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承慶一臉憂心忡忡,其實他比韋後更加有封閉城門,關門打狗的沖動。
可是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把城門一關,這就是把人逼到了絕地,而這些長安城中盤踞了這麽多年的人,哪一個沒有能量,真要讓他們感覺到自己整個家族都可能死無葬身之地的時候,他們所要爆發出來的力量又是何其的可怕。
韋承慶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收買人心,一旦封住了城門,接下來,今夜隻怕就會生變,而我們……還未把咱們韋家的人拉住,一旦事态失控,則悔之莫及,這些人中,隻怕也有一些,是在經照拂和禁軍中有差使的,假若他們妖言惑衆,與某些大族合謀一起,帶着他們的私兵謀反,長安就要動蕩了。與其如此,不如留他們一線生機,那些要逃之人,也不可能席卷了一切逃走,他們少不得要棄了自己的官職,丢了自己的宅院,甚至要丢棄自己的土地,和奴婢,失去了這些,他們或許還有實力,卻也大不如前了,等我們韋家站住了腳跟,再作打算,将他們的東西,賜予自己的人,激勵士氣,也可免了一場蕭牆之禍。”
見武則天沉吟不語,韋承慶又道:“若是消息沒有提前洩露出去,韋家确實可以從容布局,對于那些有二心的人,全數一網打盡,而現如今,敵暗我明,就絕不能铤而走險了,娘娘,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拉住各鎮的都督與不屑于與秦少遊爲伍的文武百官,萬不可造成人心浮動了。”
韋後隻好長歎口氣,冷笑道:“都是武則天那娼婦做的好事。”
韋承慶不語了。
他知道韋後已經将武則天恨到了骨子裏,而事實上,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韋家原本的局面,還占據了主動,而如今,卻是處處受制于人,甚至到了韋家一族的存亡,都已到了關鍵時刻,韋承慶對武則天如何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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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循毓這麽一跑,整個長安已是徹底人心思動了。
到了這個份上,事情明擺着,到處都有人說太子已死,而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太子居然也沒有露面,那麽太子和四皇子被韋家所殺,幾乎已經闆上釘釘,韋家既然将太子和四皇子屠戮,他們的心思還不明白嗎?這大唐的江山,隻怕又要易主了。
隻是這一次,和上一次卻是全然不同。
上一次,武則天雖然做了皇帝,雖然也是阻力重重,可是武則天依然還給了許多人希望,至少大家認爲,武則天隻是婦人,她雖然做了天子,可是她卻有兩個嫡親的兒子是李家的宗親,遲早有一天,武則天會老,也會死,隻要她駕崩,這天下,終究還是李家的。也正因爲如此,武則天雖然在位期間,遇到了李敬業和諸王的讨伐,可是叛亂的規模,還是在可控範圍之内,絕大多數的大臣,依然還是願意默認這個事實,他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反對武承嗣與武三思這些武則天的親族身上,一切都以争取李顯或者是李隆基克繼大統爲目的。
可是現在……局面卻是全然不同。
韋氏沒有子嗣,一個沒有子嗣的人,假若要效仿武則天,就足以讓人絕望了,一個沒有子嗣的人,況且現如今,陛下的兩個皇子已經被她誅殺,到了這個份上,說句難聽的話,假若現在韋氏下旨,讓二皇子李重福到長安來,立爲太子,大家敢相信嗎?隻怕反而會擔憂李重福來了長安,最後羊入虎口吧。
也正因爲如此,韋氏做了天子,那麽将來這太子,不是韋氏的女兒,就是韋氏的宗親,本質上,韋氏爲了她的利益,必定會将自己的女兒下嫁給韋家的人,接下來的所謂太子、太孫,終究還是姓韋,這……是所有人無法接受的。
這一點許多人都看的明白,甚至于尉遲循毓這樣的渾人,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所以當他感覺不對,這個家夥倒是當機立斷,二話不說,連夜就跑了。
開始跑的人有許多。
官……還是不做的好,留在這裏,效忠韋家?這韋家篡位,即便做了天子,可是當真就能一帆風順?就算你對李氏沒有感情,對這大唐朝也沒有多少的念想,可是跟着韋家人走到黑,也未必就是好事,說不定到時候各路諸侯拿下函谷關,兵鋒直指長安,你這助纣爲虐,也足夠讓身敗名裂了。
有人不願意牽涉其中,所以挂印而已。
也有人對于大唐,依舊還是忠心,如尉遲循毓這樣的開國功臣之後,他們家族的一切榮耀,都與這個王朝息息相關,固然讓他們留在這裏,能得到不少好處,可是總覺得對不起列祖列宗,于是索性攜家帶口而去。
田産暫時可以抛棄,官位暫時也沒有不要,畢竟……許多人不是韋家的親信,留在這裏,誰曉得會不會被認作是******,韋家人敢殺太子,敢殺四皇子,難道還會在乎你嗎?
而洛陽的二皇子……終究還是最後的希望。
對秦少遊看不慣的人,尚且可以安慰自己,說自己這是要去投奔皇子,而破罐子破摔的,甚至恨不得直接插翅去長安,恨不能讓秦少遊立即提兵,将這些韋家的人,殺個一幹二淨。
許多人開始動身了。
到處都是大車,甚至一些百姓,也開始參與其中。
大量的逃亡開始,通往洛陽的道路上,人流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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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裏,本來一切如舊。
秦少遊從衛州趕回洛陽,這洛陽城,比之從前已擴大了一倍,以至于城牆将整個洛陽一分爲二,導緻城内和城外的道路開始堵塞起來。
擁堵,似乎成爲了整個洛陽頭痛不已的問題。
因爲城門隻有這麽幾個,所以入城的通道也隻有這麽多,人口的暴增,導緻每日出入城門的車馬和人流往往将各處城門堵的水洩不通。
莫說是百姓,便是連巡城的官軍,也是經常被堵的進退不得,尴尬的很。
眼下王琚的意思是,可以拆除現有的洛陽城牆,而後再在洛陽的外圍,修建更大的城牆,不過……秦少遊對此,卻沒有太大的興趣。
拆掉城牆,就意味着城内城外不再是幾個門來出入,内外街坊都可以連通,成井字形的結構,如此一來,進内城和出外城的道路就憑空多了上百條,這固然是好事,可是修建新城牆是什麽鬼,這等于是,拆掉了一個小圈,卻在原有的基礎上,修建一個更大的圈,把擴充的城市,全部容納進去,隻是這個範圍更大的城牆,不但耗費巨大不說,最重要的是,假若未來,洛陽的人口繼續增長呢?
難道以後繼續拆,繼續修?
這顯然是一件很無聊的事。
人口暴增,其實是闆上釘釘的事,在幾年之前,城市的職能,不過是官府治所的衍生罷了,因爲治所在這裏,人們又有交換的需求,于是市集出現,人們互通有無,緊接着,一些人因爲固定交易的需要,漸漸的有人開始定居,成爲了非農的人口,隻不過……城市的大小和人口多寡,其實也在于城市的需求。
因爲有許多官人和商賈在住,因而就需要奴仆,需要供給商賈歇腳的客棧,需要一些煙花之所,可是這并不代表,這個容量是無限的,假若有人跑來洛陽,卻是連生計都沒有,這豈不是來找餓肚子的?
工作,才決定了城市的規模。
如今因爲商業的繁華,手工業的興盛,再加上各行各業的行業開始細化,理論上來說,現在的洛陽,需求的人口幾乎已經可以到無限的地步,至少現在……已經沒有了孟津了,這倒不是因爲孟津被秦少遊所裁撤,而是因爲洛陽和孟津距離不遠,兩座城市已經聯成了一片。
若是在這外圍建城牆,這豈不是吃飽了撐着?
所以秦少遊的主意是,先拆,至于修不修城牆,再行打算。
一聽說不修城牆,倒是引起了嘩然。
這不安全啊。
城牆防禦,在這個時代是鐵律,一萬的精兵,隻要配屬得當,城中有足夠的糧食,完全可以依托着城牆,将城外的十萬精兵拒之門外,固守個幾年完全沒有問題。可若是沒有城牆……
秦少遊對此,也是頭痛,畢竟守舊的觀念還是頗爲強大,所以自己隻能依托代表,現在大家注意力都在城牆上,前來請托的人不少,議事堂那兒,也是沸沸揚揚,卻終于還是有一件事,徹底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統統轉移開了。
尉遲循毓到了。
這位仁兄帶着家中數百口人,浩浩蕩蕩的租用了十幾條船,帶着他們尉遲家能帶走的所有家業,抵達了洛陽碼頭。
他沒有叫人去向秦少遊報告,而是到了洛陽安頓之後,每天在二皇子李重福的龍門宮外頭轉悠,要求二皇子會見。
尉遲循毓……這個鄂國公,其實在洛陽城,早已成了笑柄。
當初他和楊家的矛盾,是人所共知的事,就因爲如此,還招緻了關中和關東人的矛盾呢。
因而關東人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吃飽喝足了,然後拿這個可憐的家夥作爲飯後談資,各種調侃都是不可避免。隻不過……這種調侃也隻維持了兩三個月,也就銷聲匿迹了,而如今,這家夥在洛陽冒了頭,頓時洛陽嘩然。
鄂國公來了啊。
哪一個鄂國公。
鄂國公還有哪個……
李重福那兒,沒有回音,事實上,當他得知自己的兩個兄弟已經慘遭毒手,他便更加謹慎起來。
李重福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當初做了正确的決定,若是這個節骨眼,沒有逃到洛陽,隻怕現在的自己,下場會和李重俊沒有什麽分别。
尉遲循毓的求見,讓他尤爲小心,因爲他很清楚,尉遲循毓和秦少遊之間可是有矛盾的,這個時候私會此人,可能會引起秦少遊的不滿,無論秦少遊對自己是好是壞,自己現在畢竟是寄人籬下,還是注意一些的好。
所以龍門的李重福,将尉遲循毓擋在了外頭。
倒是這個時候,神策府那兒來了人,卻是請尉遲循毓前去尉遲循毓,見一見秦少遊。
尉遲循毓聽到秦少遊的名字,就有些惱火,其實他是個很單純的人,跑來洛陽,是他的主意,可是想到要面對秦少遊,他就憂心忡忡,不過不要緊,人總可以安慰自己,自己是唐臣啊,是去投靠二皇子殿下的,和秦少遊有什麽幹系。
不過二皇子不見,秦少遊那兒倒是貼了上來,他知道這是秦少遊的地頭,自己現在可是拖家帶口,把人惹怒了,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不見也得見,于是隻好安慰自己,見一見也無妨,他能把我怎樣?
帶着幾分忐忑,尉遲循毓乖乖抵達了神策府。
而後……他終于見到了那個自己曾經朝思暮想,都想将他剁爲肉醬的秦少遊。
秦少遊含笑看他,讓他頭皮有些發麻,不過他倒還不至于糊塗,忙是行禮:“見過魏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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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