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劇分爲了好幾大類,李四碰到的這種就屬于最邪門的一類:提線木偶。
那是李四剛到報社就職的一個月後,因爲需要發表一篇關于傀儡戲的文章,李四特地組織了幾個有相同興趣的朋友千裏迢迢跑到了河南安陽去尋訪當地一些還在幹本行的人偶師傅;希望得到一些關于人偶傳統被保存的最真實的資料。而他們誰都沒有料到,這一行的遭遇,讓他們大部分人都出現了,非常詭異而奇怪的變化。
那年三月,正值春意盎然,綠葉和蘇潤的微風伴随着李四一行五人的越野車。這五人都是互相在網絡上認識的朋友。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他們的身份,年齡,背景都各不相同,唯一讓他們聚在一起的契機,就是這次的目的地,以及目的地存在的那種東西:人偶。
“诶?李先生啊。”在車上,一位雲南的藥商看着閉目養神的李四忍不住發問:“聽說你是一個作家,這次是專門去寫人偶的制作工藝,還是寫咱們這一路的曆程啊?”
“哦,我隻是想收集一些關于人偶文化的資料。”李四睜開眼睛微笑:“當然,方老闆希望的話我可以把你這一路對大家的照顧也寫進去哦。”
方老闆,就是那位雲南藥商連忙擺手:“哎喲,我就不要了嘛。我隻是給你們提供車子和一點物資,要不是靠你們的真才實學,我一個小商人怎麽找得到這種好地方。”
“那麽方老闆又是爲什麽要和我們去安陽呢?”一位健壯的,小麥色皮膚的小夥子問。
“哎呀,小張我和你說啊,你們驢友有的是時間到處玩,我不同,一年到晚不是忙着賺錢就是忙着給那些權貴送禮疏通關系。你不知道咱們這一行多麻煩雲雲.....”
聽着方老闆在那巴拉巴拉,李四受不了這些受到金錢污染的商人論調,他扭過頭去拿出了一支煙,他心煩的時候喜歡抽煙。美其名曰憂國憂民,說白了就是上學的時候和混混學的。
“唔...那個,李先生現在能不能不抽煙?”一位戴着眼鏡,穿着樸素卻不失韻味的年輕女孩詢問道:“前面就要進省道了,到處都是沙子,就不能開窗了的...”
“噢,抱歉。”李四向來對漂亮姑娘沒什麽抵抗力,更何況是眼前這個國家最好的文學院畢業,此時正從事國家文化遺産保護的姑娘。李四把手裏的香煙放回煙盒,看了看姑娘,好奇的開口:“小環,你這次去安陽也是爲了保護傀儡戲這個文化遺産嗎?據我所知你們這種文化遺産保護組織有專屬的車隊和資源?”
“嗯,是的。”女孩微笑了一下,她的笑容甜美而溫柔,李四後來說這種笑容有一種特殊的,讓人浮躁的内心安靜下來的效果。韓斯辰心想:“這倒黴孩子又花癡了,見着個女人姓什麽都忘了。”
車上還有一個高個子,沉默寡言的男人,大約四十歲左右。短發,胡渣,背心,健壯的身材不難反映出他年輕的時候是個軍人的身份。他不常說話,和其他四人也很少交談。李四唯一知道的是,這個人此行的目的是爲以前的戰友掃墓。
月底,車子到達了位于河南安陽境内的一個古村,當地人稱爲【郭秃】村的地方,據曆史記載,這個村落在南北朝時期非常繁榮。傀儡制造業也非常發達,不過因爲世事動亂和曆史長流的緩慢抹殺,最終沒落在現代社會的摩天大樓叢林下。恐怕李四他們再不來,再過幾年這個村落也會消失了。
村子不大,大約隻有十幾戶人家。村子唯一和外界溝通的橋梁就是一條上個世紀村民自發組織開鑿出來的土路。衆人把車子艱難的開到了這個村莊唯一可以算得上【旅館】的地方:一戶民宿客棧。
客棧掌櫃姓萬,看上去有小八十歲。不過身子很硬朗,人特别淳樸。方老闆一下車就抓着他的手攀談起來,什麽萬和方就差一個點兒,五百年前是一家一類,很快萬掌櫃就被這個久經商海的生意人忽悠的團團轉,五個人,三個房間,隻算了兩個房間的價錢。李四不得不佩服方老闆的交際能力。商者,無所不用其極的謀利心态在方老闆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當天晚上,五人吃到了正兒八經的綠色無污染飯菜。五十塊錢,大碗菜兩葷三素一湯,白米飯免費,這真是讓衆人着實享受了一番,除了依舊矜持的小環,就連李四也爲了犒勞這一路的勞頓大口大口的享受着這頓難得的盛宴。
飯桌上,方老闆一邊喝着萬掌櫃自家釀造的米酒一邊詢問着這個村子人偶師的情況,說起人偶師,萬掌櫃話匣子就關不上了,從古代這個村子出現了傀儡戲文化開始,巴拉巴拉扯了快六個朝代人偶的興衰曆史。直到小環都受不了了,她禮貌的打斷滔滔不絕的萬掌櫃,詢問道村子目前是否還有人偶師,如果可以的話,向人偶師詢問這些曆史問題比較來的實在。
萬掌櫃神色突然黯淡下來,他緩緩開口:“都絕迹咯。現在誰還稀罕咱們的傀儡戲?老人們走的走,病的病。年輕人誰願意學這種不掙錢的行當,都跑到大城市去打工去了。”
“真的一個人偶師都沒有了嗎?”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第一次開口。
“要說都沒了也不能這麽說,”萬掌櫃看了看男子,點起了自己的水煙,抽了一口繼續道:“村子盡頭,還有一個米婆婆。她是跟着戰争時候逃荒過來的,在這裏嫁了個人偶師。也跟着她男人學了這門手藝。但是你們還是别去找她的好,村裏沒人願意招惹她。”
“怎麽說?”李四仿佛嗅到了新聞的價值,雖然他不是什麽記者,但是作爲報社的專欄作者,同樣的需要大量離奇故事的積澱來充實自己每次發表的文章,不然他寫不出吸引讀者的故事可就要喝西北風了。
“小夥子我說了你可能不相信,你們沒經曆過這些事情的人是不會相信的。”萬掌櫃又抽了一口煙,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得,終于繼續開口:“那時候剛剛改革開放,村裏來了一批當兵的年輕人。這批人都是大小夥子,而且數其中一位連長生得最精神。
村子裏很多姑娘都喜歡那個連長,都想着做他的媳婦。那個年代誰不想嫁個當兵的?特别是那人是個連長,是軍官。嫁給他入黨都方便很多。”萬掌櫃苦笑。
“米婆婆當年還叫小米,生的格外俊俏。當時的小米年方十八,皮膚也很水靈。她的父母在逃荒的時候已經餓死了,隻有她被一戶閃亮的夫婦抱養。這對夫婦對待小米是真的好,從來不讓她幹農活,那時候我比她還小個好幾歲呢,都已經插秧收麥放牛喂豬樣樣齊全了。”萬掌櫃自嘲的笑了笑。李四也附和着打着哈哈,示意他繼續說。
“必然的,小米也看上了這位連長。并且是瘋狂的愛上了他。”萬掌櫃突然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但是村裏早就有男人和小米父母說了親了,就是村子盡頭的沈家兒子,那家人是當時村子最出色的人偶師,不過那家人的兒子卻是個無賴,每天除了和一幫地痞**在茶館吆五喝六就是在街上和别人打架。當時街坊教育孩子都是這麽說:你要再不聽話,我就叫沈家兒子過來揍你一頓。
小米自然不願意嫁給這麽個人,她喜歡連長這種正直勇敢的男人。而連長也深深被小米端莊美麗的樣子迷住了,二人偷偷地私定了終生。連長答應小米,回部隊的時候一定帶上她。
事與願違,造化弄人,這一切最終都被沈家兒子發現了。但他知道自己打不過連長,也不敢動國家的人。他把自己關在家裏,誰都不知道這個混世魔王究竟在做什麽。不過少了這麽個禍害,村子顯得甯靜了不少,大家也就沒有過多的深究。
逐漸,連長發生了一種奇怪的變化。”萬掌櫃說道這裏,開始猛地抽煙,衆人也明白他此刻的表情并非玩笑,都耐心的等着;一會兒,萬掌櫃長舒一口氣,繼續道:“最初,連長的四肢關節開始疼痛,那時候沒人當一回事,下鄉很辛苦,關節勞損也是正常的事情。
半個月後,大家才發現了不尋常的事情,連長的關節不但越發疼痛,而且關節周圍出現了圓形的裂縫。他的皮膚慢慢變硬剝落,不到兩個月,昔日高大帥氣的連長已經消瘦得不成人樣,無論哪個醫生都沒辦法判斷出連長的病因。
半年左右的光景,連長的狀況越發怪異,他的四肢已經完全僵硬的無法活動,并且關節脫落的隻剩下骨頭。要不是小米一直在照顧他,這個連長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這個時候的他,遠遠看來就仿佛,是一具怪異的提線木偶。”
萬掌櫃歎了口氣,吐出一個煙圈,歎息道:“連長死了,死的很凄慘,不成人形。小米的心也傷透了,她把自己鎖在屋裏,誰也不見,誰叫她也不應。
那時候村裏終于有一些留言開始指向了沈家兒子,雖說沈家兒子混是混了點,但是人偶制作他絲毫不必父母遜色,從小他就有超越所有人的人偶制作天賦,而且自從他閉關以後,連長的身體就開始出現不适;這一切的巧合讓村民們開始懷疑沈家兒子是不是用了什麽了不得的巫術,但苦無證據,又加上沈家兒子出了名的報複心強,誰也沒有明着說出來。”
“那後來呢?”李四疑惑:“這件事就這麽完了?”
“不是的,”萬掌櫃陰笑一聲:“僅僅一天之後後,小米從自己房間走了出來,不知道爲什麽,看上去她更漂亮,身材也更好了。她的養父母高興地抱着她,認爲女兒終于沒事了。小米面無表情,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話。”
“我要嫁給沈家兒子,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