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這一切,他并不感覺到輕松,因爲他知道,台面下的紛争已經結束,所有的矛盾,都将擺在台面之上了。
“安排一下,明日我要回洛陽去。平時朱樓裏台面上的人,也都要撤走,各處的暗樁,也要多加小心。”此地已經不宜久留,上官辰對此一清二楚,若是當真到了那個萬一的地步,韋家肯定要開始動手了,既然已經明面化,上官辰有理由相信,韋家絕不是心慈手軟。
安排好了這一切。
在次日一大清早,這看上去安靜的長安城裏,上官辰已經開始動了身,一行人勒馬疾馳,很快便出了城。
一連兩日,沒有了太子和四皇子的消息,原本……這是稀松平常的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上皇那兒,都在屏息等待着消息,可是這時候,一個破天荒的流言卻是傳了出來,太子和四皇子……已是死了。
死了……
聽到這消息的人,首先是覺得不可置信。
可是……許多人卻還是留了心,因爲此前,也曾聽說過要毒害陛下的消息,大家還覺得嗤之以鼻,可是現實卻是活生生的發生了。
所謂關心則亂,在許多人眼裏,太子自然是至關重要的人物,他的生死,本就關系着許多人生死榮辱,所以無論這個消息無論有多麽的可笑,許多人卻都開始想盡辦法證實。、
龍門宮那兒,大家都在盯着,其實龍門宮也已經開始慌了,太子妃聽到這個消息,大爲惶恐,已是第五次命人入宮去送一些衣物,可是毫無例外,盡都擋駕。
原本一件大家不在意的事,現在一下子突然出現了許多的疑點。
不少人開始變得不安起來,這種不安的情緒,加上坊間的推波助瀾,頓時沸騰開來。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借此把這輿論的聲勢鬧大,假若太子和四皇子死了,這宮中,是誰動的手?
矛頭直指韋家,一方面,能動手的也隻有韋家,有這個膽子的,自然也隻剩下韋家,太子和四皇子,都非韋家所出,此前就曾有過許多消息,說是韋氏有意立自己的女兒爲太子,效仿那武則天,而那位不甘寂寞的公主殿下,似乎仗着父皇和母後的寵愛,也恃寵而驕,在長安本就惹出了許多争議,韋氏殺太子和四皇子,莫非是要爲此而鋪墊嗎?甚或者是,壓根就是韋家人取而代之?
至于武則天,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她的可能,一方面,她自入了宮,就沒有了音訊,宮内已有傳聞,上皇已被監視起來,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既然被人監視,她有什麽能力,去殺太子和四皇子呢?
更不必說,這四皇子和太子,乃是她的嫡孫,上皇已将皇位禅讓給了天子,自己的兒子做了天子,難道還會擔心自己的孫兒做天子嗎?隻怕……求之不得才對。
最最重要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太子殿下曾經證實,上皇已經病重,而且這個消息千真萬确,否則紫微宮裏,爲何會據聞被人團團圍住,爲何天子和韋後會急匆匆的趕回長安來,一個老邁且又多病的老人,你再說她如何野心勃勃,隻怕說她害死了太子與四皇子,也不免有些牽強。
唯一的可能,隻有韋氏了。
莫非是上皇病危,所以韋氏趁此機會斬草除根?
現在民怨已經開始沸騰,不隻是坊間好事者在鬧,便是各家的奴婢,乃至于一些門客,也開始在背後使力。
許多人顯然都在等,他們未必相信太子遭遇了不測,所以故意将事情醞釀起來,把聲勢鬧大。
甚至于,各種對于韋氏的辱罵之詞,也開始出現了,一些人開始上書,提及這件事。
按理來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假若太子殿下還活着,這個時候,衆矢之的的韋後一定會讓太子出面,無論如何,都會讓太子出來平息這場風波。
所以……不少人表面上在背後開始造勢,實則卻不是針對韋家,而是進行試探。
隻是這個試探……卻是石沉大海,足足七八個時辰過去,居然一點音訊都沒有。
這一下子……足夠讓人感覺不妙了。
韋家消息當然不可能不靈通,他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到街頭巷尾的議論,可是現在的韋氏,卻是沉默,竟好像是無動于衷。
那麽……除非是韋氏對于這些惡毒的流言根本不在乎,要嘛就是……最可怕的結果……那些流言蜚語……理應是真的。
“到底怎麽回事。”韋後将那韋承慶叫來,她惡狠狠的看着韋承慶:“是誰走漏了消息,到底是誰?你難道不知……行事不密的後果嗎?”
這番話,雖然沒有明言,可是韋後卻已是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她懷疑是韋承慶走漏了消息。
韋承慶忙道:“臣下也是不知,隻是外間,隻是突然之間就有了這個流言,而後便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娘娘……臣也覺得蹊跷的很,是不是,讓人查一查。”
所謂的讓人查一查,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以韋承慶的聰明,怎會不知道,眼下這個時候,查這個沒有任何意義,韋家現在要做的是争取時間,可是韋承慶卻知道,自己非這樣說不可,雖然自己是韋家人,韋後對自己還算信任,可現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的事,卻是傳揚了出去,韋承慶不遭懷疑就見鬼了,所以他說查一查,不過是證明自己的清白而已。
韋後臉色緩和了一些:“你的名冊,還沒拟定嗎?”
“已經拟定好了,隻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我們不信任誰,而是我們應當信任誰,誰該封官許願,而誰應當斬草除根,隻不過……要斬草除根,就必定要假手于人,這些人,必須足夠信任,臣得找他們來洽商一二,試試他們的态度。”
他們現在要鏟除的,可不是阿貓阿狗,那些人,可都是韋家從前視之爲眼中釘,以往卻不敢輕易動手的人,也正因爲如此,韋承慶才說,現在需要時間,若是因爲時間不夠……根本難以将他們連根拔起。
韋後禁不住顯得焦慮:“顯然已經有些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你啊……行事不密啊……這行事不密,會是什麽樣的結果,現在天下人,都在等着太子出面,而如今,本宮從哪裏去尋一個太子來。他們一旦有所察覺,又怎麽會坐以待斃……”
韋承慶皺着眉,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難道讓他活生生的變出一個太子出來,他猶豫片刻:“臣加緊着辦……”
韋後知道,也隻能如此了。
可是還是遲了。
有宦官急匆匆的進來,道:“娘娘……娘娘……不好了……”
韋後感覺諸事都開始不順起來,她惡狠狠地瞪了宦官一眼:“什麽事。”
“鄂國公尉遲循毓,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帶着他的家将,還有諸多親眷,出長安去了。”
出了長安。
韋後不禁道:“去了哪裏?”
“聽人說,是往洛陽方向,不過……不是往函谷關去,走的是小路。”
洛陽……
韋承慶臉色鐵青。
這個鄂國公尉遲循毓乃是尉遲敬德之孫,乃是大唐的開國功臣之後,不過說起此人……想當初的時候,這尉遲循毓還因爲和楊家有過争執,于是與秦少遊鬧得劍拔弩張,秦少遊可是把他的祖宅都給用火炮轟了。
滿長安人誰不知道,尉遲循毓和秦少遊乃是死仇,雙方簡直就是水火不容,在長安城裏,尉遲循毓隻要提起舊事,就要把秦少遊的祖宗十八代罵上一通。
可是……他居然跑去洛陽……
這意味着什麽?
這個家夥……倒是幹脆的很啊,一聽到不對勁,比那些平時精明無比的人要爽快的多,拔腿就走,一丁點拖泥帶水都沒有。
而且……這麽一個和秦少遊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現在居然攜家帶口,往洛陽去,這又意味着什麽?
尉遲家乃是開國功臣之後,對于李氏的忠誠,幾乎可以說遠在他人之上,也正因爲如此,尉遲循毓在韋後立了太子之後,是絕對忠誠于太子李重俊的,現在聽說李重俊死了。這位鄂國公,顯然已經對韋氏徹底的絕望,他既不可能留在長安向韋家徹底稱臣,那麽毫無例外的事,他隻有一個選擇。
這個選擇,就是二皇子李重福,李重福本就是長子,又是陛下嫡親的血脈,太子死了,在這些******眼裏,李重福就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時候不跑,更待何時。
可問題就在于……連尉遲循毓這個家夥,都跑去二皇子那兒,都跑去找秦少遊,可見……他對于太子之死,是何等的痛恨,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當太子死後,在尉遲循毓這樣的人心裏,他最大的敵人,已經不再是秦少遊,顯然是韋後,尉遲家世受國恩,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與韋後同流合污的,所以……他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韋承慶的臉色已經煞白。
尉遲循毓這個人,其實就是個仗着祖蔭混吃等死的纨绔,韋承慶壓根就沒有将他放在眼裏。
可是……就這麽一個二世祖,卻是覺不能小看的,尉遲家在軍中有極大的影響力,尉遲敬德在當初,有多少部屬,也都追随他立下赫赫戰功,都成爲了勳貴,如今這些人的子弟,依然享受着他們祖先用血汗換來的果實,現在這些人大多都充斥在軍中,是擔任着大大小小的職務,尉遲家在他們心裏,更像是一面旗幟,現在尉遲循毓跑了……這軍心……
何況……有了尉遲循毓的先例,其他人呢?
尉遲循毓都去找二皇子,去尋秦少遊了,其他的人,還會在那坐以待斃嗎?
韋氏和韋承慶相互對視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凡事最怕有一,因爲有一就會有二,有二就會有十有百有千有萬,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至少……對于那些******來說,現在的他們……已經陷入了絕望的境地,也隻有洛陽,才能給予他們一丁點的曙光了。
韋氏幾乎當機立斷的道:“立即去封閉城門,所有人不得出入,就說……太子遇刺,本宮要捉拿行刺太子的兇徒……”
“娘娘……”韋承慶顯得有些絕望,他當然知道,現在這個處置是最有利的。
那些******,絕大多數要嘛是高門就是貴族出身,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無論是财富還是人脈,都非尋常人可比,一旦他們蜂擁去洛陽,要去投奔秦少遊,那麽……整個力量的對比就可能發生翻轉,現在的秦少遊,就已經十分可怕,若是一旦連關中門閥,都有爲數不少去和秦少遊狼狽爲奸,此消彼長之下,韋家拿什麽固守關中之地?
可問題就在于,一旦封閉了城門,就意味着徹底的對立了,整個長安城内,将要掀起血雨腥風,無數的屠刀都要舉起來,大家要相互殘殺。
那些走又走不了,且又對韋家恨之入骨的******嗎,必定是要拿出所有的本錢,和韋家來一個徹底的攤牌,這場殺戮,可能要波及到每一個人,整個長安,在明日清早,就要血流成河。
可是……除此之外,又有什麽辦法呢?
隻是……韋承慶卻還是搖了搖頭:“娘娘……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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