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杉虎千代感情豐沛地吟完了那首由她祖先所創作的漢詩之後,甯甯不得不努力讓自己露出真誠的笑容,給出了一個沒有任何幹貨的好評。
而上杉虎千代不管是有自知之明也好,還是單純地在謙虛也罷,總之她在收到了甯甯的客套話之後,很是矜持地低下了頭,語氣平淡地說道:
“哪裏,和白樂天還差得很遠。”
甯甯肯定不知道,日本人最崇拜的華夏詩人就是白居易,其他的詩仙李白和詩聖杜甫什麽的都要往後排。
在位于洛陽龍門東山琵琶峰上的“白園”——白居易墓園裏甚至有一塊紀念石碑上用漢語和日語刻着“偉大的詩人白居易先生:您是日本文化的恩人,您是日本舉國敬仰的文學家,您對日本之貢獻恩重如山,萬古流芳,吾輩永志不忘,僅呈碑頌之。日本中國文化顯彰會,一九八八年戊辰七月吉日。”
雖然楚方也不知道有這麽一塊石碑的存在,但他卻是知道日本人崇拜白居易這個“豆知識”的,可正是因爲如此,楚方反而更想吐槽虎千代一句“你是覺得謙信醬的這首詩比不上白居易呢?還是覺得謙信醬的這首詩已經可以拿來和白居易作比較了呢?”不過爲了照顧外國友人的感情,楚方終究還是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口;而在甯甯的心目中,白居易也隻不過是華夏衆多“普通著名詩人”中的一個,因此她也不覺得對方拿白居易來做比較有什麽奇怪之處,于是這個小小的問題就這樣被揭過了。
但接下來,這個能說一口流利漢語的上杉虎千代竟然又臉蛋微紅地接着說道:
“小女子不才,在閑暇之餘也曾經信筆塗鴉做了幾首漢詩……”
“虎千代啊。現在就算是華夏的年輕人也不會吟詩作賦了,畢竟接受的教育已經不同了嘛。”
在這個日本的文學少女吟出她自己寫的漢詩之前,天王洲神無及時地打斷了她。
盡管現在中國依然有那麽一部分文青堅持在寫詩。就算古體詩寫不來也可以寫現代詩,但楚方和甯甯卻都沒有出聲反駁神無的說法。免得等會虎千代吟出什麽可以媲美畢加索的、遠遠超出他們欣賞水平的作品,讓他們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是好。
“啊……抱歉,是我唐突了。
因爲現在日本肯學習漢語的人實在太少了,大家全都被迫去學英語了,所以我平時很難有機會和朋友讨論漢詩這個興趣。而神無雖然會說漢語,但她最多隻能背一背‘主席詩詞’罷了——當然我并不是說‘主席詩詞’不好,隻是我個人更喜歡唐詩一點。”
爲了避免楚方和甯甯她們誤會,虎千代又特地澄清了一句關于“主席詩詞”的看法。不過除了她和神無之外,在場的這些華夏的年輕人們根本就不關心什麽“主席詩詞”啦,因此看到虎千代被前田葵塞了一杯熱甜酒,不得不閉上嘴巴的時候,楚方和甯甯都在心裏暗自松了一口氣。
原本他們一直覺得有外國友人仰慕咱“天朝上國”的語言和文化是一件很帶感的事情來着,可是虎千代現在還沒有真正說些什麽,隻不過吟了一首好詩,就已經讓他們覺得壓力山大了,如果虎千代請他們品評自己所做的漢詩的話,他們沒有自信不在外國友人面前丢臉——哪怕楚方就讀的正是漢語言文學專業也是一樣。
話說。有這麽一個漢語說的賊溜的文學少女在場,楚方根本就不敢透露自己的專業啊!
“四十九年一睡夢,一期榮華一杯酒。”
仿佛是爲了找回華夏文青的面子似的。當神無将盛着甜酒的紙杯送到楚方手裏的時候,他竟然也看着杯口冒出的袅袅白氣作出了一句貌似還像模像樣的古詩,讓從未見過他作詩的甯甯立即對他刮目相看了,就連神無也露出了少許訝然的表情。
而身爲文學少女的虎千代聽到這句詩之後更是激動得不能自已,俏臉微紅雙目放光地對楚方說道:
“這是……謙信公的辭世詩!”
“對我來說是謙信‘醬’啊!”
楚方十分嚴肅地糾正了她一下,然後高高舉起酒杯,不急不緩地朗聲說道:
“武運在天,铠甲在前,功勳在腳下。
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這是……謙信公的名言!”
面對威風凜凜的楚方,長相甜美可愛的虎千代又發出了崇敬的驚呼。雖然這崇敬的目光其實是給她的祖先上杉謙信公的,但卻仍然讓楚方心中巨爽不已。
“我對謙信‘醬’也有着很深刻的了解啊,這可絕對不是在說客套話。”
“嗯嗯,我明白!”
相性果然很好的楚方和虎千代馬上又拉近了一段距離,但是他們倆的其他朋友卻都悄悄地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并且左盼右顧裝出一副“我不認識他們”的樣子。
而甯甯更是已經徹底無奈了,怪不得楚方的成績總是無法超過自己,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記住了那麽多沒用的知識,這就意味着記住對考試有用的正八經知識的時間和腦容量被占用了,如此三心二意的他又怎麽可能趕得上一心向學的自己!
“咕嗚……我被背叛了!我被大親友背叛了!我的大親友狠狠地給了我緻命一擊!”
就在楚方和虎千代兩個人惺惺相惜的時候,我妻由美嘟着嘴巴從人群中走了回來,并且憤憤不平地盯住了神無的眼睛,而神無卻一臉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我下手已經很輕了,既要保證讓你暈倒,又要保證你可以盡快醒來,畢竟我們還要等着你一起進去參拜呢。”
“可惡……我要通過酗酒來發洩我郁悶的心情!”
“不行!”
我妻由美滿臉悲憤地将手伸向了舀酒的長柄木勺,但身爲劍術達人的神無卻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腕,随後神無想起了楚方剛才的囑托,于是便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邊。
“對了,剛才楚方讓我轉告你……”
“嗯嗯……原來如此,意思是要我給予他如同我妻由乃那般強硬的愛情嗎?宅男的喜好還真難琢磨呢。
不過我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原本我也隻不過是因爲感覺好像和那人互相都有一點好感才去試着告了一下白,沒想到對方竟然隻是因爲我恰好姓‘我妻’又恰好叫‘由美’才對我這個黑社會大小姐特别關注的,那種玩弄少女心的家夥就讓他沉入東京灣裏吧!”
借着酒意撒了一點瘋之後,我妻由美的心情好像恢複了正常,不過她的話卻讓距離她不遠的楚方感覺心裏涼飕飕的——不知道那個自作自受的宅男會不會真的被沉入東京灣。
這真是no~zuo~no~die的最好案例啊,哥雖然想要幫你一把,但是誰讓你自己作死作得太絕了呢!
楚方在心中替對方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就把這件小事抛到了腦後,愉快地和多達九人的美少女們一起搖了神社的鈴铛,祈禱下一次抽取萬能天使的時候,能夠抽到一個自己不認識,又可以拍出大價錢的萬能天使。
接着他又欣賞了一下其實沒什麽看頭的紅白巫女,抽了一張“大吉”的簽,然後把簽紙綁在了樹上,祈願闆則沒有去嘗試——畢竟他的願望可無法光明正大讓别人看到。
另外特别說一下,甯甯抽到的簽是大兇,禦坂妹妹四人全都是末吉,前田葵和上杉堇都是中吉,我妻由美是兇,天王洲神無則和楚方一樣是大吉。
如果這算的是去年的運氣倒也還蠻準的,特别是神無,雖然經曆了可以說是“大兇”的家庭變故,但因爲獲得了楚方他們的幫助,竟然保住了性命,這應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雖然如果這樣解釋的話,不管抽到什麽簽也都能講出一番說得過去的道理。
完成了新年參拜之後,大家并沒有散去,而是乘坐着一輛加長林肯,前往東京最适合看日出的海邊了。
他們在溫暖的車廂裏一直等到了東方既白的時候才掙紮着鑽出車子,并被冷冽的海風吹得縮起了脖子。
幸好太陽很快便從海平面下躍了出來,仿佛比白天更明亮的光芒首先在水上鋪出了一條金紅色的道路,接着灑到了站在沙灘上的人群的頭頂,然後才射入站在更高一層的公路旁的楚方等人眼中。
楚方被這感覺上異常強烈的光芒刺得眯起了眼睛,但不管是他還是少女們都沒有回避這光芒。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果從性格上來說的話,他和這些少女們都有着一個共同的性格特征,那就是“倔強”。
“倔強”這個詞真不知道應該算是褒義還是貶義,又或許兩者兼有之,但是一個人隻要能夠有所堅持,那麽不管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起碼這種行爲本身是不應該被嘲笑的、是值得别人尊敬的!
——至少,楚方是這樣想的,甯甯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