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輔導員要求大家站到講台上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她隻是戰戰兢兢地用隻有坐在前面幾排的同學才能勉強聽清的聲音簡單說了下自己的名字和籍貫，便立即低着頭走了下來。
等到楚方在台上大大方方地告訴所有人，自己和她從小學到大學一直都是同班同學的時候，她更是害羞得幾乎都要把頭拱到桌底下了。
不過這也并不是沒有好處的，看到艾萌竟然害羞到這個地步，善良的同學們也就沒有再調侃她和楚方之間的緣分，否則她或許在開學的第一天就會因爲過度害羞而死掉。
大概兩個小時之後，楚方所在的班級領完了軍訓服裝，上午的事情就算全部結束了，不過楚方才在寝室裏歇了一口氣，艾萌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現在有些太早了吧？我和楊萬裏說好的時間是一個小時後。”
楚方看了看時間，發現還不到十點半，這個時候就去吃飯肯定不到晚上就餓了，而且楊萬裏現在也未必有空——或許他們還沒聽完領導講話也說不定呢？
“……”
在電波的另一頭，艾萌好像又陷入了習慣性的沉默，楚方耐心地舉着手機等了好一陣，對方那纖弱得好像一直在刻意壓低似的聲音終于再次響了起來。
“我就是想……早、早點和你見面。”
艾萌的回答讓電波這頭的楚方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但是對方好像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話貌似很容易讓人想歪，所以她又急急忙忙地解釋了一句：
“我和你，還有楊萬裏一直都沒說過什麽話，所以我才想早點見面，在去吃飯之前先稍微聊一聊，沒、沒有别的意思！”
此刻，在楚方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了艾萌那張動不動就開始泛紅的小臉，還有大大的方框眼鏡後面，那雙經常過度濕潤，好像馬上要哭出來的眼睛，這讓他不由得莞爾一笑。
“哈哈……我明白我明白……
嗯，我也想好好和你聊聊，畢竟同學這麽多年不容易，這就是緣分啊！”
楚方很是歡樂地和艾萌又聊了幾句，然後才挂上了電話，等他回過頭來，卻發現寝室裏的其他三個人雖然眼睛都盯着各自的筆記本電腦，可是耳朵卻全都豎了起來，有意或無意地将注意力放到了他和女孩的電話上。
“唉……緣分啊！
爲什麽我就沒有遇到這種從小學到大學一直和我在一個班級裏的女生呢！”
終于，正在撸啊撸的劉奇還是忍不住感歎了一句，同時也替沒有說話的李義和金正義兩人道出了心聲。
他們這群人雖然也玩遊戲看動漫，但從骨裏來說，他們都有着無藥可醫的青病，所以才對這種羅曼蒂克的“奇迹”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可是從小學到大學一直碰巧和某人在同一個班級的概率或許并不比買彩票五百萬大多少，而且如果還要限定對方是異性的話，那麽概率還要再降低50%，這也就意味着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有這種運氣。
——不過就算擁有這種運氣，想必大家也都願意将它用在買彩票上，而不是用在某個雖然同窗了十多年，但平均一年也說不上一句話的普通同學身上。
“雖然有緣分，但沒什麽交往的話，隻不過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沒什麽可羨慕的。”
楚方淡淡地對那三個不勝唏噓的騷年如此說道，然後把手機揣回兜裏，轉身往門外走去。
“可是即使如此……也還是想要浪漫一把啊！”
當楚方走到門口的時候，劉奇在背後又感歎了一句，不過楚方沒有再停下腳步，直接離開了寝室。
浪漫什麽的……楚方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種事，他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注定要與之結婚的對象，甯甯是他未來的妻，這一點他從未有所懷疑，也從未感到不滿。
自由戀愛未必都會有好的結果，父母之命也未必一定就過得不幸福，浪漫其實隻是一種病，一種對學青年來說尤其嚴重的病，其實等到病好了之後大多數人就會覺悟到，浪不浪漫根本就無所謂，關系是兩個人最終能夠溫馨和睦地過完這輩。
這種想法的确很老氣橫秋，就連楚方自己也這麽感覺，但是對于一個已經在精神上“結婚”十幾年了男人來說，沒有人能夠苛求他仍然擁有戀愛時的那種浪漫心态。
更何況楚方雖然已經在精神上“結婚”了，但他卻從來都沒有戀愛過，即使是精神上的戀愛也沒有。
懷着這種怅然若失的感覺，楚方來到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之間的馬路上，在高大的槐樹下，身材相當瘦小，留着好像許久沒有修剪的學生頭，戴着大大的方框眼鏡的艾萌已經等在了那裏。
就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她竟然又換了一身衣服，這明顯是爲了和楚方出去吃飯才換的，但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被八卦的室友們鼓動的結果——楚方估計多半是後者。
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地把自己打扮得更時尚一些，她的衣服、她的發型、她的眼鏡，還有她的氣質卻全都給人老土……或者說是樸素的感覺。
想追求時尚那是必須要花錢的，如果想要走在時尚的前沿，那麽更是必須要花大價錢。
即使是甯甯這種“極其樸素”的大小姐，平均每個月花在皮膚保養品、洗發水、護發素、服裝鞋帽、皮包首飾上的金錢也有三千多元，幾乎等于一個普通大學畢業生的全部收入了。
但這就是階級、這就是面，不講究不行。
隻有那些傳說創建了碩大的商業帝國，或者擔任過國家級領導人，卻依舊無比樸素的老者可以不講究，可以穿着布衣布鞋就去參加聚會，因爲他們的權勢地位即使在上流社會裏也處于最頂層，所有人都必須擡起頭來仰望他們，又哪有敢嘲笑他們的人？
“啊……你換了身衣服啊。”
楚方走過去的第一句話便是衣服，但他隻是微笑着對艾萌點了點頭，告訴她自己已經注意到了她所做出的努力，卻并未對她努力的結果做出評價。
也許這對于女士來說稍微有些失禮，不過楚方可沒辦法昧着良心去贊揚艾萌的打扮，他也根本就不好意思說出那種肉麻的吹捧之言。
“是、是她們非逼着我換的。”
可能是怕楚方有所誤會，艾萌連忙解釋了一句，不過楚方早就已經猜到會是這樣了。
“哈……我猜就是這樣。”
“嗯……就是這樣。”
他們兩個人又一人說了一句話，就立即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楚方雖然原本打算好好和這個很有緣分的同學聊一聊，然後順理成章地成爲朋友，可是他現在卻發現，在具體到應該聊些什麽的時候，他腦裏根本沒有半點想法，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再聊些什麽。
不過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是，艾萌看起來好像也和自己一樣，從她的眼睛裏，楚方可以直接看到她那一片空白的大腦。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楚方率先眨了眨眼睛，有些幹巴巴地提議道：
“我們先在學校附近轉一圈，找個有空包廂的飯店吧。”
“嗯……”
艾萌輕輕地點了下頭，然後順從地跟在了楚方的後面，楚方一時間也再找不到什麽話題了，于是幹脆就直接帶着她走起來，一邊走一邊琢磨着應該是先問問對方家住在哪，還是先問問對方的興趣愛好和喜歡吃的食物。
沒想到，和不熟悉的女生說話竟然是這麽令人頭疼的事情，楚方現在真的非常欽佩那些經常找漂亮女人搭讪，并且還能夠成功一夜情的家夥了。
雖然和剛認識不久的男人一夜情的女人自身必定非常輕浮放蕩，但那些獵豔者到底和對方說了些什麽，才能順利地把對方勾到床上呢？
走着走着，腦洞大開的楚方自然而然地就從說話想到了搭讪，從搭讪想到了一夜情，又從一夜情想到了床上。
但是他的心裏面依然無比甯靜安詳，純潔得就如同剛出生的嬰兒一般，并未對身邊這個不起眼的平凡女孩産生任何邪念。
“那個……楚方，我可以冒昧地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
還沒等楚方想出靠譜的話題，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邊的艾萌就率先開口了。
獲得了楚方的同意之後，她用力抿了抿發幹的嘴唇，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氣，聲音盡可能保持淡然地問道：
“聽、聽說你和甯甯……已、已經解除婚約了？”
“啊……”
楚方沒有想到，艾萌竟然一開口就詢問起了這種八卦，不過他并沒有生氣，而是相當平靜點了點頭，非常簡潔地回答道：
“嗯，的确是這樣。”
“啊，這樣啊……”
在楚方親口承認這件事之後，艾萌好像自言自語似的嘟囔了一句，然後就暫時再沒有說話。
因爲她個比較矮，又始終低着頭，所以楚方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隻是感覺她好像在想什麽心事。
不過解不解除婚約那隻是楚方和甯甯自己的事情，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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