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忠肝義膽之人,或者接觸臨淄王,隻是懷着一股子對李氏的忠心,可是結果,人家一轉手就把你賣了,這教人情何以堪。
至于那些投機之輩,自不必待言,有了好處,他們便和你套近乎,現在因爲和套近乎,卻惹來了這樣大的幹系,對于本來就自私自利的人來說,此時不由對李隆基暗恨起來。
此時的氣氛, 真是肅殺到了極點,武則天顯然已經震怒。而這一箱子的書信,就好像一柄柄刀劍一樣,大臣們恐慌了。
誰都明白,一旦這箱東西一旦讓酷吏們去查辦,誰能保證不會牽連到自己。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不幹淨的,而這種不幹淨,就意味着一柄懸在頭上的利劍。
可是偏偏,沒有人敢去做聲,因爲他們就是當事人,難道他們能站出來,請陛下将這箱子裏的東西燒了嗎?
武則天怒道:“這就是朕的臣子嗎?爾等到底是臨淄王的黨羽,還是朕的文武官吏,臨淄王謀反,諸卿不知所蹤,可見平日,有許多奸賊黨羽與這李隆基牽涉很深,李隆基謀反,難道就隻是昨夜浮出水面的這些黨羽?朕看哪……不見得吧,朕若是對此視若無睹,豈不是輕易的放過了那些私通亂黨的賊子?一定要殺,要殺一批黨羽。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四個字,聽的人心都寒了。
在場的每一個人,絕對沒有人會認爲武則天不敢殺人,這位則天大帝,哪一次不是殺的血流漂橹,當年李敬業謀反,株連到的人多達萬人,此後斷斷續續。酷吏四處出沒,更不知多少人枉死。
“來人……”
這個時候,終于還是有人坐不住了。
李顯猶豫再三,終于還是戰戰兢兢的站了出來,道:“陛下……兒臣……有事要奏。”
武則天鳳目帶着殺機,狠狠的瞪了李顯一眼,李顯吓了一跳。差點沒一屁股癱下。最後千言萬語,俱都化爲了灰燼。
“你要說什麽?”
“兒臣……兒臣……哎……”李顯長歎口氣,最後道:“兒臣忘了。”
他沮喪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李顯不喜歡殺人,可是他對于自己理念的堅持,抵不過武則天一個滿含殺機的眼眸。
“陛下,臣有事要奏。”
當李顯退下的時候,一個高亢的聲音。卻是響起。
所有人都擡眸看過去,卻發現要說話的竟是秦少遊。
此時許多人心亂如麻,也沒心思去管顧秦少遊要說什麽了。
“愛卿也要話要說嗎?”
秦少遊神色如常,長長做了個揖,道:“陛下,今日之事,讓臣想起了一個典故,想當初,曹操與袁紹對壘時。實力相差懸殊,袁軍數倍于曹軍。于是曹軍内許多人成了袁軍的奸細。但是,後來由于曹操用兵得當。打敗了袁紹。勝利的曹軍在袁紹的營地裏發現了大量的曹軍将領通敵的信件。這些信件被拿到了曹操的面前,誰都以爲曹操會按信捉人,沒想到,曹操一把火将這些信件燒爲灰燼,既往不咎,于是曹操大得人心。陛下,這個典故和今日,豈不是同理?陛下早年,因爲疼愛李隆基,而将其暫留在宮中寄養,又将他過繼給了先太子,文武百官,本以爲李隆基要克繼大統,于情于理,都不免有将他視作是太子的心思,暫且就算許多人隻是攀附李隆基,可是真要說他們與李隆基SI通,要圖謀不軌,大逆不道,依臣之見,隻怕太過言重了。人都懂的趨利避害,這是人之常理,陛下,臣以爲,這些書信,理應燒爲灰燼,如此一來,既顯示出陛下的寬容之心,也免使百官人人自危。”
秦少遊一番話出來,讓所有人都詫異了。
因爲這番話他們倒是想說,卻是不敢說,唯一能說的人,除了李顯,怕是隻有秦少遊了,李顯是太子,這一次臨淄王反,觸動最大的就是李顯的地位,所以李顯是這箱書信裏的局外人。隻有秦少遊,天下人誰不知道,他和在李隆基是不共戴天的仇敵,這一次平定叛亂的又是天策軍,顯然這位秦上尉的功勞不小,作爲局外人,他來說這些話最是公允不過了。
隻是……秦少遊居然有這樣的見識,還真是讓人歎爲觀止。
許多人心裏一松,如釋重負。
而秦少遊心裏卻是偷樂,書信當然是沒有的,一開始武則天突然讓人搬出書信來,秦少遊還大惑不解,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一場好戲要登場了,而這場戲的主角隻會是兩個人,一個是武則天,一個是秦少遊。
武則天搬出書信,要的就是效仿曹操,一開始先給百官們一個悶棍,讓他們驚惶不安,最後再将書信燒了,以示自己的‘寬容’,這叫示恩,況且這書信一出來,在讓人驚恐不安的同時,那些本來對李隆基抱有同情的大臣,頓時對李隆基的好感蕩然無存,那個小子,你要造反也就是了,居然還留着自己的把柄,怎麽着,還想打自己的黑槍不成?于是乎,所謂的臨淄王黨,隻因一個‘空箱子’,頓時煙消雲散,此番平叛,對于大臣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及時雨,狠狠的挫敗了以李隆基爲首的一群亂黨的陰謀,實在是一件讓人彈冠相慶的事。
對武則天如此,對秦少遊,當然也有好處,他知道武則天不會當真的燒了書信,那麽就肯定得有人來找個台階下,自己因爲和李隆基的鬥争,而引起了相當多人的反感,現在秦上尉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跳出來要求燒毀這箱書信,一唱一和之間,就算有人起了什麽疑心,不過這種事,任誰也無法知道真相,因爲東西很快就要‘燒’了,大家這一次算是承了秦少遊的情,即便他們沒有感激,可是至少……往後不至于和秦少遊過不去。
從前的秦少遊,因爲遊離于李氏和武家之外,所以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可是現如今,卻終于以一個廚子的身份,徹底的融入了文武百官的大家庭裏,這……顯然是武則天的安排,她似乎不斷的爲秦少遊的未來鋪路了。
秦少遊說完之後,感激的看了武則天一眼,武則天臉上依舊是冷若寒冰,卻似乎有一絲促狹在她的眼眸裏掠過。
武則天露出不悅之色,道:“秦卿,莫非以爲亂賊不當嚴懲嗎?”
秦少遊假戲真做,正色道:“陛下……亂賊固然該嚴懲,可是書信往來,豈可定性爲亂賊?臣在昨夜,倒是略略立了些許的功勞,甯願将這功勞,請陛下燒了書信,以安天下。”
大家緊張的看着武則天,這位親上尉固然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可是終究這麽大的事,還得陛下來聖裁。
武則天顯得有些惱怒,似乎又在權衡利弊,最後他冷冷一笑,道:“好罷,這是你說的,你昨夜确實立下了功勞,若非是你,隻怕今日江山都要易主,這樣大的功勞,朕本欲加封你爲郡公,爲天策将軍,另賜河北千戶給你,可是你既要拿這個來燒書信,朕也就成全了你,你可莫要後悔。”
秦少遊義正言辭:“臣無怨無悔!”
武則天便道:“來,将這些書信,統統燒了。”她顯得很是慵懶,起身道:“罷了,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諸卿想必也是受驚,都散了吧,朕也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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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聲響起,百官退散。
秦少遊這些日子,怕還是要留在宮中值守,他随着大家一起出了萬象神宮,剛剛出殿,便有人湊上來招呼:“秦上尉允文允武,如今又立了大功,實乃朝廷之福。”
秦少遊看此人面善,不禁道:“不知尊下是……”
猛地,他想起來了,似乎是從前自己罵過的禦史,當時秦少遊巴不得有人說自己和公主有染,于是找了這個禦史挑釁,這家夥被秦少遊一通臭罵,差點沒吐血三升,至此之後,但凡逮着了機會,這位仁兄就要彈劾秦少遊一本,無論嚴寒酷暑,孜孜不倦,也算是毅力驚人了。
萬萬想不到,這個家夥居然跑來和自己打招呼。
秦少遊……笑了,他一時想不起這個人的姓名,不過不妨礙他用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來表達自己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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