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正德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裏。
紫微宮的正殿已經到達,大門緊閉,門口有幾個貪睡的宦官,根本沒有任何的威脅。
數十人也都緊張起來。
起初他們來的時候,都是摩拳擦掌,因爲他們自己知道,這一次若是做得好,這輩子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這些青壯,最缺的就是一個機遇,而如今,這天上掉下來一個餡餅,雖然要做的事聳人聽聞,可是畢竟,這是韋後的意思,韋後代表的是朝廷,是天子,他們是負有聖命。
于是在來之前,一個個人青筋暴出,激動的不能自己。
可是真正到了紫微宮,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他們知道,他們即将要見的人很可怕,那個當初執掌天下,殺人如麻的女人,即便已成了病虎,依然在這個時候,讓人生出了不安。
韋正德在門前駐足片刻,身後幾個武士已經控制住了貪睡的宦官。
沉默了片刻,韋正德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惡狠狠的獰笑一聲,狠狠擡腿,一腳揣開了殿門。
宮中的殿門,即便是寝卧,也是絕不會緊鎖的,這是爲了方便宦官們随時入殿侍寝,他狠狠一腳,厚重的大門立即發出咯吱的聲音,緊接着,殿門大張。
幽深的大殿之中,隻有一支小小的紅燭冉冉發出微光,燈火搖曳,視物并不清晰。
韋正德一步步走進去,其餘人也都魚貫而入。
隻是……韋正德雖然一步步進入昏暗的大殿,卻是屏着呼吸,等待着什麽。
不過他還是有些失望,他原以爲。這麽大的動靜,必定會驚醒睡夢中的武則天,武則天必定會有所動靜,可是什麽都沒有,大殿之中,安靜的落針可聞,沒有一分一毫的聲音。
韋正德心裏不由有些發毛。想必……那個老妖婦,年紀太大,連這麽大的動靜,都已經分辨不清了?
此前韋正德就得知,武則天一直身染重病,身子好的時候。才勉強去明堂,其餘時候,都縮在這寝殿之中,現在看來……似乎也隻能如此解釋了。
隻不過……既然來了,也就沒有什麽客氣和猶豫的了,自然是該一不做二不休,免得夜長夢多。
韋正德加急了腳步。率人往卧榻方向撲去。
待到了卧榻邊,他抽刀,雙手高高舉起,狠狠的朝下一斬。
這驚鴻一刀下去。讓身後的武士們都不由松了口氣,無論如何,今夜的事,應當結束了。
雖然沒有什麽驚濤駭浪,沒有什麽千鈞一發,不過……隻要順利就好。
他們自知這畢竟不是遊戲,他們要的隻是結果。因爲有了結果,方能換來前程,而至于過程是什麽。一丁點都不重要。
隻是這個時候,韋正德卻是驚訝的發出聲音。
所有人的心都不禁提了起來。
便聽韋正德憤怒的道:“榻上沒有人。”
短短的五個字。頓時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沒有人……
上皇夜裏不在這裏睡覺,還能去哪?
走了?
絕不可能,禁軍對上皇一向‘戒備森嚴’,這洛陽宮的後苑,便是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何況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去了其他宮寝?
這更是于理不合。
上皇如此年邁,又是重病纏身,在這三更半夜的時候,難道還會亂竄不成?
可是……榻上确實沒有人。
韋正德甚至希望自己的感覺完全錯誤,那一刀狠狠斬下去的時候,完全沒有入骨入肉的聲音,有的,隻是劈破錦被的悶響,輕飄飄的,什麽都沒有。
他瞳孔收縮起來,突然沒來由的有些慌亂。
腦海中,想到了那個曾高高坐在萬象神宮禦案之後的那個女人,那時候的武則天,意氣風發,睥睨天下,再高貴的豪族子弟,在他面前也是大氣不敢出,再勇猛的将軍,也是唯唯諾諾。
他不禁後退一步,低聲怒斥:“快……掌燈!”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開始有些不受控起來,他沒有收回長刀,卻發現提刀的手有些無力。
有蹊跷,事有反常即爲妖,于是乎,心底深處,不禁生出幾分恐懼。
七手八腳的武士們忙掏出火折子,将牆壁上的宮燈引燃。
一盞、兩盞、三四盞燈亮起來。
韋正德不禁恍了恍神,眼睛顯然有些不适,所以他擦了擦眼睛。
果然,榻上空無一人,隻有一團龍鳳錦被。
塌下,也沒有屐履,更不可能是方才的動靜導緻了武則天的警覺,從而在轉瞬的功夫,武則天逃離躲避。
他還是不信,不禁手去握了握錦被,被上冰冷冷的,沒有一絲的溫度,韋正德臉色鐵青,今夜……根本沒有人睡在這裏。
大殿之中已經是燈火通明,突然有人道:“上……上皇……”
韋正德看向那個詫異又渾身瑟瑟作抖的武士,這個人他是認得的,乃是自己的衛士,平時膽子頗大,可是現在,牙關卻是咬的磕磕作響。
所有人順着他的目光朝向一個方向看去。
那兒,乃是寝殿中的一方案牍,作爲曾經的天子,許多奏疏,還是需要在寝殿中批閱,所以這個諾大的寝殿,自然不隻是卧榻這樣簡單。
禦案是由幾層禦階組成,上頭擺了案牍,武則天就端坐其中,背後則是的描金的屏風。
武則天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這裏,想必在韋正德進來之前,她便在此恭候多時,韋正德等人沖進來,殺至卧榻,她也在此端坐。
她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隻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韋正德,看着韋正德身後的武士。
即便沒有聲音,即便隻是老态龍鍾的垂坐,甚至是身子有些疲憊,不得不用手肘去撐住禦案,這個老人,卻給了所有人心頭重重一擊。
一些人已經有些慌了,大家面面相觑,都想從對方的身上尋找到勇氣。
韋正德更是面如死灰。
武則天知道他們要來,是走漏了風聲嗎?不……不……理應不會吧,知道此事的人,都在這裏,這些人,盡都是自己心腹中的心腹。
既然如此……那麽………又是什麽緣故嗎?
他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冷汗淋淋,後襟早已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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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端坐在禦案之後,她的身邊孤零零的,除了上官婉兒侍立一旁,再無他人。
她看着韋正德這些人,抿了抿嘴,居然笑了。
咯咯……
笑聲之中,居然帶着一絲浪漫。
可是這聲音,在韋正德等人的耳裏,卻如魔音。
想了想,韋正德上前,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害怕,一旦露出了畏色,那麽身後的所有人,僅剩的最後一點勇氣也要失去了。
所以他獰然一笑,踏步上前,躬身很勉強的行了個禮,道:“臣洛陽都督韋正德,見過上皇。”
雖然行禮如儀,可是嘴上卻并沒有半分的尊敬。
隻是說話時的顫音,終究還是出賣了他。
其餘人見狀,紛紛上前幾步,卻都沒有發出聲響。他們在等韋正德的命令。
武則天氣定神閑,似乎早已忘了,這些人是如何沖進來,又一個個手提兵刃,人人殺氣騰騰的。
武則天張了張口,淡淡道:“噢,韋卿,有日子不曾見了,怎麽……這深更半夜的,韋卿帶着這麽多人沖進朕的寝殿,所爲何事。”
窗戶紙都已經捅破了,武則天居然還問所爲何事。
顯然……這不是多此一舉。
因爲這個時候,本就心亂如麻的韋正德更加啞口無言了。
他今日要做的事,本來就不需要有任何的理由,也承擔了極大的風險,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何必要多此一問。
武則天又笑道:“韋卿不言,莫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不過……既然韋卿不說,那麽朕或許……可以猜測一二。”
韋正德本想咬牙切齒說一句殺了這妖婦,隻是終究還是沒有這樣的膽量,尤其是武則天這悠閑從容的樣子,讓他下定不了決心。
況且他心底深處,一直都有疑問,爲何此事會洩露出去,現在武則天要‘猜測’一二,讓他竟隐隐想要得知一些真相。
隻是他不知道……真相是需要用血換來的。
這幾十個孔武有力的漢子,此刻居然都跟扭捏的大姑娘一般,一個個手足無措的站着。
武則天身子微微後靠,手指頭搭在了禦案上,輕輕的打着拍子,身側的上官婉兒則是戲谑的看着韋正德,明明在這數十個漢子的對面,是兩個嬌弱的女子,可是即便是在這夜黑風高的長夜,這些漢子,竟好似被人戲耍的老鼠一樣。
所有人的心都沉下去,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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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