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遊面無表情,他隻是個冷靜的旁觀者。
這些秘聞,對他來說,似乎并沒有起什麽波瀾。
或許有些事,李顯不能承受,可是對秦少遊,卻也不知他早已鐵石心腸,還是因爲他隻是局外人,所以可以做到漠不關心。
不過此時對秦少遊來說,他的冷靜對于現在的他是極有幫助的。
首先,李顯是個極度脆弱的人,不管他有多少不堪回首的過去,又或者是因爲這些過去而造就了現在的李顯,這一點秦少遊幾乎可以肯定了。
這也就難怪,爲何李顯終極一生,都在不斷的被人所控制,這隻怕與他的種種經曆分不開。
不得不說,武則天是個合格的皇帝,因爲她冷酷無情,因爲他一切都以利弊而考量,因爲她做的每一件事,從不顧念所謂的兒女私情,無情的人,往往是一個好的當政者。而至于李顯,秦少遊心裏頗爲複雜,他或許是個好人,但是絕不可能是個好皇帝,甚至。他連一個皇帝基本的手腕都沒有,這樣的秘聞,居然在極度的惶恐之下洩露給了自己,或許對李顯來說,這個‘故事’壓抑在他心中太多太多年,以至于今日的他不得不宣洩出來,可是對秦少遊來說,這是極爲不理智的行爲。這個人……實在太過懦弱,甚至連中人之姿都沒有,将來一旦做了天子,那所謂複興的大唐王朝,實在讓人堪憂。
秦少遊電光火石之間,已不知權衡了多久,他當然知道。當李顯把這些話說給自己的時候。自己就必須做出一個選擇,是立即去宮中告密,還是又一次爲李顯保守這個秘密。
可事實上,他已經沒有了選擇,因爲這是一個非此即彼的遊戲,一旦淘汰掉了李顯,唯一的繼承人就是李旦,李旦絕不能做天子。
秦少遊于是厲聲道:“殿下。休要胡言亂語,這些話,也是作兒子,做臣子的人該說的嗎?殿下千金之子,理應慎言,豈可如此不智。”
這是提醒李顯,這件事不能再說下去了,再傳出去,誰也不能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李顯失魂落魄的垂坐,他眼裏噙着淚水。如抽了魂一樣,口裏像是無意識的喃喃道:“你不會明白。你永遠不會明白,恨隻恨本宮,生在這帝王之家,恨隻恨本宮……爲何不是癡兒……秦少遊……魏國公……本宮……”他艱難的道:“本宮絕不是蠢物,本宮知道,母皇是會殺人的,本宮不知道爲何母皇突然又朝令夕改,突然又将相王叫來洛陽,可是本宮很害怕,怕極了,你可知道,當年的時候,我被發配去廬陵,監視居住時,是如何嗎?本宮夜不能寐,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想起許多許多的事,那些事,實在過于恐怖,本宮害怕,張開眼的時候,身邊的人,便将本宮錘死,本宮一度想要自盡,可是愛妃卻告訴本宮:“禍福倚伏,這是沒有常理的,人哪能沒有死呢,何必現在就去。”愛妃在廬陵,與我甘苦與共,若不是她,本宮怕是早已死了。”
這個信息,對秦少遊至關重要,秦少遊所看到的韋妃,更多的是盛氣淩人,他本以爲,李顯不過是攝于她的YIN威,而對她唯唯諾諾,可是現在這些話自李顯口中說話來,秦少遊卻是意識到,事情遠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簡單。
韋氏……似乎可能成爲一個隐患。
李顯突然不知哪裏來的氣力,他掙紮着爬起,而後沖至秦少遊面前,抓住秦少遊的袖子,道:“魏國公救我!”
李顯這是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草了。
其實李顯的心情,也很好理解,武則天讓李旦手掌禁軍二十衛,這是何等的權勢,雖然某種程度來說,這不過是個名義,畢竟李旦剛剛抵達洛陽,經營不久,絕無可能一下子将二十衛牢牢控制在手裏,可是他名正言順,可以決定将軍的任免,甚至可以安插自己的私人,這就導緻,二十衛禁軍,已經完全不可靠了,即便有人心向李顯,可那又如何,李旦可是在宮中,離天子越近的人,一旦發生任何變故,他可以操作的事就太多太多了,禁衛就是如此,許多人可能效忠于你,可是真事到臨頭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隻怕還要猶豫不決。
反觀秦少遊,他的果斷可是出了名的,當年李隆基之亂,所有人都按兵不動,因爲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即便有效忠于武則天的武裝,也不得不搖擺,想要因循苟且,等到天亮之後,形勢明朗再說。隻有秦少遊當機立斷,這份魄力,确實是無人能及。
李顯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給秦少遊身上,也算是情有可原。
秦少遊連忙攙住他,道:“殿下,眼下陛下的心思尚且不知,殿下何必如此惶恐,殿下乃是太子,乃是少君,下官也算是殿下的半個臣子,自然而然,會維護殿下的周全。”
秦少遊還沒有徹底下定決心,因爲他無法猜測武則天的真實态度,而任何一個許諾,都可能影響自己的生死榮辱,這不是小事。所以他的話,帶着某種模棱兩可。
李顯卻是苦笑搖頭,手死死抓住秦少遊,隻是不肯放開,道:“不,不,本宮不要你的周全,本宮要的是,你爲本宮做屏障,本宮……已是走投無路了,本宮這一次,怕是想去廬陵而不可得,稍有閃失,就是身死的下場,本宮還有妻兒,還有……”說到這裏,他已是嗚咽的說不出話來。
他這種行爲,就好似是耍賴,和耍LIUMANG沒有任何本質上的不同。
秦少遊對他是極爲同情的,可是現在,讓自己當真下一個許諾,他卻還是有些難以決斷。
秦少遊想了想,突然道:“殿下,不如請旨,至孟津暫住。”
李顯猛地眼眸一亮,去孟津……這倒是個好主意。其實陛下想不想殺他,自己的弟弟有沒有圖謀,他也拿捏不準,他隻是本能的害怕而已,這種惶恐不安,幾乎要将他逼瘋,究其原因,是因爲洛陽從來沒有給過他任何安全感。
而現在,秦少遊讓他去孟津,孟津雖然離洛陽不遠,可是那兒,畢竟有與相王早已不死不休的天策軍在,在那兒,想必能夠踏實。
李顯不知爲何,對秦少遊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這其中,當然有長公主的因素,也因爲,大家相互之間,都有對方的‘秘密’,他猛地點頭:“好,本宮去孟津,去孟津……”
“隻是。”他又皺眉:“隻是要去孟津,哪裏有這樣容易,本宮乃是太子,如何去得孟津。”
秦少遊笑了笑,道:“殿下,莫要忘了,孟津正在籌備公主下嫁的事,而公主殿下下嫁,本就是陛下最看重的,若是這個時候,殿下因爲挂念着妹妹的婚事,請旨去孟津巡視大婚事宜,豈不是正好?無論如何,這件事都要去試一試,殿下以爲呢?”
李顯整個人像是輕松了許多,他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就當如此,隻是,本宮一人去,妻兒尚在……”
他仍然害怕,爲人所加害。
秦少遊卻是笑着道:“殿下隻要活着,就無人加害殿下的妻兒,殿下勿憂。”
李顯沉吟着,最後還是點頭。
某種程度來說,秦少遊請他去孟津,就已經表明了秦少遊的立場,天策軍是願意站在太子一邊的,并且提供足夠的保護。
而李顯雖然懦弱,但是也絕非是個蠢蛋,他清楚秦少遊的意思,這是他最後一顆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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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遊已從龍門宮出來,身後的龍門宮,依舊還是巍峨堂皇,秦少遊沒有騎馬,而是讓随從随他碎步而行,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他心裏想起一件事,王琚告訴自己,大變在即,而且這一次是真的大變在即,這個大變,莫非也和今日有關嗎?
陛下的喜怒無常,确實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也正因爲如此,整個洛陽,怕又是要徹底的進行洗牌了。
秦少遊連自己都不知道,爲何自己會這麽快的表明自己的立場,而很快時候,這樣的做法顯然是極爲不智的。
可是他依然還是做出了選擇。
無論是因爲同情,或者是因爲所謀更加深遠。
至少現在,他的步履先是沉重,可是最後卻又輕快起來。
迎着斜落的太陽,秦少遊看着前方灑落下來的金黃,腳步堅定。(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