍以後就再也沒回來。現在也沒人照顧她,大家都不願意和這個瘋婆子打交道,你們自己也小心一點。方老闆大概還有一天一夜的時間,明天早上雞鳴再不恢複,就真的來不及了。”
衆人各自準備,打算下午就去找米婆婆。李四把沉默寡言的男子拉到一邊,低聲道:“和你有沒有關系?”
“沒有。”男子堅決否認。
“真的沒有嗎?”李四笑笑:“神秘的士兵先生,或許,應該稱呼你爲米婆婆的兒子?”
“......”士兵一陣沉默,突然開口:“你又是誰,管我這些事情做什麽?”
“我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傀儡戲的故事。”李四坦白:“我來這裏的目的其實更多的是爲了驗證【人偶巫師】的傳說。”
“人偶巫師?”中年男子驚訝:“你在什麽書上看到的這個東西?”
“百鬼說。”
中年男子喃喃:“百鬼說....李四....古書....”他突然大笑了起來,這讓李四莫名其妙。半晌,中年男子情緒平複以後,歎了口氣看着李四:“你真名叫什麽?”
“李宗巳。”
“明白了。”中年男子苦笑:“我叫米漢申,我确實是米婆的兒子,但我和那個沈家兒子沒有任何關系。我的父親是那位連長。”
“和我猜想的一模一樣。”李四笑笑:“這麽說方老闆現在的狀況真的是中了巫術嗎?你身爲米家人應該能幫他解開。”
“米家的巫術,男性不能随意使用。若是幫助别人解巫,自己會受到同樣的反噬。”漢申搖搖頭:“隻有去找我的母親,她才是能夠随意操縱巫術的米家後人。”話說到這裏,漢申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問李四:“那個和我們一起來的小女孩,叫小環是,她的全名是什麽你知道嗎?”
李四疑惑爲什麽眼前這個男人怎麽總是在意别人的全名,不過還是照實說了:“她以前說過,她叫徐卯環。”
男子的臉突然怪異的扭曲起來,這是人類處于一種極端驚訝和憤怒的狀況才會出現的表情,李四曾經見過這種表情,那是他爺爺珍藏數十年的硯台被年幼的自己打破的時候。一向仁慈的爺爺那時用竹藤把李四打了個半死,奇怪的是李四的父母就在旁邊,二人一聲不吭,冷眼旁觀着。
那是李四第一次對這個家庭産生了絕望的記憶,而這個記憶的源頭,就是他眼前出現的這個扭曲的表情。
“你要幹什麽?”李四警惕的問道。
男子緩了緩,努力讓自己的情緒變得稍稍穩定下來:“那個女人千萬不能踏進母親家裏一步。”
“爲什麽不可以?”李四更加疑惑。
“現在的你還不明白,不過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真相的。”男子扭過頭去:“我錯了,你不是局外人,相反,這一切的發生都是你注定要經曆的。”
時間回到現在,韓斯辰好奇:“這個還真有意思,那個男的究竟是什麽來頭?”
“聽我慢慢說,真正降臨在我們衆人身上的恐怖,就是這時候開始的。”李四又打開一瓶啤酒,灌了一口道:
“小環突然出現在門口,她的眼神變得非常恐懼。小環警惕的盯着漢申,嘴唇顫抖着,雙手環抱自己的雙肩,仿佛是一隻受驚的小兔。
“你都聽到了?”漢申粗魯的問道。
“請不要傷害我...我不會說出去的。”小環的眼裏開始有淚水在打轉,李四不明白她爲什麽那麽害怕漢申。
“我對你沒什麽偏見,畢竟這些事情都是上一輩的恩怨了。不過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漢申緩和了語氣,開口問道。
小環沉默了半響,緩緩開口,用一種低沉的,仿佛是存在于夢中鬼魅的聲音道出了六個字:
“未超度的夢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